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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1

作者:陶瓷朋克少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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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留不留下,不是最重要。他肯好好活下去,好好治病,才是最重要的。”

    在韩渊往杜玉章房间去的路上,这句话一直在他脑子里回响。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一言不合就暴怒的陛下么?还是那个动不动就惩罚杜玉章,叫他这个官场对手都有些看不下去的苛刻君王吗?

    那时候他还私下里感叹,果然是生在帝王家,生来便是人上人。陛下行事,是当真不为旁人考虑分毫的。

    没想到,不过三年功夫,陛下转变如此之快……难道杜玉章的离开,真的能给他这样大的冲击?

    他还在想着,前方带路的侍卫已经停下脚步。

    “韩大人,这里就是了。”

    “什么大人?我现在不过是个商人。这句韩大人却不敢当。”韩渊看了身边那侍卫一眼。他知道李广宁微服私访还能够带在身边的侍卫,一定是陛下的心腹。因此他习惯性地攀了攀交情,“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在下淮何。”

    淮何脸上还带着伤,但举止依旧进退有据。他拱了拱手,

    “早年间我在边关打仗,韩大人在京城做知府,也曾替边关筹措过粮草。那时候跟着秦老将军几次交接军粮,对韩大人印象极为深刻。平定北部叛乱时,边关鏖战数月,却听说朝堂内为粮草之事争论不休。那一次,还要多谢韩大人鼎力支持了。”

    “原来是参加过平北战役的壮士。”

    韩渊也郑重行礼,

    “诸位在前线厮杀,后方才得以安享和平。替保卫家国的壮士们出一份力,是韩某的荣幸。淮大人谬赞了。”

    有了这一层关系,两人倒觉亲近许多。又说了几句,淮何替韩渊推开了房门。

    见到杜玉章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淮何压低了声音。

    “韩大人,你坐在床这边稍待片刻。杜公子睡着,却不好打扰他。等您出来,可来找我,陛下嘱咐我送您回平谷关。 ”

    “我知道,不吵醒他就是。”

    韩渊随手带上门,自己蹑手蹑脚到了床边,探头看了一眼。见到杜玉章面容清瘦,唇色苍白,不由叹了口气。

    却没想到,杜玉章依旧闭着眼睛,悠悠开口了。

    “陛下,臣说过请您回去休息,不必日夜守在这边。您怎么……”

    一边说,一边才睁开眼。却没想到对上韩渊那若有所悟的戏谑神情,杜玉章登时一愣,是又惊又喜。

    “不敢当,不敢当。原来杜大人在这里等陛下么?”

    “韩大人!竟然是你?”

    “是我啊。没想到吧。可惜,竟然不是杜大人心心念念的陛下,却是个讨人嫌的故人。杜大人,可真对不住,叫你白等一场。”

    听到这话,杜玉章脸上无端有些发热。

    “韩大人这是什么话?一别三年,我也十分挂念你的安危。今日才知道你平安,我才算是安心了。韩大人,你快请坐……”

    杜玉章虽然腮边飞红,可脸色依旧是白的。说起话来中气不足,看得出是大伤元气。韩渊见他这样,心里不大舒服,也不愿再多做调侃,惹得他耗费心神了。

    “你不用招呼我,我自己来。”

    韩渊一点也不见外,自己在床边坐下。眼见杜玉章要起身,他一巴掌给按了回去。

    “免了免了。陛下方才那是千叮咛万嘱咐啊,生怕我叫你说多了话,给你累着了。我琢磨着,你这话都不能多说的小身板儿,还是乖乖躺着吧。”

    杜玉章还想起来,韩渊那手掌却加了几分力气,正压在他肩膀上。一时间,杜玉章竟坐不起来。

    “韩大人!许久不曾见过了,我怎能躺着见客?哪有这种礼数!”

    “嗐,什么礼数不礼数,谁跟你计较这个。”

    韩渊将杜玉章稳稳按在床上不说,还把他往床铺中间推了推,

    “往里面挪挪,给我腾点地方。对,差不多了……”

    韩渊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坐在床头,将腿伸直搭在床边。他舒了口气,还活动了一下腰身。看这样子,半点没将自己当成客人,比在自家都自在。

    杜玉章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

    “韩大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可是一点都没变。”

    “谁说的?老子变得多了。就比如说罢,方才见陛下从头跪到尾,我竟然觉得膝盖疼。你说奇怪不奇怪,当年天天上朝,日日跪陛下,也没觉得怎么样。这过了几年自在日子,不给人家跪了,结果一下子就不适应了。就连这块膝盖骨啊,都是个吃得了苦,却享不了福的东西。所以人呢,就更不用说了——你说是吧,杜大人?”

    “虽然我不知道韩大人指什么。但我有种预感,怕是韩大人又在拿杜某开心了。”

    杜玉章叹口气,

    “韩大人这一招指桑骂槐,杜某也是许久未曾得见。今日再见,居然还有些怀念。”

    “谁说不是呢?韩某也有些怀念当年在朝堂上,与杜大人撸起袖子吵架的时光。那些西域人都掉进钱眼里了,吵架也无非是价钱贵了贱了,货品好了坏了。无趣啊无趣,哪里比得上杜大人引经据典,吵得分外好听。”

    韩渊笑道,

    “我也不是挤兑杜大人。我是真的感慨——杜大人那么多苦都捱过来了,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眼见得前方一片光明。怎么却病成了这样?”

    “韩大人说笑了。杜某现在一个废人,拖着残躯,苟且度日罢了。哪里来的光明可言?”

    “我看陛下……这次对杜大人你,是真的上心了。当然,以往他也上心,却叫人消受不起。这次能将你放在首位,难得不光想着他自己……”

    “却莫谈这个。陛下从来是雷霆雨露,难以琢磨。一时兴起要做什么,韩大人不必当真。”

    “可是陛下自己却分外当真。连朝堂上的事情都要推出去,一心只在陪你养病上。”

    “你说什么?”

    杜玉章一下子急了,挣扎着起身,

    “他明明答应我,一定要做个明君!哪怕我死了也是一样,可他竟然……”

    心里着急,动作也急切。杜玉章话说到一半,捂着胸口喘了几声,脸色更加难看了。韩渊赶紧扶住他,

    “杜大人莫要着急。陛下这可不算一时兴起。你要说明君,陛下若能做成这件事,还真是个明君——韩某人从前还真走了眼,没想到陛下竟然有如此魄力!”

    “什么意思?”

    杜玉章听他如此说,不由追问起来。韩渊则把李广宁设立监国、分权钳制的种种举措说了——杜玉章也是谙熟国事的,哪里还能听不出其中奥妙?他脸色不断变化,越想越惊,失声道,

    “陛下当真有这样手笔?这得是什么胸襟手腕……从来君权相权两立,相辅相成,却又互相牵制。可陛下生生造出一个监国机构,君、相、各省部间多了沟通也多了制衡,竟然是多权相互制衡。对大燕未来却是影响深远,若是用得好了,再难出现政策朝令夕改的事情!只是陛下等于从自己手里分出权势,来叫别人牵制自己……他居然能下得了这样的决心!”

    “是吧?你也没想到。看来当初看走眼的,竟然不止我一个。”

    韩渊感叹一句,就言归正传。

    “杜大人,这一次陛下将我召回来,是想让我帮着白皎然一起组织监国机构。想来,他这段时间不会在朝中露面,是想陪你养身子吧?他已经想得这样周全,你自己却还不知道……杜大人,恐怕他是真心实意要为你着想,这一次并非要邀功强行留下你了。”

    杜玉章不语,韩渊就接着说下去。

    “原本,我对人心这东西,是很看不上的。人性痴嗔怒怨,我总觉得我看得多了,也看得透了。不过那么回事。可这一走三年,回来时却发觉,自己还是将人心看得简单了。我没想到,陛下竟能有一日,将你的喜乐放在他自己的喜乐之前;我也没想到刚烈如你,今日竟然愿意这样回到他身边;就连那个小王八蛋白皎然……”

    韩渊说到此处,突然一顿。杜玉章忙问,

    “白大人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有些感慨。原本我以为,我品透了人心,却不想其实我连自己最看重的那个人的心,也是不曾看透的。杜大人,这一次我可能不能帮你什么了,我得去找那个小王八蛋。只是我有种感觉,从前你我的评断,或许只适合当时当地。现如今既然你和陛下又再次纠缠到了一处……你也可以考虑看看,只站在这一时这一处……却不要只陷在以往了。”

    杜玉章看着他,面色渐渐郑重起来。

    “韩大人,这却不太像你所说的话。”

    “怎么,你以为我是陛下的说客?”

    “我……”

    “我只问你——三年过去了,你在西蛮整整三年,与苏汝成之间如何了?可曾被他搞到帐子里,酣战个几百回合?”

    “韩大人!”

    “……看这个反应,是没有了。”

    韩渊哈哈笑起来,

    “杜大人啊,苏少主这家伙,不论相貌能力,还是身份地位,都算得上人中龙凤。对你也是没得说的。结果呢?这样一个人在你身边,殷殷勤勤三年之久,你却还不能动心——扪心自问,原因出在哪里,你自己不清楚么?”

    “……”

    杜玉章垂下头,没有说话。韩渊手掌在他肩上拍了拍,

    “我真不是谁的说客。若是三年前,打死我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那样待你的人,就算你心里有他,又如何?赶紧断了干系才好。

    可如今若是当真有了转机,杜大人,你也不必一时意气之争。当然,如何决断,还在你自己。作为朋友,老韩我不过希望你余生过得快快活活,时不时还能跟我喝个酒,吵吵架,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