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小说网 www.98xs.com,最快更新燎原术士歌 !
弋冬的确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
这是何通通过一整个晚上的观察后,给此人盖棺定论的印象。
本想借着烈酒多少套出一些有关此人的背景,但是当他将山寨里几乎所有的酒水储备都搬空后,弋冬仍然没有醉倒,甚至连一点醉意都没有,依旧在大碗大碗地自斟自饮着,那副淡然表情,与人饮水时一般无二。
而何通早就醉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借着酒劲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弋大侠,为何您如此年轻,便有此等海量?莫非是从生下来就开始喝酒不成?”
弋冬举着满满一大碗酒,笑着端详了好一阵,方才道:“这酒于你们来说是酒,于我来说却是粮,你见过有吃粮食吃醉的吗?”
“没有。”何通大着舌头摇晃着脑袋,“但是见过吃撑的,您喝了这许多酒,难道这胃里就不觉得撑得慌么?”
“呵,”弋冬不由哂笑一声,一仰脖子将碗中烈酒尽数灌入腹中,方才应道:“酒囊饭袋,自然会有嫌撑的时候,但你可曾见过嫌金子多的富户,嫌自己道行高的术士?”
何通立即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意识到自己失言,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可是那为什么小的和大侠您初次见面之时,您却是醉卧在车上呢?”
弋冬抬眼扫了他一下,似乎没看出这外表如此粗犷的大汉,心思倒颇为细腻,旋即他取下腰间的那只葫芦,道:“你这酒只能算作粮食,我这葫芦里装的,那才叫作酒。”
言罢,他揭开葫芦塞啜了一小口,脸上的淡然神色顿时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满足和陶醉。
何通望着他那只葫芦,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但是理智硬是让他将这股欲望给压制了下去,瘪瘪嘴道:“您还是早些歇着吧,我明天便带您去那杜氏酒楼,到时候保准让您喝个尽兴。”
弋冬晃了晃酒葫芦,传出的水花声清晰脆响,想必已经所剩无多,他不禁苦笑一声,仰起脖子又啜了一小口,这才满意地阖上塞子重新系于腰间,也不啰嗦,倒地便打起盹来。
次日清晨,何通早早地醒来,将那抢来的殷家车队与一众喽啰瓜分一空,然后让他们各自回家,这个仅仅维持了两个多月的小山寨也算是就地解散。
而至于大当家何通,他却有着自己的算计。
昨夜与弋冬把盏言欢,虽说并没有探出任何实际有用的情报,但是从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无拘无束的性情,以及言语之间的丝丝傲意,这都不得不让何通对此人刮目相看。
毕竟,在这个世道能够活得如此逍遥自在的,不是有着强大的靠山后台,就是有着令人望尘的实力。
这一点,对于在北穹境混迹了数十年的何通来说,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因此,他早已在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是死缠烂打,他也一定要死死地咬住这个浪子弋冬。虽说现在看起来希望的确不大,但是只要自己还能跟在他身边,那就一定还有机会,毕竟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杜氏酒楼的确不好找。
弋冬在何通的带领下一路翻山越岭,足足走了两天的时间也尚未抵达,想来当初何通说那酒楼离他那座山寨不远,却是有些不实了。
不过好在这一路山色风光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弋冬的酒葫芦里还有些动静,所以他也并不着急,一边赶路,一边欣赏沿途山水,偶尔举起酒葫芦再啜上那么两口,倒也怡然自得。
只不过这酒葫芦总有喝空的时候。
第三日下午,临时搭凑起的两人抵达了一处幽静山谷,只见一道丈许宽的小型银白色瀑布从山涧倾泻而下,在下方的碧波水潭上溅起浪花无数,水潭中更有怪石林立,激起的水浪溅在光滑的石块表面四散裂开,水雾升腾,在那银白色匹练的下方,铺就一片宛若朦胧仙境的雾气。偶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投射在这片朦胧的水雾之上,魔幻的七彩霞光便时隐时现,再衬上那碧波水潭的波光鳞影,此番绝境,当得起美轮美奂这四个字。
弋冬为眼前美景所迷,右手习惯性地去取腰间的酒葫芦,但就在他仰起脖子准备啜上一口之时,却发现那壶中终于是彻底没了动静。
“晦气!”
弋冬懊恼地将葫芦倒过来,发现果然是一滴不剩,于是无奈地收回腰间,望着眼前美景煞是惋惜地感叹道:“空有美景当前,却无佳酿入口,何其憾也!”
随后他目光骤然一凝,电射向不远处的带路汉子何通,脸色略沉,问道:“那杜氏酒楼怎么还没到?”
何通铁塔般的身子不由猛然一紧,随即堆着笑回应道:“到了到了,您且看这碧波水潭的水流向何处?”
弋冬闻言朝那瀑布的相反方向看去,只见这水潭边缘有一处略低,有潭水漫过其上,带着欢快地“叮咚”之声,顺着山沟顺流而下。
何通不敢多卖关子,指着那潭水流去的方向赶紧补充道:“杜氏酒楼,就在这条山溪的下游,而这碧波潭水,正是杜氏酿酒之用。”
“哦?”弋冬闻言双眉略扬,随后弯下腰捧了一捧潭水送入嘴中,阴沉的脸顿时舒展开来,笑道:“果然清冽甘甜。”
一脸谄媚的大汉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还想讨好地再说些什么,那弋冬却已展开身形,迫不及待地顺着山溪掠了下去。
“真是个酒鬼!”
何通小声嘟囔了一句,而后也一跺脚,远远地跟了上去。
“君莫愁。”
当这三个字的招牌映入弋冬的眼帘之时,眼眸中不自觉升腾起一抹难以掩盖的贪婪欲望。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悬空搭建在一座小型人工湖泊之上的两层竹楼,有蜿蜒竹梯从湖畔直接通往二楼入口,楼旁左右设有两架与竹楼二楼齐高的竹制风力水车,正在不停地转动车水,主楼整体外观虽谈不上有多气派,却处处透着一股精巧别致之感。
此时楼内有中气十足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出,想来定是那些自五湖四海慕名而来的饮客,正在楼中酣畅痛饮。
弋冬咽了一口口水,将手中的青竹棍收入袖中,沿着竹梯快步登楼而上,只见楼内的摆设也极为简单,十张矮桌,搭配十张竹席座垫,外加上一张同样是由青竹压制而成的柜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一位庄稼汉摸样的老人正伏在柜台上打着盹,而楼内仅有的十个席位也都已被人占据,想不到这酒楼虽然地处偏僻,却也依旧是座无虚席,这座杜氏酒楼的名气由此可见一斑。
见到有人闯入,楼内十名饮可全都默契地噤声了片刻,将目光齐齐射向门口的那位不速之客。
弋冬也不在意,无视众人目光径直走向那柜台,取下腰间的葫芦置于柜上,伸手摇醒了那名正在打盹的老汉,彬彬有礼地道:“烦请掌柜卖些水酒予我,在下要那君莫愁!”
此言一出,竹楼上所有人都呆愣住了,但很快,十名饮客中有半数以上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更有甚者,甚至连先前倒入口中尚未及吞入腹内的一口酒水都给喷了出来。
弋冬侧过脑袋扫视了楼内众人一圈,敏锐的灵识告诉他,除了那名掌柜老汉之外,那十名饮客皆是身负灵力的修炼术士,而且道行不弱,甚至有那么两三道气息,就连他也觉得有些意外。
可弋冬并未在意这些,他只是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众人无端取笑,便将目光重新转向那正在打着呵欠的掌柜老汉,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楼内的尴尬氛围,掌柜老汉抚着稀疏的胡须干笑了几声,随后解释道:“这位客官,是这样的,小店有个规矩,一天只招待十位客官,而且不接受预约和外带,客官如果想喝酒,还请明晨赶早吧。至于那君莫愁,若是客官明朝有幸,说不定便能一品芳泽了。”
掌柜老汉刚说完此番话,那十位饮客中又是有人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其中一位身形如铁塔一般壮硕的汉子更是直接起身嘲弄道:“连规矩都不懂,还想喝君莫愁,真是笑话。”
语毕,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弋冬无视那大汉的讥讽,继续向掌柜求情道:“在下嗜酒如命,不远万里来到此处,只为一尝传说中那君莫愁的滋味。此间规矩在下先前的确不知,可也绝无要坏了贵酒楼规矩的意思,只是此刻我这酒葫芦已空,偏偏又犯了酒瘾,若是没有君莫愁也无妨,可否随意赐我些酒水以应急?”
“这……”
老汉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他自己也是个资深酒鬼,深知犯了酒瘾后那种发自骨髓的难受,只是他并非这间酒楼的老板,不过是个为了能喝上免费美酒而在此间站柜的代理掌柜罢了。何况他听说这酒楼的规矩乃是杜氏先祖所定,即便是身为杜氏传人的那位杜先生也不敢坏了规矩,又岂是他一个代理掌柜能随意破例的?若是惹得杜先生不高兴,自己饭碗不保,那到时可就要轮到他自己空犯酒瘾了。
“我说,你就别让老王头为难了。”
就在老汉左右为难之际,先前那名铁塔壮汉“好心”地替他解围道:“他若是破了例,丢了饭碗,他自己岂不是也喝不上这等美酒了?”言罢,壮汉端起桌上一碗香气扑鼻的美酒一饮而尽,不无快意地抹了抹嘴,用嘲弄的目光望着弋冬。
弋冬见状不怀好意地扯了扯嘴角,挪动脚步向那名壮汉靠拢过去,嘴上说道:“既然掌柜的不能破例,不知这位仁兄可否发发善心,赐我一壶美酒呢?”话音未落,弋冬脚下猛然加速,一伸手便朝那汉子面前竹桌上的一壶酒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