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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祁拉起妹妹的手一言未发起身便走,独留下睁大眼睛看着兄妹俩愈发遥远背影的王博约,趾高气扬的神情蓦然不见,他低头沉思,似是在思考什么,轻声问道:“是他么?”
四周寂寥,无人回应,却只有墙外麻雀的唧啾声经久不绝。
王博约一张干净俊俏的脸骤然变得狰狞无比,面带苦色,有些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那是镌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
南山的迷雾此刻如同老态龙钟的孤魂野鬼,自山脚茫茫中走出一个头戴斗笠脚踩破草鞋的小沙弥。他要去上京大相国寺,但碍于囊中羞涩,只能用这最不耗银两的方式慢慢南下。胸口那串碧绿金刚菩提是他唯一值钱的物件,是师父临终前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拜入大相国寺的叩门砖。
雨水滂沱,小沙弥立在驿站屋檐下,正等途径驿站的牛车。南下的商队半月一走,原本是食时便要离开,奈何有头牛闹了肚子,拖到日昳才出发。雨天山路崎岖泥泞难行,他来得迟了,本以为已是来不及,没想到堪堪遇上。
天地风急雨密,他拈弄串珠低低诵经,蓦地一只黑毛小狗从草丛跃出,顶着一片恰好可以遮雨的莲叶在扯他裤腿。这狗样貌生的好生丑陋,却不知在哪儿得了道行,垂着尾巴口吐人言:“小师父,小师父。”
他低头,黑毛小狗像是不忍他离去,急急同他道,“小师父,你真的要去那皇城上都呀。你可要想好啦,那看似荣华名闻富贵场,实则烈焰焚灼无间地,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你生性良善,又有慧根,必能扶摇直上摘星月。可奈何情事愚钝,冥顽着相,在上京无依无傍,又只能顺着滔浪上下沉浮。小师父,你,你,你,你现在掉头回那山里吧。”
说完,也不知是雨势太大,还是料想到他的苦境,小沙弥竟看到狗的眼中落下涟涟两串泪,衬得那张丑脸更加不堪。
他刚想答,远山钟声渺然而至,与黑毛小狗的呜咽声混做一团。黑毛小狗言罢,又低头咬住他的裤腿不放。小沙弥弯腰好言相劝,狗呜呜地哭,就是不让他去。他说,“没事呀,我就是去看看,随时都可以回来。你松口吧,别哭啦,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钟声响过三下即止,他感到裤腿一松,低头,发现啼哭不息的黑毛犬就此不见踪影。
牛车轧着泥泞的官道缓缓行至他跟前。小沙弥顿了顿,待驾车人催促,还是翻身上了车。
他宽慰自己,红尘忽如寄,凡间作道场,历百转千劫又何妨呢。
车头铃响,他身形一晃,便是吱吱呀呀启了程。有一团黑毛自雨中向他奔来,小沙弥似是与它心有灵犀,下意识展开怀抱,像是老友重逢,轻抚着黑毛小狗的身体,看着远山风雨,轻声呢喃:“这一次我们就别再分开啦。”
远处,迷雾忽散,大雨骤停,竹海成涛,顺风俯身,像是拜别。
......
日昳,王博约坐靠在院落内的梧桐树旁,此时正是小息纳凉的休闲时刻,不时便会有秋风吹落的梧桐叶洒落在地上,他抬起胳膊大声张着哈欠,又低头脱下阿祁送给他穿的鞋子,拿起鞋子就放在嘴边嗅了嗅,嫌没正形道,“味道有些差劲。”
阿祁把褪毛褪了一半的鸭子轻轻放在竹席上,叹了口气,“现在看倒是有些像纨绔了。”
王博约挺起身子,把鞋套在了脚上,半真半假道:“你见哪家公子哥会如我这般不体面。”
阿祁摇了摇头。
王博约蓦然哈哈大笑,捋了捋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嬉皮笑脸道:“这天下除了我,还有谁当得起博约二字呢。”
阿祁沉默许久,道:“今年初夏,含桃啖鲜之季。有商旅往来贩卖,我尝了尝,口味确实让人垂涎。当我尝到第二十颗的时候,你猜他和我说了什么?”
王博约没个正形,随意问道:“说了什么?
阿祁起身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道:“你要脸么?”
王博约不置可否,阿祁捡起还未褪完毛的鸭子,咧开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蹑手蹑脚凑到阿祁面前,轻轻搓着手,揶揄道:“大舅哥,有个事儿想问你,妹妹可曾许配人家…”
阿祁强忍挥拳出击的冲动,低头继续干着手上未完的活,“什么时候走。”
“先不走了,想体验体验民间疾苦。”王博约盯着他手里的鸭子,随意道。
阿祁突然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笑着道:“要想留在这里,就得明早跟我同起四更。”
王博约脸色突变,恼羞成怒,“起四更干嘛啊,卖豆腐脑啊?我起三更吧,我给油条也顺带炸了,您看行么。”
阿祁提起褪完毛的鸭子,对王博约眨了眨眼睛,“就等你这句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