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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与我同道?”
白发男子闻言生出几分兴趣,再望向韩弃时,目光已变得端正起来,双眸之中有青光浮现,想必是在以某种秘法窥探韩弃体内。
而韩弃并不抗拒,任由那白发男子将灵识探入自己体内丹田深处,如此过了一会儿,他方才笑着问道:“前辈可探得清楚了?”
白发男子闻言收敛秘法,面色竟有几分凝重,抬手摩挲了一会下巴后,他开口道:“你我同身不假,只可惜我所行之道,其中险阻,非尔等井底小辈所能设想其之万一,同力尚不能,更遑论同道!且若留你在世,恐徒增变数,于我有害无益!”
白发男子言及此处,双眸中霎时精光乍现,幸亏韩弃机警远胜常人,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距离死亡唯余一线之隔,当即顾不得背后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他连连后退摆手,并大声喊道:“前辈且慢!晚辈有要事相告,事关万年之前三界过往,前辈不可不知!”
韩弃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晃,有两根手指戳在他的咽喉部位,指甲划破了皮肤,一抹鲜血已经渗了出来。
这一幕发生得委实太快,以至于距离韩弃仅三步之遥的葛三青都来不及有丝毫反应,韩弃便已在那白发男子的手底下命悬一线。
“放开他!”
葛三青暴吼一声,身体急速弓步下蹲,腰间迅猛蹿出一道红色匹练,直奔三步之外的白发男子。
“拔刀斩!”
白发男子却还是连头也未回,右手双指停留在韩弃脖颈之间,仅是伸出左手屈指轻弹,正中那威势无匹的霸道匹练,赤色匹练便被硬生生中断,葛三青握着刀踉跄着倒退出数步。
顷刻间已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韩弃,此刻更是冷汗如雨,尽管心中一个劲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可身体却还是免不了微微发颤,他明白,这是身体在极端的畏惧面前所表现出的本能反应。
“你果然很有意思,”白发男子凝视着韩弃的双眼,咧嘴微笑道:“但希望你接下来的话会更有意思,否则那将会成为你的人生遗言。”
韩弃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后退了一小步,将咽喉要害从那两根锋利胜过精钢匕首的手指前挪开,随后一言不发,在那白发男子的注视之下,从袍底掏出缩小的燎原剑,还原其本来大小,然后御剑而起在这狭小的山洞内飞行了一圈。
“这是……御剑术!”
白发男子眼中露出惊讶神色,他这才收回一直保持前伸之姿的两根手指,问道:“你从何处习得这上古御剑之术?”
“在一座隐蔽荒岛之上。”韩弃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从容,应对道:“除此御剑术之外,晚辈还从那岛上得知了一些上古秘辛,那些事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但我想对前辈至关重要。”
“你愿意将那些秘辛告知给我?”
“当然愿意。”韩弃道:“只要前辈答应不伤害我以及我的朋友。”
“可以。”白发男子略作思索之后,一口答应道:“但除此之外,我还有两个要求。”
“什么要求?”
“第一,我要你将御剑术的口诀交给我。”白发男子第一个条件便直接狮子大开口。
可韩弃却想都不想地便点头道:“御剑术乃是失传的上古秘术,晚辈既然敢在前辈面前施展,便是已经决心要将其献给前辈。它在我手里并无多大用处,但在前辈手中,或许能够为拯救苍生出上一份力。晚辈没有说错吧?”
“你很聪明。”白发男子忍不住朝韩弃露出赞赏的目光,问道:“我喜欢和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你叫作韩弃?”
“正是。”韩弃躬身行礼道:“斗胆请前辈赐下名讳。”
“上屈下魁,麻山屈魁。”
白发男子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白发男子的形象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黑发紫衣的妖媚男子形象。
只见男子眉目如画、面若凃脂,下巴白净无须,看上去约莫只有二十来岁年纪,容貌与他二十二年前在东岛首次露面时几乎别无二致,仿佛是被岁月这把刻刀给遗忘了一般。
尽管屈魁的外表看起来如此年轻,可韩弃却绝不会蠢到认为他与自己乃是同辈之人,当即态度变得更为恭敬,俯身问道:“原来是屈前辈,不知道屈前辈的第二个要求又是什么?”
“那边的鸦老掌握着一个秘密。”屈魁指了指一旁的鸦老道:“这个秘密,原本只是由鸦门掌门代代相传以作保管,当后世有人登门索要之时,便该将这秘密告知所求之人。可谁知经过鸦门历届掌门的薪火相传,如今竟已将这秘密视为己有,不愿将之献出。我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要鸦老务必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哦?”韩弃转过头向鸦老问道:“师父,是否真有其事?”
鸦老却满脸茫然地摇头道:“老夫压根不知道什么秘密,大哥他临死之前倒是交代过一些琐碎事情,可那全都是鸦门内务,根本没有提及什么秘密,老夫可以对天发誓!”
屈魁却根本不信鸦老所言,满脸不屑地直接逼问道:“那我问你,你大哥交代你的遗言中,可否提到过几件偃甲的名字?”
“不错。”鸦老点头承认道:“大哥他是提到过几件偃甲,说那是师门祖传的几件偃甲,让我务必好生看管,不可让其散落于门派之外,你说的秘密,难道就是指这个?”
“哼!”屈魁轻哼一声,不答反问道:“那你大哥可曾与你说过,那几件偃甲乃是拆自上古偃甲乌凰?”
“乌凰?”韩弃闻言也瞪大了眼睛,诧异道:“莫非是传说中夺天地造化、集诸多妙用、可变化万千,号称极尽匠心之能的上古第一偃甲?”
鸦老仍是一脸茫然,只是摇头道:“大哥从未提起过。”
“哼!”屈魁这次重重地哼了一声,怒道:“你们鸦氏一族,不知道从哪一代掌门开始就隐瞒了真相,意图独占乌凰!我现在告诉你,千年前那场三界混战结束之后,五领袖中的那位咒者领袖在被押往琅琊之渊受刑之前,亲手将偃甲乌凰交给了她的嫡传弟子代为保管。而她的这位嫡传弟子,正是你们鸦门的开宗祖师鸦淇渊。”
屈魁说到此处,见鸦老和韩弃皆默不作声,于是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一开始,为了防止仙魔两界觊觎,鸦淇渊耗尽心血,将偃甲乌凰一分为六,是为乌凰六象,并将六象加以改造制成新的偃甲,而且特意创立鸦门,以偃术传宗,目的就是想利用宗门的无数偃甲来掩盖乌凰六象的线索。这一点,鸦淇渊他的确办到了,如今知道那乌凰六象是哪几只偃甲的只有他鸦氏一脉的嫡传后人。可他机关算尽,却没有料到一点,原本只是为了掩藏乌凰六象而创立的小宗派鸦门,后来愈发壮大,甚至发展成为北穹境首屈一指的大门派,而他的后人中也是因此才有人起了私心,生了将乌凰六象纳为己有的念头,因此才没能将真相继续传承下去。”
屈魁言尽于此,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用眼神逼视着鸦老,似乎是在逼迫他作出回应。
可鸦老却还是摇头,问道:“你方才所说之事,老夫一概不知,但是大哥他提到名字的偃甲,的确是有六件,你要老夫说出来的,莫非只是这六件偃甲的名字么?”
“不错。”屈魁应道:“你只需告知我这六件偃甲的名字以及它们现在的下落,剩下的我自会处理。”
“且慢,”一旁的韩弃忽然插话,冲屈魁不失恭敬地问道:“屈前辈,如果您方才所说皆是事实,晚辈倒有一事想要请教。敢问前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上古密辛的?”
屈魁以一种极其不屑的眼神白了韩弃一眼,接着自顾自道:“这些消息皆是出自前人之功,与尔等无关。尔等只需明白一点,乌凰六象于我至关重要,我此番志在必得。”
“知道了。”沉默许久的鸦老忽然开口道:“是不是只要老夫将这六件偃甲的名字和下落说出来,你就保证不会伤害这里任何一人?”
屈魁允诺道:“自然。”
“可在我说之前,有一件事老夫必须要先问问你。”鸦老说到此处,原本无神的两眼忽然间蒙上一层血色,声音也变得异常激动起来,“二十二年前,有人化作我的模样,闯入鸦门禁地,杀我生父,伤我兄长,那个人,是不是你?”
屈魁闻言面色不变,眼睛都不眨地大方承认道:“没错,是我。”
得到答案后,本该愈加激动的鸦老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只见他阖上双眼,沉默良久后,方才再度睁开眼睛,冲韩弃招手道:“你过来,老夫有些话想和你说。”
韩弃瞥了屈魁一眼,见后者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举步朝鸦老靠了过去。
“韩家小子,你我虽有师徒名分,但老夫并未传你半点咒术。”鸦老说着,从怀中取出两本书卷,递给韩弃说道:“老夫生平所学,全都记载在这两部书里,一本是鸦门的机关偃术,另一本是老夫搜集的咒术杂学,你若是有兴趣,可抽空随便学些,权当是坐实了我俩的师徒之名。”
韩弃闻言,双膝下跪朝鸦老行了一礼,然后自他手中接过两部书收入袍底,谢道:“徒儿谢过师父。”
“现在你算是老夫的正式弟子了。”鸦老抬手示意韩弃起身,说道:“附耳过来,为师另有私事相委。”
韩弃恭敬地附耳过去,葛三青此时则警惕地盯着屈魁。
“屈魁为人奸猾、手段毒辣,为师信不过他。”鸦老在韩弃耳边以咒术低语传音道:“况且他杀我父兄,令我蒙受不白之冤,二十余载有亲不能认、有家不能回,为师今日断然不会与他干休!你且听好,那六偃甲之名分别是:飞枭、青羽、九陌、阡七、花凃、可缺。当年送给你的见面礼便是阡七,青羽为师传给了百木丫头,余下四件俱在鸦门之内。为师将这些告诉于你,并无其他意思,只是那屈魁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为师若是亲口说予他,九泉之下恐无颜面见父兄。而你如今得了此秘密,再与屈魁周旋时,便可多一道保命之符。”
说到这里,鸦老顿了顿,随后不再用咒术传音,仅仅是压低声音继续在韩弃耳边说道:“另外,为师曾有一子,如今身在鸦门,样貌便是你先前所见屈魁幻化之状,如果你日后能见到他,大可将今日之事说予他听,无论他信或不信,告诉他,再也无需因为我而苦恼了。”
韩弃听到此处,终于明白过来鸦老这是在交代后事,正要开口阻拦,却不料被鸦老的一道定身咒给定住,任他如何挣扎也丝毫动弹不得。
随后鸦老挣扎着站起身子,步伐略有些蹒跚,看来当初他受的伤的确非常严重,要不然也不会一连静养了数月还是这副模样。
“现在可以说了么?”屈魁望着鸦老缓缓朝自己走来,隐约也意识到了什么,可他并不放在心上。
“麻山屈魁,老夫曾听说过有关这个名字的一些传闻。”鸦老缓缓走到屈魁面前不远处停住,依旧是一脸平静,背着双手说道:“据传在二十多年前,就连冠绝当时的北赵常、南韩英两人联手,都败在你的手下,老夫并非不自量力之辈,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分得清的,恐怕就算是老夫全盛之时,在你眼中亦不过蝼蚁,更何况此刻老夫已是重伤之人。”
“你知道就好。”屈魁淡淡地回应道。
“然弑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老夫这下半辈子均是拜你所赐,今日又岂能与你干休!”鸦老猛然间暴喝起来,背负双手在身后结了一个罕见的印法,全身皮肤竟然瞬间鼓胀得发红,似乎要从身体内部透出光来一般,在其天灵盖处更是出现了一道诡异的白色灵焰。
“这是……舍生咒?”
屈魁见状起先有些讶异,随后又满不在乎地轻笑道:“你倒真是舍得,须知所谓父母兄弟,皆不过今生之缘,而你却甘愿燃烧元神,舍弃轮回转世之机,就算你今日能够得偿所愿报得大仇,又岂非得不偿失?”
“若不如此,老夫唯恐元神带着遗恨不愿入那轮回之井!”
鸦老愤怒地咆哮着,模样一扫之前那副萎靡状态,仿佛浑身上下每一寸筋骨都充斥着他前所未有的力量,而且那力量还在继续节节攀升。
一旁的葛三青见状,伸出手背抹去溢出嘴角的一丝鲜血,刚想提刀上前与鸦老并肩作战,近乎暴走的后者却直接朝他丢出一记破甲咒,虽然葛三青反应敏捷及时横刀护在身前,但无形咒术所蕴含的强大力道却令他的身体再一次砸上了后方山壁。
“东岛柳生家的小子,这里用不着你插手,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人恩怨!况且老夫这舍生咒乃是以燃烧元神为代价,不久后老夫就会彻底失去理智,根本无法与你联手抗敌。趁眼下老夫还算清醒,速速带他二人离开此地,百木丫头的安危可就交给你了!”
葛三青也清楚,在那道行深不可测的紫衣男子跟前,自己如今这点实力确实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但鸦老毕竟是琉璃的授业恩师,以她的性子,如果眼下这种情形自己将她给强行带走的话,只怕日后她会记恨自己一辈子。何况还有一点也很关键,如果那紫衣男子当真要杀他们,他并不认为现如今的鸦老就能够拦得住他。
所以葛三青并没有遵从鸦老的意愿行事,只是默默收起焚云刀,然后来到韩弃身旁,试图替他解除定身术。
眼下这种局面,他太需要韩弃的主意。
“可怕,当真是可怕!”
屈魁对于葛三青的去留表现得毫无反应,或许是因为他自恃甚高,觉得以他们的本事根本逃不出自己的掌心,又或许他是真的不在乎他们的去留,总之,他自始自终连望都没望他们一眼,反而是对鸦老的那番变化颇有些意外,面色也稍加变幻,但嘴角却始终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屈魁眯着眼睛,盯着鸦老头顶处的那撮白色灵焰,自言自语道:“不愧是佛门禁咒,燃烧区区一个结庐境巅峰元神便已有如此效果,看这样子,临死前估计能冲击到通窍境四重。不过我奇怪的是,这北穹一境当无佛门净宗才是,不知他这舍生咒究竟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