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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克的目光顺着雪诺离去的方向不经意地望去,可眼前出现的东西却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他那海蓝色的双眸死死盯着前方,有些愣神。
在门边的墙角处,几幅画框正杂乱无章地靠墙堆在一起。
最上面那幅兽首人身的肖像画,不正是那天晚上自己在瑞恩国立艺术馆拍下,又被那个神秘盗贼窃走的《微醺的酒神》吗?
难道巴尔克子爵就是那场盗窃案的幕后主使?!
那么他盗取这些拍卖品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巴尔克子爵与自己调查的笔记失窃案,还有那个群星回归的传言之间,又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一团团疑惑顿时在德里克脑中滋生,他不禁用手按在胸前的黄金怀表上,深深吸了口气。
德里克一边试着平复自己的情绪,一边走到还未清醒的同伴身边,他先替塞西尔与吉榭尔女士解开绑在身后的绳索,又轻轻推推了他俩。
“呃……头真疼……这是哪……”
“嘘!”
德里克把手指立在唇边,摆出一个禁音的手势,果断地打断了塞西尔苏醒后的喋喋不休。
而刚清醒过来的女侍卫长,也扶着额头,支撑着缓缓站起身,她在这间房间内环顾一周,视线最后落在那张摆放着仪器和图纸的桌子上。
从她那惊诧的眼神上看,她似乎找到些新发现。
吉榭尔女侍卫长左右望了望两位同伴,又示意地朝着桌子的方向指了指。
德里克的目光也顺着她的手指,转移到那张桌子上。
在这张桌子上摆放的那堆炼金试验用的玻璃试管和烧瓶中,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液体。
从里面,德里克隐隐还能感知到其中所蕴含着某些超凡能量的波动。
四五张图纸横七竖八地散乱在一旁,其中在桌面上摊开的那张图纸一角,俨然画着那个曾给德里克带来无尽梦魇的图案——那颗长有一对扭曲弯角的暗红色独眼。
德里克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他又不自觉地紧紧按住胸前那块黄金怀表,脸色变得苍白,仿佛又回忆起了某段不愿回忆的过往。
但他知道必须要尽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咬了咬牙,还是努力沉住气,踉跄地走到这张神秘学的实验桌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实验桌上的那张图纸。
在那幅标记着深渊凝视徽记的图纸中心,画着一个由多个同心圆、三角形与其他一些扭曲的图案构成的诡异符文。
如果德里克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某种邪恶献祭的仪式法阵。
仪式法阵两旁还用密密麻麻的阿普洛特文记录着,主持这个献祭仪式前的仪式准备、所需的材料、祭品,举行仪式的条件,仪式祷词与具体步骤。
年轻的黎明骑士的目光从这些神秘学文字上飞速扫过,越读内心中那阵心悸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站在他身后的海蛇号舰长与女侍卫长此刻也神情骇然,显然他们也意识到接下来即将面对会是怎样的恐怖场景。
德里克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摸摸了腰间,眼睛一亮,不觉有几分诧异。
也不知道是否由于这里主人的疏忽,或是别的其他什么原因,竟然没有收取他的武器。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德里克再去考虑。
他端起手中紧紧握住的那块金色的怀表,熟练地按动表壳边缘的按钮,翻开表壳,把里面余下的十一枚符文子弹全部取出,将它们紧紧握在手中。
此刻一层淡金色的微光从黎明骑士海蓝色的眼眸上泛起。
稍过几秒,德里克转动两把蒸汽左轮的圆形弹巢,将掌心里那十一枚通体散发出金色光亮的符文子弹,按照脑海中计划好的顺序,将它们一枚枚推进弹巢里。
似乎觉得还有什么不妥,德里克想了想,又补上了一枚普通的子弹,将它转到弹膛的位置,终于把两把武器的弹巢全部填满。
打开武器的安全阀门,年轻的黎明骑士食指小心翼翼扣在两把黄金蒸汽左轮的扳机上,现在他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一起准备就绪,德里克回头看看身旁的两位同伴。
在塞西尔手中的那把蒸汽火枪,安全阀门也已经打开,而那柄海军佩剑也被他紧紧握在右手中。
吉榭尔女侍卫长的枪刃也早已从背后取下,此刻正高高地举向前方,握在她的胸前。
在与同伴们对视确认眼神后,德里克悄悄推开房间的木门,一个闪身迈出这间神秘学实验室。
可刚走出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直接突入黎明骑士的鼻腔,即便已反复做好心理建设,然而眼前的令人恐惧的一幕,还是让德里克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与幼年时那件事件及其相似的场景,再次闯入了德里克的眼帘。
在这间与城堡大厅面积相当的地下密室里,按照某种特殊的位置,竟然堆叠着三个由重重叠叠的人体堆就而成的小山。
密室墙壁上点燃的火炬正发出橘黄色的火光,在这些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这些由人体堆积成的小山,拖出扭曲的影子,显得诡异渗人,让任何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这些人不是城堡的侍从吗?
还有那些穿着简陋制服的女性,她们……她们难道是子爵纺织厂的女工?
德里克定睛望去,竟然还在其中发现了,二三个不太陌生的孩童面孔。
那些不是昨晚在艺术馆外,卖火柴的那几个小孩吗?
此刻堆成小山的人都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
看不出他们此刻是否还生还,但殷红的血液还在从他们的手腕处不断流出,流淌到地面上,又顺着地板上刻画的导槽,汇集到地下密室的中心。
顺着这些流淌着鲜血的导槽,德里克的目光向密室里面望去,在更靠前的一圈,几个熟悉的身影一一映入他的眼帘。
格列哥里安副议会长,佩妮主教,多莉丝祭司,维森特馆长,爱德温议员,埃尔里奇博士,莱德劳技师。
此前他们苦苦找寻的使团失踪人员,现在一个不少,都如同参加某场盛宴般,诡异地围坐在这间密室的中央,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圆环形状。
对了,还多一个,是那个莫里斯爵士。
此刻他们双目紧闭地靠在高背椅上,也是一副昏睡不醒的模样。
环形的一角还有三张空着的高背椅子,仿佛提前就准备就绪,一直在等待着德里克几人的到来。
地板上流淌着血液的导槽,在昏迷的使团众人的座椅前后绕过形成了两个血色的同心圆。
血液又按照某种神秘诡谲的方式,纵横交错地汇集到圆心处。
整间地下密室中,竟用鲜血在地板上刻画出了一个诡异邪恶的仪式法阵。
在法阵的最中心,这场献祭仪式的主导者也终于露出了他真实的面貌。
此刻,铃兰城堡的主人,巴尔克子爵背对着德里克三人,他正弯着腰蹲在地上,左手握着那盏拍卖会上失窃的血榴石黄金酒杯,右手持着那柄黄金匕首,不知道在地上刻画着什么。
在他的身旁,一张祭台状的石桌上安静躺着两位女性。
左边的是一位打扮华贵的年轻女性,那只尼克萨斯冰原猫,雪诺此刻正安静地蹲守在自己的女主人身旁一动不动。
德里克从这位子爵夫人身上看不到半点生命的气息,在她那华丽服饰外露出的惨白色手臂和脸颊上,还能发现几块腐烂的斑点。
此时年轻的黎明骑士终于明了这位子爵夫人从不露面的真相。
而在子爵夫人遗体的旁边,还躺在一位未着寸缕的少女。
少女的肌肤看起来似乎还有些许血色,只是或许由于太长时间暴露在阴冷的地下密室,皮肤有些许泛白。
德里克难为情地将目光转移到少女的脸上,不久刚见过的脸庞,让他顿时认出来,这不就是前几天在国立艺术馆外卖给他火柴的那位姑娘。
一个计时用的玻璃沙漏立在这位少女与子爵夫人头部之间,流动的沙粒正通过中间连接的狭窄管道不停地落入底部的玻璃容器。
似乎刚刚完成了这座仪式法阵的最后刻画,巴尔克子爵慢慢站起身来,他缓缓转过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走进法阵内的德里克几人,好像他们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欢迎参加今晚的盛宴,戴莱维副使,威尔逊副使,福雷斯特侍卫长。”
“巴尔克子爵,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年轻的黎明骑士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眼神坚定地质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哈……当然是为了我的卡蜜拉啦……”
铃兰城堡的主人此刻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命运是多么的不公平,卡蜜拉那么年轻,她还没有尝试过成为母亲……
“这该死的灵源诅咒……
“哈哈哈……不过总算让我获得了这张生命互换的献祭仪式法阵图……”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而且为什么要选择提丰的使节?难道你就不担心这会造成外交事件吗?”
不知道巴尔克子爵是否已经彻底疯狂了,德里克继续质问道。
“哈哈哈……他们只是仪式的一部分,如果只有那群贱民的血液,这仪式是不行的……
“唤醒我的卡蜜拉,必须加入贵族的生命力……提丰使团刚刚好……
“别担心,我不过是借用他们的一小部分生命力……过几天你们就会离开这儿……
“或许等他们回到提丰以后很多年……才会发觉……
“哦……当然也少不了你们的……放心,不会致命……
“仪式之后,我会想办法清除你们这段记忆……
“虽然我不擅长……但也许摩耳甫斯研讨会的那个老家伙应该会帮我这个小忙……
“哈哈哈……过了今晚,我的卡蜜拉就可以重新返回到这个世界……
“永远和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哈哈哈……
“为此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此时沙漏上层中最后一粒沙粒恰好落入底部容器。
“时间到了!”
几近疯狂的巴尔克子爵,瞥了眼脚下的沙漏,发出一声几近疯狂的怪叫。
只见他端起手中的黄金酒杯,从法阵中心的凹槽中盛起满满一杯仿佛凝结了无数人生命精华的殷红色血液。
鲜血从黄金酒杯的裂痕处倾泻而出,滴落到躺在祭坛上的卡蜜拉夫人的胸前。
神情狂热的巴尔克子爵开始用一种古怪的发音,念起一段诡异的咒文。
“给你斟满血色的汁液……
这汁液使人极易醺沉……
是我所挑选,我所储藏……
……
为危险的、隐秘的……
从原罪遗传的缺陷……
所包围的凡人啊……
……
经受这困苦的……
有益的、磨炼人的……
考验的爱者……
……
来自腐朽的母胎……
快把你们的束缚撕开……
……(注1)”
德里克回忆起刚才那张记录了献祭仪式图纸中的内容,这段用阿普洛特文发音念出的祷文正是开启献祭仪式的咒文。
此时巴尔克子爵手中金杯内的血液已经完全倾覆在子爵夫人的遗体上,他放下这盏血榴石黄金酒杯,右手高高举起那柄黄金匕首冲着躺在一旁的少女心脏刺去,准备完成最后的献祭仪式。
“不好!快!打断他!”
德里克脑海中的那个声音急呼道。
“砰!”
一道清脆的枪声,打断了巴尔克子爵最后的献祭仪式。
那柄黄金匕首从他手中脱出,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铛”的一声,掉落到地上,恰好撞击到那个玻璃沙漏上,将它击成数块玻璃碎片。
巴尔克子爵满眼愤恨地盯着眼前那团还未散尽的白色蒸汽。
等白色的蒸汽散开,露出德里克那支黄金蒸汽左轮的枪口。
刚刚,就在巴尔克子爵即将用那柄黄金匕首插入祭品的心脏,完成最后的献祭时,年轻的黎明骑士果断扣动扳机,将那枚没有附魔的普通子弹射了出来。
此刻铃兰城堡的主人瞪大了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打断了自己献祭仪式的年轻人。
沉默了片刻,他低头望向祭坛上的卡蜜拉夫人。
倾覆在子爵夫人胸前的鲜血已经变为暗红色,似乎已经失去了新鲜的活力,而卡蜜拉夫人却没有丝毫复生的迹象。
此刻巴尔克子爵脸上变得煞白,他绝望的双眼中充满了黯然的神色,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卡蜜拉……我的卡蜜拉……”
忽然他双手用力地抓住自己的脑袋,一下跪倒在地上,子爵手指和额头上的青筋霎时间骇人地绽起,脸上肌肉变形扭曲,露出狰狞而痛苦的神情。
在一阵非人的嘶吼后,巴尔克子爵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化作冒着寒气的冰蓝色双眸,脸上的表情在悲伤与喜悦之间不停变幻。
更为诡异的是,两支冰晶般树枝状的巨大鹿角散发着寒气从他的额头处诡异地冒了出来。
注1:改编自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的《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