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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有人连送往贫困山区的物资都能昧下,宁苏意就大为光火,但她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先趁着端午节三天假期,把公司的一应事务安排妥当,再跟梁穗说明情况,让她接下来一段时间多加注意,有事就给她打电话或是发邮件。
再有就是宁屹扬,仍旧让先前盯着他的人不能松懈,但也不必阻止他,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去做。
正好,她也想借此瞧瞧他有多大能耐。
可别再说她宁苏意霸占权利不肯让位,若是她离开的这些时日,宁屹扬能将公司治理得井井有条,不用他开口,她自会跟老爷子提议,让宁屹扬主权,她来辅助他,或是彻底退了公司,去做她真正喜欢的事。
安排好一切,宁苏意订了十号的机票,要先飞往距离桐花乡最近的一个市,再转大巴到镇上,到达之后还得坐车才能到乡下。
邱理事跟她说,等她抵达镇上后,会派一个信得过的老师前去接她,让她不必担心找不到路。
宁苏意此行为了调查内情,行事自是低调无比,预备在桐花乡底下一个名叫丹山村的地方落脚。
那里有她去年建成的希望小学,听说已在使用,她也好过去看看实情。
坐在机场的候机室里,宁苏意的行李早已办了托运,身边只带一个中号托特包,手机握在手里,蓝牙耳机连上,听着里头播放一首接一首的老歌。
一通电话打过来,中断了音乐软件里的歌声。
宁苏意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脸上半分意料之外的表情都没有,像是早猜到井迟会打来电话。
她手指滑了下屏幕,耳机里传来井迟的声音,几分急切:“我刚在开会,才看到你给我发的微信,你说你要去哪儿?”
有此一问,并非不清楚宁苏意的去向,实际上她写得清清楚楚,井迟想知道的是,她怎么突然就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他现下慌张得很,猜想是不是自己最近的举动太冒进了,吓到她了,她要躲他远远的。
宁苏意耳边传来机场广播,像是在提醒她,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只好长话短说:“慈善基金会出了点事,我正好得空,亲自前去查探。”
井迟松了口气,不是自己的原因就好,可转念他又竖起眉毛,哼一声:“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好歹是基金会的副秘书长,合该陪你一起前去。”
宁苏意临登机才与他说明,本就存了让他老实待在宁城的心思,她需要一个清静且陌生的环境,认真思考给他一个怎样的结果。
她实在不想继续拖着井迟,更不忍他时时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被她踢出局。
井小少爷由来天之骄子,自有傲气,哪怕在恋情里,也不该让他堕落至此。
广播在循环,宁苏意站起身,一手拎着包,边走边对电话里的人说:“井迟,你不许来找我,我要冷静思考一下,等我回宁城,就给你答复。”
井迟一下哑了声,沉默半晌,问:“什……什么答复?”
宁苏意戳穿他的伎俩:“你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井迟当真呆傻了,杵在会议室门口,好几个职员从走廊经过,瞧见自个老大一副木楞表情,被人勾了魂似的。
井迟呼吸滞了滞,心跳太快,他得用手紧紧按住胸口,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防止它跳出来。
他张了张嘴,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充满涩然:“会是我想要的答案吗?”
宁苏意时刻注意前方大屏幕的情况,轻声说:“不知道,或许吧。”
“宁苏意,你害我抓心挠肺!”
“那就不说了,我要登机了,再晚一点整个机场广播叫我名字,很丢脸。”宁苏意顿一下,笑得轻松,“拜拜。”
“哎,你等等……”
等什么等,那边的人已然潇洒挂了电话,徒留井迟一人痴痴地对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
井迟有一股冲动,想立刻飞去机场,把人抓过来问个清楚再放她走。
然而,现实是飞机已经起飞了,等他赶去机场,不知飞走了多远。他没那个本事截停飞机。而且宁苏意说了,不让他去找她,她要冷静想一想,再给他答复。
井迟真没信心笃定她最终的答复就是他想的那样,因此除了期待,更多的是忐忑,像等待宣判的犯人,既盼着早日下达判决书,又怕结果万劫不复。
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忘了问宁苏意,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万一她三五个月不回宁城,他岂不是要等死?
算了,他惯会安慰自己,多少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只不过在她回来之前,他可能再也无心其他,只一心盼她归来。
——
宁苏意只身一人登上飞机,去往一个对她来说全然未知的地方,她的心却无比平静。
飞机进入平流层,舷窗外天空湛蓝如洗,飘着大朵白云。她拉下窗帘,遮住半扇天光,从包里拿出本书,惬意地翻阅,满腹度假的心思。
度假心情在飞机降落后就宣告破碎,她鲜少见这么荒凉破旧的机场,稍稍调整心态,踏上机场外的大巴车。
两层的大巴里一股难闻的窒闷气味,混合着空调散出来的味道,让人忍不住直皱眉头。宁苏意把买来的车票递给检票员,提着包往后走。
座位是随便做的,但都没差别,深蓝色的座椅和车窗的帘子都是长时间未清洗留下来的泥垢,油腻腻的。
宁苏意胸脯起伏几下,勉强坐下去。
到了发车时间,大巴慢悠悠晃动着向前行驶,宁苏意旁边坐下一个抱小孩的妇女。她自觉往里让了让,给她挪出更宽的空间。
妇女朝她投来感激的笑,抱起怀里的孩子调了个方向,头朝宁苏意那边,脚朝过道处,免得小孩的鞋子弄脏宁苏意身上那件一看就知很贵的外套。
宁苏意把这举动收在眼底,心里添一分笑意,扭头透过车窗去看沿路的风景。
自然是大片的田畦,田畦相接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自山涧淌下来的一弯银白色小溪都能清楚瞧见。
宁苏意曾去过宁城远郊的福利院,那个废弃船厂改造的地方,已是接近荒僻,然则眼前的景致是更为直观的穷乡僻壤。
大巴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宁苏意终于有些受不住,头晕、犯恶心,估计是那不常见的晕车症在作乱——她明明以前从不晕车,结果连着两次考察情况都要晕上一晕,也是倒霉催的。
她把车窗推开两指宽一条缝,脸凑上去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
没多久,隔着一个过道的中年男人叫嚷:“谁开的窗啊,热风吹进来了,空调都不起作用了,赶紧关了,关了。”
夹杂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指责的对象正是宁苏意。
宁苏意不愿生事,将窗户关上,细心留了一条肉眼不怎么能看清的小缝。
这趟车开了将近三个小时,差不多抵上她坐飞机的时间,车停稳后,宁苏意头一个冲下车去,蹲在路边干哕。
缓了好半晌,她才直起身,去大巴车侧边掀起的盖子里,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宁苏意身处在一个岔路口,朝路牌指向桐花乡的方向眺望,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柏油路,道路两边,一边是稻田,一边是自建的房屋。
正想跟那位老师联系,视线尽头就驶过来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宁苏意按住头顶的遮阳帽,仔细辨认那辆车。
眨眼间,面包车开到路口停下,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蓝白细条纹的衬衫式短袖,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衣摆掖进浅棕色休闲裤里,一双洗得泛黄的白色运动鞋。皮肤是自然健康的颜色,理着短发,身量清瘦,浑身透着一股“知识青年”的清雅气质。
他定睛看了几眼宁苏意,询问:“是……宁总?”
宁苏意点点头:“我是。”
男人手掌立马在衬衫上抹了抹,伸出手去打招呼:“你好你好,我是周越,丹山希望小学的老师。邱理事跟我说过,您今天会过来。实在不好意思,临时用车发现没油了,加油站在一个岔路上,来晚了。”
宁苏意握了下他的手,笑说:“没关系,我也刚到。”
周越连忙提起她脚边立着的银白色行李箱,拉开车后备箱放上去,而后,给她拉开后座车门:“天太热了,快上去坐,村里给你安排了住处,我现在带你过去。”
宁苏意说:“我坐前面吧,有点晕车。”
“行。”
周越推上后座的车门,准备给她开副驾驶门,宁苏意已经先他一步,自己动手拉开,坐了上去。
周越便绕去驾驶座,从车里找出一瓶矿泉水给她。
宁苏意拧开喝了几口,见他在调空调的温度,问一句:“我能开窗吗?”
周越连连颔首:“能的能的。”
宁苏意开了窗,车子启动后,悠悠的风吹进来,虽带着些许初夏燥热的温度,却比空调风舒服太多。
周越怕她晕车难受,开得慢,可乡下道路不好,前几天又一直在下雨,路面泥泞不堪,难免颠簸摇晃。
他频频用余光打量宁苏意,怕她面露不满,掉头就要走。
可她耐心得很,摘了帽子放在腿上,一手拿着矿泉水,手肘搁在窗沿,露出手腕一串白玉菩提子。风吹起她绑得松松的马尾,几缕发丝散乱在脸侧。皮肤是细腻的白皙,只脸颊处生一粒淡色小痣,面容清冷,却难掩秾艳。
周越低低咳一声,收回目光专心开车,说:“十里八乡的人早就听说过您的名字,十分感谢您捐建的希望小学。以往临近几个村的孩子都要到老远的地方上学,年纪小的学生,又不能住校,得走两小时路去学校,现在方便了好多。年后还有支教老师过来帮忙。我代替那些孩子谢谢您。”
在他开口说第一个字时,宁苏意就转回头,眼睛看着他,认真听他讲话,没再看车窗外的山区风光。
等他说完,她才笑着把吹到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千万别这么说,我能做的有限。至于孩子们的谢意,我就不谦虚地受了。”
她口气亲和,且不拘泥,周越闻言笑起来,心口都是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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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弟弟忍不了几天,就要跑来找姐姐。
倒不是他心急,主要是他担心姐姐一个人在偏僻山区没人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