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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晃晃悠悠的拖着车又走了四天到了土家村。土家村是距洛阳百多里的一处山坞里,一条小溪横穿,将山坞分成两半,房屋依着地势错落分布,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田地夹杂在溪边与山边。
进到了土家村后丁莫野才知道盗墓人是真的富裕,这里家家户户至少都是三进以上的大院,日子过得十分清闲。看来土吉也没全说实话,他说村民农闲时才会去盗墓,看眼前这个样子盗墓应该才是他们的主业,种田是副业。不过土吉解释的也有道理,墓有一天会盗完,村民们如果不会种田,坐吃山空的日子就不远了。
驴车一停下来,全村的村民似乎都来了,争着搀扶着土吉。一个光着上身肥嘟嘟一身肉,五岁还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边跑边摇着小唧唧,飞扑向土吉。丁莫野可不敢让他上土吉的身,这一上去土吉的腿就要毁了。一手捞起小男孩,放到一边。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孙子土豆。来土豆,给爷爷看看你又没有长高!"土吉向丁莫野介绍。
"没有长高,只有长胖。爷爷你说要带牛肉给我,我要吃了牛肉才会长高。爷爷,我的牛肉呢!"土豆圆滚滚的,以身高来讲他稍微比正常的矮点,不过因为胖的原因,看起来比实际更矮。
"土豆,你没看爷爷伤了腿。来,我给你找个玩伴,叫莫野哥哥。"土吉轻巧的转移话题。
丁莫野这一听就不愿意了,一下子成了土吉的孙子辈,对土豆道:"叫我丁爷爷。"
土豆只关心他的牛肉,看了丁莫野一眼也不理他,一张脸皱成了包子,对着土吉叫道:"爷爷骗我,说要带牛肉回来,我还没吃过牛肉,爷爷骗我。"
土吉万般无奈的气道:"回家!回家!你爷爷我都受伤了,你就只关心牛肉。我让你娘给你拍拍。"
土豆的包子脸立刻皱成更小一团,惊恐的说道:"我不要娘拍土豆,我要吃牛肉。"
有个尖锐而又穿透力十足的声音传来,"土豆,再吵你爷爷,今天就不是拍土豆,还要熬豆油。"
土豆听到这个声音,立刻就像鹌鹑一样,缩到土吉身后。探出头对着发话的女人吐舌头。
"翠环,阿钦呢?"土吉问道。
"阿钦一早去郑州拿药,算算时间应该快回来了,爹您先回家休息。"这女子是土吉儿媳妇,土豆的娘,生得膀粗腰圆的。对着聚集的村民嚷着:"大家都散了,麦子是都收完了吗?该干啥干啥去。"随即对着丁莫野露出笑容道:"这位是小叔怎么称呼?"
"我叫丁莫野,大姊叫我小丁就好。"丁莫野回道。
"这是我儿媳妇翠环。"土吉道。
丁莫野点头示意。
翠环一手搀着土吉,一手拎着土豆,走回家去。丁莫野牵着驴车跟着。
土吉家是间三进大院子,红墙灰瓦,要不是在土家村,丁莫野会以为是进了洛阳哪个员外家了。不过进到大厅,除了该有的桌椅外,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什么陈列,他本以为土豆家里到处放满了古董玉器,这时不禁有点失望。
土吉坐在他最喜欢的那张大椅子上,深红色的扶手,已经被他握出了一层包浆。土豆蹲在他的脚边,掀起他的裤脚,好奇的摸摸又戳戳他断骨上的夹板。
翠环提着个淡绿色的瓷茶壶进来,手里拿着片两尺长的厚木板。丁莫野就算再不识货,也知道翠环手里的茶壶是好东西,再看看她手中的木板,却又看不出什么特殊。
翠环倒了两杯茶分给了土吉跟丁莫野,用手中的板子拍拍土豆。
"我不要拍土豆啊!我不要拍土豆啊!"土豆见到了她娘手里的板子,钻进了土吉坐的椅子下面,吓得大叫。
这时丁莫野才知道那片木板的作用。
"好了!吓吓土豆就好。阿钦的病又发了?""土吉摸摸土豆的头说道。
翠环狠狠瞪了土豆一眼后说道:"是啊!最近这鬼天气热得人发慌,阿钦的热毒就又发了起来。这不痒得都抓破了皮,要不是我催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肯去拿药。"
"莫野,你是大夫,我们村里一半以上男人都染上有这个病,你也帮忙看看。翠环你去隔壁叫阿辉跟阿平过来。"土豆想起丁莫野会医术,虽然好像专门的是伤科,但是给他看看也无妨。
翠环出去叫了两个人进来,随即便又出去。那两人都不到三十的样子,见到土吉,叫了阿叔。两人都是土吉的侄子辈。土吉道:"脱了衣服让大夫看看。"
两人麻利的脱掉上衣。丁莫野起身仔细查看两人,只见两人身上一小块小块的暗红斑块分布,上面都是因为痒而抓过的痕迹,还有些地方因抓破了留出了脓水。丁莫野用布沾了脓水凑近闻,一股腥臭如尸水味冲鼻而入。
问了两人症状,两人都说就是皮肤发痒,一遇天热就会发作,尤其是闷热天气发得更是快。起初是发红,然后发痒,有时痒得难受,抓破了就流脓水。入秋就会好点,天一冷下来又全好了,每年反反复覆就是治不好。
丁莫野判断不是过敏,像是某种不明原因的感染。看看两人的舌相,又诊了两人的脉,发现两人都是体内阴寒但热毒浮于外,他自知学艺不精,有太多病症会出现这种脉象,根本无从判断。
"为了这个病,我们村里可是花了不少银两,看过不少大夫。奶奶个腿,就是没一个能看好的,你说那些庸医是不是都是吃土的,收了钱开了药,药吃完了就顶个半年,来年还是一样痒得跟蚂蚁爬似的。"
两个脱了上衣的其中一人叫阿平的,骂骂咧咧的道:"是啊!前年我去开封看了个名医,不但在我身上插满了针,还用火烤。他奶奶的,比在墓里面看到粽子还吓人。结果咧!不但没好反而更痒了,那回痒得我恨不得用尸水把那个名医给灌死。"
丁莫野听到尸水,心中一动,他想起了以前在药铺里看过一本不知谁写的笔记,写的中了尸毒的症状就跟他们现在的状况挺像,再想土家村就是干盗墓的,尸体绝没少摸。心中还有点疑虑,问道:"村里有多少人得了这个病?"
"四十三人。"
"都是男人吗?"
"都是男人。"
"同时得的?"
"不同时。这个病我们村里好几代人都得过,有时多有时少,就是从没有断过。"
丁莫野心中差不多笃定这些人就是中了尸毒。不过笔记上记载的偏方不知是否有效,于是说道:"老土,你请翠环姐去准备一些浓点的米糠水,我先试试。"
"有招?"土吉问。
"试试便知!"丁莫野回。
"土豆,你去让你娘搞点浓米糠水过来,听到了没?"土吉。
"不去!我娘要给我拍土豆!"土吉圆滚滚的身体缩在土吉的椅子下面,还没从拍土豆的阴影中脱离。
"快去,我让你娘今天不拍你土豆!"土吉向土豆保证。
土豆这才从椅子下爬出,蹦蹦跳跳的到后面找他娘。
"爹!听说您腿断了,是不是那两个人干的。我就说这活不能接,咱家又不缺银两,那两人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土吉的儿子土钦买药回到家,一进门就说道。土钦长得就跟土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比他爹在高壮点。
"真被你个臭乌鸦嘴说中了,要不是莫野碰巧救了我,我还真死在别人的墓里面了。你准备准备,带四个人先到南阳城把我的玉佩给赎回来。另外我在山谷里发现两个至少五百年的大墓,你们进去瞧瞧。"土吉把当铺的合同拿给土钦。
土钦接过合同收起,说道:"我先叫翠环熬药去,这死人天气热得我全身发痒。"
"熬药不急,你先让莫野看看你的身体。"土吉道。
这时他才知一旁的少年是救了他爹的人,忙道:"小兄弟是您救了我爹,我给您磕头。"说完就要跪下,丁莫野连忙一把将他拉起。
"跟莫野客气个屁,你带人去刨了那两个墓,一半送他就好,他治病的法子若是有效,全送他也行,你说是不是,莫野!"土吉回到土家村后,就摆出族长的架势,说话也大声了,不像跟丁莫野回程时那个普通小老头样子。
丁莫野跟土吉一路回来,说话本来就随意,这时听他故做大方,调侃道:"老土你可真会算账,救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家里所有的银子玉器都送我。本来就说好那两个大墓咱们两个一人一半,现在反倒成了你的人情。要算账是不是,送你回来的费用怎么算?医病总要医药费吧,你的断腿还没跟你算账呢!现在连医你们的村里人的尸毒要成了才付账。你去城里看病有大夫会说,医好了才收钱?老家伙!你给的还是不知道刨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的两个墓,要是里面空空如也,那我不是亏大了。老土,您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土吉呵呵笑说:"莫野你这个小鬼真他奶奶的是机灵,谁要能忽悠你,我送他一个唐朝大墓。外头有很多陶罐,都是刨出来的,多搬点,腌菜可好用了。"他一点都不在意丁莫野的吐槽,他习惯了。
“忽悠我,你要不要脸!"丁莫野斜瞥了土吉一眼。
"忽悠你,我能要脸吗!"土吉说完,两人对视一下,都笑了。
翠环端了一盆浓米糠水过来。土豆跟在旁边见到他爹就把手一伸。土钦拿出了根冰糖葫芦给他,土豆道:"我的肉呢?"接过冰糖葫芦往嘴里一塞,尽管甜得眉开眼笑,还是含糊不清嘟囔着:"我的肉呢?。
"翠环姐,再拿几块干净的布来。"丁莫野道。
翠环将米糠水放下,随即又拿了几块布。丁莫野将布放进米糠水浸湿,把浸湿的布稍微拧干,铺在土钦三人抓破的皮肤上。片刻后,土钦三人只感一股凉意渗入皮肤,痒的感觉立时大减。
"好像不怎么痒了!"土钦惊喜的说,他的征状最严重,所以感觉最是明显。
"再多敷一下!"丁莫野听到土钦说的,心想这个偏方或许真的有效,不过要再多等等,看看敷后皮肤的情况。拿着土钦配回来的药,打开一看,都是些清热解毒的药材。
过了半炷香时间,丁莫野掀开布看,只见铺过米糠水的红斑颜色明显淡化了一点,土钦三人痒的感觉也几乎没有。如此一来大致确定土家村的人是中了尸毒,用米糠水的疗法有效。
土吉见有效果,立刻叫道:"翠环!快去叫村里有染病的人搞米糠水敷。莫野真是神医,这下子两个大墓都送他好了。"
丁莫野听土吉又提起两的大墓,立刻说道:"米糠水用你们家门口的陶罐装成一大缸,用泡的效果快点。"
土吉被丁莫野刺得不痛不痒,也接口道:"用泡的,用泡的!陶罐太贵重了,用缸。"
土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染上尸毒,当下整个村子鸡飞狗跳,都在准备米糠水。
丁莫野跟着土吉在村里巡了一遍,听村民说泡完米糠水后,痒的感觉立刻减轻了,红斑也淡化了。不过他知道,要整个拔去尸毒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交代村民每天都要泡,直到身上红斑完全消失为止。
回到土吉家中,丁莫野思考着。现下中尸毒的村民都是内寒外热,外热是尸毒引起,内寒应该是盗墓盗多了,墓里的阴寒气入体,不过当下还是以先清尸毒为主,内寒的问题等去除尸毒后再来医治。于是向土吉要纸笔,准备开帖解热清毒的药方。怎知土吉回说,村里又没人识字,怎会有纸笔,丁莫野只能苦笑。
傍晚时分,土吉家中堆满了村里各家送来的各种肉食,一盘盘一盆盆的,连桌子都放不下。土吉看到大怒道:"这些狗杂碎的是干啥,这么多是要怎么吃。翠环,都叫他们拿回去,要谢莫野机会多的是,急什么急!"翠环听公公吩咐,出门去通知。
"老土,都是你的子侄辈,你骂他们狗杂碎,那你是什么?你没看土豆吃得多欢。"丁莫野道。
土豆趁他娘出门,拿了个猪蹄,啃的满嘴是油。
"这孩子就爱吃肉,要不是爹护着,早让他娘把一身豆油给熬出来了。"土钦说道。
"我不要熬豆油的,好累的!"土豆听到熬肥油,马上说道。
"好!吃你的,今天不熬豆油!"土吉安抚孙子。
"莫野!您就先在这里住一阵子。等阿钦他们把墓拿回来,村民的病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那个时候你再回洛阳也不迟。"土吉说。
丁莫野想了下,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正好这里清静,就待在这里一段时间,把秘籍上的功夫练好了再说。于是就同意暂时留了下来。
第二天土钦带了四个人驾着土吉买的驴车出发前往南阳,车上装了一大袋米糠与各种工具。土吉找了两个机灵的村民,丁莫野让两人将的药方背熟,去城里抓药,顺便带笔墨纸砚回来。
丁莫野又随着土吉巡视村里。这时小麦大致收割完了,几块旱稻田也开始发芽,整个土家村看过去最多的就是枯黄跟嫩绿两种颜色交错分布,跟一点点淡淡还没完全散去的晨雾。
村民这时都知道丁莫野就是解了困扰他们多年疾病的大夫,除了向丁莫野致谢外,就有人问起了自己身上的病痛。丁莫野耐心的为之诊断,但随着问的人越来越多,丁莫野就有些应接不暇。土吉见状索性宣布自己家的一进给丁莫野当诊间,让村民有需要自己过来。两人这才脱身回到土吉家中。
土吉一回家就交代翠环整了一个大院给丁莫野。自此丁莫野就在土家村一边给村民看病,一边练习秘籍上的功夫。
来找丁莫野看病的村民络绎不绝。丁莫野也知道自己的医术就只能唬唬人,幸好都是些小毛病,却也不敢马虎,肠枯思竭的回想着那些滋补药方。村民给的诊金却是千奇百怪,都是些商人挑剩下的出土物。丁莫野怀疑是土吉搞的鬼,可是他都还是收下,虽然这些东西也不知价值多少,但与其给那些在阴间也用不上,还不如便宜他这个还在阳世挣扎的人有用。
不过他心中最惦记的是土家村民刨了这么多坟,也不知还有没有收获些武功秘籍类的留存。村民来看病,他都会询问,不过换了说法,说想找一些医书的孤本。他知道村民不识字,只要是书就会拿来。果然这个消息在村里一下就传开了。
隔天,土吉拿了本书丢给丁莫野,道:"你要找书跟我说嘛,这东西又不能吃又看不懂,谁会要。整个村里就剩这本了,还是拿来垫桌脚才没给烧掉。"
丁莫野拿过来一看,却是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心里暗骂,丢还给土吉,说道:”这书垫床脚比垫桌脚合适,包生儿子。"
"你确定?书里写得是甚么?"土吉看着丁莫野问。丁莫野面无表情地回看着。土吉心想好像医卜星相是一家,难道这小子还懂这个?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笑道:"那我可要拿给阿良,他可是盼了好久都生不出儿子的。"
"生了儿子记得让他把书给小孩当枕头,书里写的能入梦,能中状元。"丁莫野无奈地提醒。
这下土吉也听懂了,不过他还是把书拿给了阿良。
丁莫野在村里最多的时间还是用来练功,浑元气功和小分筋错骨手。当然师门的武功他也没放下。
练内功是丁莫野魂萦梦牵的第一要事。他之前为此吃了不少鳖,现在有了浑元气功的心法,他反而慎重其事,将心得批注看过多遍,默默记在心里。
浑元气功容易上手,这是原主人批注上说的。以他对经脉穴位的认知,加上这两年无时无刻不在为练内功而努力,本以为照书上说的盘膝凝神,运气提肛,立马就能练出内气。谁知道对照着书上所记载的方法跟批注的解释,连坐了十多天,丹田空荡荡的连个屁也生不出来。他觉得只刨了坟好像还不够,想再回去鞭尸。
他一度怀疑秘籍根本是西贝货,但是练小分筋错骨手时又不是这么回事。小分筋错骨手更像是为他量身订做一般,以他在药铺学到的接骨推拿以及对骨骼筋络的了解,小分筋错骨手的各种手法,诡谲凌厉,练起来是得心应手。有一次他找了土豆当对象,将他手臂关节以卸字诀卸下,在土豆感到疼痛还没大哭前又再装回,当真是迅捷无比。只是土豆吃过一次亏后,就算用肉引诱,他也只会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再也不会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