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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闻寂锁上一楼的门, 回头便见姜照一背对着他站在那一汪碧蓝的湖水旁,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怎么了?”
他拖着行李箱走到她身边。
姜照一摇摇头,用手指戳了戳衣兜里正在玩尾巴的朏朏, 抬头看向他,“我们走吧。”
这个秋天已经快要过去,山上的晚稻已经收割完, 田野里光秃秃的, 什么也不剩下, 下山的石阶两旁苔藓松软,散落着翠绿细长的竹叶松针,偶尔掠过几声鸟鸣。
坐上车,姜照一将朏朏放到了后座,它“砰”的一声,在一阵烟雾里又变成了好大一只,后座几乎被它占满。
姜照一才拆开一袋小零食,朏朏的脑袋就从后面探了过来, 她只好喂给它,然后问李闻寂,“你怎么知道你的本源之息在坤城?”
“滴水观音在她丈夫用以回溯时间的法器上见过两道流火, 一道落在了寒居山, 另一道在东南方。”
李闻寂握着方向盘,一双眼睛盯着前方,“蜀中境内的西南方向,逐一排查起来也并不难。”
他的本源之息千变万化,不管是落在哪里,在谁手里,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可寻。
“坤城有个冯家, 在南明时发迹,历经几百年的王权更迭,至今却仍未有衰颓之势。他们从南明时起就再没出过蜀中,即便是在外面有产业,也都不是冯家人在打理。”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姜照一没明白。
“我的本源之息化入蜀中后筑起的屏障让这里成了世上唯一能够容留妖魔精怪的地方,同时也限制了他们。屏障在,他们就不能离开蜀中,同样,得到我本源之息的,即便是凡人,也不能离开蜀中。”
屏障在九百多年前抵挡了那场天灾,但进入蜀中的妖魔精怪也从此被困在这蜀道群山之间,不得而出。
“那如果你的本源之息真的在冯家人的手里,又会是哪一种啊?”
姜照一记得他说过,他作为神的力量来源分为三种,从缦胡缨和观音奶奶那里找回来的,都是“归元”。
“噬能。”
李闻寂淡声道。
虽然不知道那一缕本源之息究竟变作了什么,但有一点至少很清楚,无论是10月23日在坤城合庆区发现的那具内脏完全被腐蚀,骨肉皮囊却完好如初的尸体,还是六年前在距离坤城不远的熹州发生的一起无头尸悬案,又或是更早,11年前的几桩一直悬而未决的杀人案,这些,都跟冯家脱不了干系。
抵达坤城时,天色已经黑透。
护城河上的长桥闪烁着漂亮的灯光,万千霓虹点缀着这座城市,映照一片山水城廓。
坤城是一座极爱面食的城市。
夜里小吃街上更为热闹,人行道上随处可见从店里摆出来的桌椅板凳,许多人坐在一处吃面谈笑。
姜照一要了一碗牛肉面,才吃了两口,就见李闻寂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雾霾蓝的休闲款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宽松挺括的黑色风衣,乌浓的短发微微有些卷翘的弧度,店里的灯光照见他的脸,许多人的目光如她一般定格在他的身上。
他苍白的指节捏着一瓶热饮放到她的面前,“喝点这个。”
“谢谢。”姜照一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看他在对面坐下来,她又问,“你不吃吗?”
李闻寂摇头,“我不用。”
“哦……”姜照一放下饮料,又闷头吃面。
她已经习惯了,他是不喜欢在外面吃饭的,也不会有饥饿的感觉。
他在手机上订好酒店,抬眼见她吃得有点着急,便道,“慢慢吃,我等你。”
被他看了出来,
姜照一有点不太好意思,她放慢速度,点了点头。
一碗面吃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到了酒店房间,姜照一把行李箱的洗漱用品拿出来,在洗手间匆匆洗漱完,吹干头发出来,直接往床上一趟。
小橘灯照例放在床头,朏朏吃完东西就窝在沙发上,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姜照一看它打瞌睡的样子,自己也慢慢地有点困了。
感冒已经好了,她也就没再继续吃前两天医院开的感冒药,躺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姜照一和李闻寂去了新安区的一个小型博物馆。
这个博物馆,是冯家私有的。
“这里面的文物有这么多啊……”姜照一牵着李闻寂的手,越往里走,越是目不暇接。
从名家字画到古董摆件,又或者是一些祭祀器具,甚至还有珠宝首饰,几乎应有尽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都是盗墓所得。”
周围参观的人不少,李闻寂低首,凑到她耳边,声音很轻。
他忽然靠近的气息令姜照一的耳朵有点痒,她的睫毛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头望他,声音也压得很低,“盗墓?那他们也敢这样摆出来?”
“放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李闻寂神情平淡,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已屡见不鲜。
一个延续了几百年的望族,看过海晏河清,也经历过战火纷飞,它能累积多少东西,谁也说不清楚,也没几个人会怀疑,这样家底雄厚的望族堂而皇之摆在众人眼前的这些老物件,其实来路不正。
何况,他们还上交了不少文物。
大抵是因为博物馆的主人今天就在这里,所以来的人很多,姜照一在人群之外,隐约看到了那个腰背直挺,头发中长,穿着一身裁剪服帖的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满面笑容,同周围的人侃侃而谈,但又时不时地在看表,或往门口看上几眼。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姜照一对身边的人说道。
而李闻寂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似的,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匆匆走来的一行人身上,轻声道:“来了。”
姜照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五六个人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眼窝深陷,长相有点奇特的男人。
“他长得好奇怪。”姜照一有点形容不出来,但就是很惹人注目的奇怪,即便他戴了帽子。
“是只冉遗鱼。”
李闻寂轻易就看穿那个男人的本体。
姜照一乍一听这三个字,不由又看向那个男人,她细看他的眼睛,“怪不得,他眼睛的形状真的不太一样。”
山海经上说,冉遗鱼有着鱼一样的身体,蛇一样的脑袋,眼睛的形状如马的耳朵,这会儿姜照一只看他化形后的样子,也仅只能看出他的眼睛是奇特的。
“这个冯元水知道他是精怪吗?”姜照一看见冯元水个男人,就变得特别恭敬,也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他脸上的笑意更深,直挺的腰身也弯了弯。
“也许。”
李闻寂应了一声,目光冷淡。
夜幕降临时,
李闻寂将车停稳在一条看似荒芜的山路旁,副驾驶座上的姜照一甩了甩脑袋,醒了下神,今夜月光暗淡,车灯一灭,她就很难看清周遭的状况。
打开手电筒,她转头看向后座,喊了声:“朏朏。”
朏朏一下来了精神,“砰”的一声在一团烟雾里又变成了小小的一只,飞快地钻进她的衣兜里。
他们是跟着冯元水才找到这儿的。
冯家在市区里有住处,但他们家那位明面上说是不管事的老太爷冯欲仙却并不住在那里,而有关冯家的辛秘,也许只有在冯欲仙那儿才会有答案。
李闻寂牵起姜照一的手,顺着山路往上走。
冯元水身上有一颗紫微垣星图里的星子,所以他并不担心隔得距离太远,会找不到去路。
深山便于隐藏,
也很适合在这里建造一座隐秘的庄园。
姜照一在看到朦胧天色里,那个古朴的庄园连飞檐都是凤凰缥缈的身姿,檐下灯笼朗照,偌大的庄园在深夜浮起的雾气里灯火通明。
主院的阶梯上,冯元水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道,“爷爷,糜仲先生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他们这次来,要的钱可不少啊……”
雕花木门刹那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身穿旗袍的中年女人扶着一个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老人就站在门口。
他拄着一根拐杖,一双眼皮松弛耷拉得不成样子,那张脸仿佛已经没有血肉,只剩皮囊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他的一只耳朵上坠着一只碧玉环,似乎是戴得太久,他的耳垂比左边的要长许多。
“还得是你的好儿子会惹祸,”
老人的开口就是冷笑,“杀了人我们自己能抹,可他这回还杀了谁?那可是妖……还是他们非天殿的妖。”
“你不给他们钱,这件事就过不去。”
“爷爷,”
冯元水皱起眉,“我们身上有地火,其实不用那么忌惮他们。”
“地火?”
老人掀了掀松弛的眼皮,“你以为,我们现在还能算是正常的凡人?”
“地火能保得住那些普通人,可你别忘了我们家每个月都要喝些什么,那些精怪出不了蜀中,我们也同样出不去,我们身上的地火,又能有多少效用?”
“你要是再管不住你那个儿子,”老人阴沉的目光落在院子的池塘里,“那就把他杀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种,弄死了,正好也把东西取出来。”
“爷爷……”
冯元水面上禁不住有了些怒意,“就算他不是我和文敏的儿子,那也是我的儿子!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是谁害的?难道不是您吗!是您一定要拿他实验……”
他话还没说完,被老人那双阴鸷的眼睛盯着,他忽然就住了口。
半晌,冯元水低下头,“爷爷,他是我的儿子,我会管住他的。”
冯元水说完,转身走下阶梯,匆匆朝月洞门的另一边走去,他的身影在黑暗里再看不清,站在门口的老人慢慢将目光移到了水声不断的池塘里,他开口,声音极缓极慢,“去。”
女人仿佛已经习惯了做这些事,她迈出门槛,踩着高跟鞋走到池塘边,抽出来一柄匕首,弯腰时,那双细长的眸子在水面看了片刻,随即伸手,刀刃精准地扎穿了一条鱼。
“老爷,今晚见火吗?”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顺着女人的手臂到手肘,滴在了她的雪缎旗袍上。
“不用。”
老人盯着她手里的那条鱼,脸上露出了点笑意来,却因满脸松弛的皮肉而显得有些诡异丑陋。
木雕门合上,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没什么人。
姜照一抱着朱红的柱子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那点了一盏地射灯的池塘边。
刚才在檐上她没太看清那个女人到底抓了条什么东西上来,直到此刻,她终于看清那粼粼水波之下,鱼贯凫跃,飒沓鳞萃。
但那些明显并不是普通的鱼,而是形状如肺,长这四只眼睛,六只脚的珠蟞鱼。
水波之下隐约浮起一张人脸,姜照一被吓了一跳,她踉跄后退两步,被李闻寂扶住后背,她才稳住身形,再看那水波里,仍有一张很小的脸,看起来与人的五官相似,有手有脚,却是鱼的身体。
它像是受了惊,缩成一团又沉入了水底。
姜照一认出来,那是传闻中的陵鱼。
池边有未干的血迹,姜照一抓着李闻寂的手臂,不由往那台阶上的雕花木门看去,封了细纱的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
池塘的石壁上有了些撞击的动静,姜照一的目光再度落在水面,便见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浮起来一条鱼,形状像蛙,长着白色的嘴,是传闻中的修辟鱼。
李闻寂手指间有淡色的流光飞出落在那鱼身上,刹那间,姜照一竟然听到它说人话了。
“李先生,李先生您还记得我不?”
它一开口就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姜照一总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又看到它这副样子,她不由蹲下身,“您……是鹿吴山上的那个爷爷吗?”
“是我啊姑娘!”鱼嘴一张,他声音压得很低,却满是惊惶,“李先生,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爷爷,您不是精怪吗?怎么会在这儿?”姜照一小声问。
“我年纪太大了,喝厌冬香喝得太多,从鹿吴山回来之后就变回了原身,还没有等慢慢调理回来,我就被抓到这儿来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惊惧,还有点发抖,“这个老家伙每天晚上都要吃夜宵,普通寻常的飞禽走兽他一概不吃,不是吃我们这池子里的,就是他后院里那些抓来的灵兽,那可都是生吃啊……”
他活了两三百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可怕的凡人。
“……生吃?”
姜照一不由再度看向阶梯上的那扇门。
而李闻寂手指间淡色的气流散出去托起那修辟鱼,一阵烟雾突来,裹着那鱼身在顷刻间化作了一个老者。
“谢谢李先生……”老头激动得要跪,却被无形的气流阻挡。
“带着我的妻子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待着。”
李闻寂朝他抬了抬下巴。
“好好好……”老头连忙点头。
姜照一什么也没来得及跟李闻寂多说,就被那老头拽着上了屋顶,连着翻了好几面墙。
好似一阵强风吹开了阶梯上的那扇门,
在晦暗的灯火里,满嘴是血的老者抬头,迎着这忽来的一阵冷风,他眯起眼睛,望见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
“是谁?”
那才换了一身衣裳的中年女人正整理领口的盘扣,忽见木门大开,门外多了一道影子,便蹙眉喝道。
“冯欲仙,”
清冽的一道嗓音里带了些嘲笑的意味,“你真以为你吃了些异兽精怪,就能成仙?”
他走进门,
冯欲仙在屋里的灯光之下看见了他那张年轻的脸。
长满老年斑的手拿了旁边的帕子随意地擦了一把嘴上残留的血迹,但他一笑起来,满口还是殷红的血,“先生夜闯我冯家,想做什么?”
血腥味有点浓,李闻寂皱了一下眉,指节在鼻间略微挡了挡,或是瞥见他要往桌下摸的动作,一瞬之间,如刀刃般的气流瞬间折断了冯欲仙眼前的木案。
女人惊叫一声,要跑,却被如绳索一般的气流拖了回来,木门倏忽关上,女人仓皇回头,见那年轻男人仍站在原地。
她满脸惊惧,脖颈间竟慢慢有乌黑的血丝上涌。
门外的灯笼被这秋末的夜风吹得摇来晃去,院子的池塘里水波涌动。
而此时的姜照一已经被修辟鱼幻化的老头跳来跳去,躲来躲去的一番操作弄得脑袋嗡嗡。
“爷爷,我们就躲这儿不行吗?”
姜照一揉了揉太阳穴,一手抓着栏杆。
“我怎么感觉哪儿都不安全……”老头嘟嘟囔囔地回头,又神秘兮兮地对她说道,“你是没见过冯欲仙那个老变态生吃灵兽的样子,那是真的生吃啊,有一回就在院子里,还是吃的一个能化形的精怪,我当场就晕过去了。”
“他为什么要生□□怪和灵兽?”姜照一只是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还能是为了什么?你们凡人,不都渴望长生吗?那老家伙靠着吃灵兽和精怪,现在已经一两百岁了,别看冯元水喊他喊的是爷爷,其实他该是冯元水的曾祖父了。”
“什么叫我们凡人都渴望长生……”
姜照一小声说,“您这是刻板印象,这是要不得的,老爷爷。”
“你的丈夫可不是个凡人,他的寿命是注定比你长久的,”老头说着,仿佛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叹了口气,“就算你现在感觉不到,以后也一定会怕的。”
“怕什么?”姜照一歪着头看他,没听明白。
老头也许也是个颇有些往事的老头,他站在廊上的阴影里,声音里莫名添了些被岁月浸透的沉重感:“怕时间太短,怕时间不够。”
可姜照一却没在认真听他的话了,因为她发现这二楼廊上不远处的阁楼门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门缝再打开了些,姜照一往前了两步,一双充血的眼睛猛地被暗淡的灯火照见。
姜照一吓了一跳,抓住了身边老头的衣袖。
她看到门缝里伸出来一只血肉外翻的手,拽着那门上的铜锁,用力地拉扯。
老头转过身,也被这一幕吓了个激灵,“什么玩意儿?”
姜照一联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她抿了一下嘴唇,“有点像丧尸……”
“不能吧?”
老头也有点扶不住柱子了,抖得跟筛子似的。
“爷爷,快跑!”
姜照一看那只手还在拽铜锁,她拉住他的衣袖,忙道。
谁知道老头这么跑跑跳跳了一通,身上的灵力又不够用,“砰”的一声,在烟雾里变成了一条修辟鱼。
姜照一本能地想去接住他,可他的鳞片太滑,她手指一用力,他直接飞出去,摔到楼下去了。
“哎哟……”底下传来老头呼痛的声音。
姜照一探头往下,却在这样昏暗的境况下根本看不清他在哪儿,她有点尴尬,“对不起啊爷爷,您有点太滑了……”
铜锁落地的声音很清晰,姜照一匆忙回头,看见那个浑身是血,一张脸没一块好皮肉的男人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正盯着她。
“啊啊啊!!!”
姜照一转身就跑。
身后有脚步声,她没敢回头,但也知道是那个男人跟上来了,她只能继续往前跑,根本不敢停。
可是好像是忽然有很冷的风袭来,她的四肢变得有点僵硬,好像身体的血液都在因为某种无形的气流的压迫而趋于凝滞。
姜照一摔到在地,回头的瞬间,正好撞见那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腐臭的味道。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脖颈,她衣兜里的朏朏忽然一下子蹿了出来,在半空化出老虎般的巨大身形,直接一跃,将那男人扑倒在地。
它全然不似平时那副可爱模样,张开嘴,尖利森冷的牙齿直接咬断了男人的一只手。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她浑身僵硬。
身后忽然有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却摸了一把脸上的血,像是被吓傻了似的,没回头。
那人在她的面前蹲下身,直到他看见她满脸是血的样子,有点可怜。
他沉默地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动作极轻地擦去她脸上的脏污。
而她终于知道抬起眼睛看他。
毫无预兆的,
她忽然扑进他的怀里。
李闻寂有一瞬微怔,他的目光落在朏朏身上,它咬住了男人的肩膀,不断发出威胁似的声音。
而后,
他垂下眼睛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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