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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可以成为复合体送给海铎04上的所有人的一份见面礼。”
“那可是我们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林升！”
林升回复的话语意味深长：“是啊！真是一个，一个非常巨大的惊喜呢。”
桑旅默不作声地飘向了驾驶室的一角，而无足鸟则开始试着演算这样一件事的可能性和它会造成的后果。
“为了和平而和平？”
林升点点头肯定了无足鸟的判断，他的目光投向无足鸟：“这个想法能实现吗？”
“基本上不可能，”无足鸟给出了简单易懂的解释，“就和预知系统之前的失效是一样的原因。”
“那为什么计划现在还在运行？！我们之前已经做出了干涉了！”
“微小的变量在更大的变量之前可以近似于没有，就像当一颗巨石被投入湖中时，在它掀起的巨大的波浪前，湖面轻微的波澜起不到任何的影响一样。”
“但前提是这个巨大的变量在之后会被强行稳定在一个数值，也就是现在的无尽探索号上的情况。”
“就不能再进行一次干涉吗？就这一次！”
一个目标达成的条件如果能够被清楚的摆在每一个人面前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或者说带来怎样的动力，林升再清楚不过了。
“你想再来一次像恒星系引力场调控系统建设时引发的事件吗？”（第十章）
“我！我只是——”林升沉默下来，他当然不想导致那样的后果，“我只想提供一个保障。”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林升，把一切寄托给未来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天里，无足鸟向林升解释过很多遍了，反过来说，无足鸟一次又一次驳回了那些林升想要钻空子的想法。
“如果你要我帮你进行相应的模拟或者预测，我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如果你想要‘预知’到真切的未来，那是没有可能的。”
“包含自己的预知系统引起的无限递归只会永远的计算或者运行下去，真实的预知系统的表现你之前也看到过了，有着非常大的局限性。”
“你知道三维时空的预知系统运行的困难度是高维时空的好几个数量级！”
三维时空往上，时空的维度越多，结构越复杂，要相对于它进行一个准确的预知就越简单。
这是林升很早之前就在无足鸟提供的那些“科普”书籍中了解过的。
就像旧世纪人们对于四维时空中生物的猜测是他们能看到自己的过去和未来，五维时空允许时间和空间的正负（也就是时空穿梭）一样。
在那些高维时空尺度下，物质运动和交互的结果能被清晰而又简单地揭露出来（相较于出于那些时空的生物而言），换言之，预知未来在那些情况下居然变得更加轻松起来。
这也是那些升维者都仿佛有着种种不可思议的伟力的原因，当他们看到了他们行走在星空之下的未来和过去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真的能够做到那一点。
所以时间旅行对于升维者而言是一件切实可行的事实。
“但对于我们而言可完全不是这样！三维时空并不允许两种矛盾的事实同时存在，即使在更高的时空尺度这种矛盾只是看似存在！”
就像量子力学和相对论打破了过去的绝对时空观一样。
在量子力学里，不确定性原理表明，粒子的位置与动量不可同时被确定。如果一个粒子的位置的不确定性越小，则它的动量的不确定性越大，反之亦然。
未来对于三维时空而言就和这种情况一样，高维时空允许同一事件同时出现，准确地说是表露出两种甚至更多的结果。
而三维时空要做的就是将这样一个结果确定下来。
“而在三维时空里预知未来，你要做的就是从四维、五维六维甚至更高的维度里在自己这个时空中提前得到确定的结果。”
“如果不是高维演算法的发现，本质上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就像动画中的人物不可能真的跳出来打你一拳一样。”
至于那个很久以前困扰了人们，困扰了那些科学家或者哲学家很久的关于预知未来的悖论，在预知未来成为现实后被很轻易地解决了。
如果你预知了未来，并且改变了它，那么这不就说明你过去的预知并不准确吗？也就是你其实并没有成功的预知未来本身。
这个有趣的悖论关系到未来是否能够改变这样一个问题。而显然前面生命安全保障系统的运作已经说明结果。
真实的情况是，当你得知了本来可能发生的未来的那一瞬间起，“过去”得知未来本身就构成了包含了你“现在”的一部分。
这也是生命安全保障系统的不完全和功能受限的最大原因。
“真的没有别的可能了？”
“除了‘既定事实’或者说‘确切结果’。”
宿命论永远和预言这样的东西连接在一起，尤其是当预知未来成为一个事实而不是猜想后，宿命论有一段时间在复合体内部掀起了对其研究的狂潮。
毕竟“未来”显然也只是“真理”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复合体对于“真理”这个词有着很多的诠释，它包含了很多东西，不仅是未来，甚至还有“未来的未来”，甚至更多。
“而就目前的研究来看，‘宿命’的的确确是一个可能存在，或者说理论上能够证明出来的东西。”
而在对于“宿命”的研究，复合体甚至可以很自豪地将自己排在可观测宇宙的前列，这甚至是经过了“预知”得到的确切结果。
更重要的是复合体对此抱有了一种基于实用主义的研究态度。
在任何学科最初浅显的研究都是由此起始的，就像最先运用蒸汽机的人并不需要对于分子间的物质变化有着深刻的见解一样。
想办法证明或者让有利与复合体或者是追求真理的事情变成“宿命”，想办法证伪或者让阻碍复合体和追求真理的“宿命”被消除掉。
这就是复合体对于预知未来和宿命论的浅显的研究。
显然无足鸟并不知道复合体中关于这些研究的具体消息，甚至上面的这些消息她都完全不了解，她仅仅知道有那么一个东西是可能存在的。
“总之，即使技术上真的有成功的可能性，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无足鸟对于林升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表达了前所未有的反对，在真实的宇宙里预言或者确定未来的危险性完全可以类比过去各种小说里对于这样一种行为危险性的描述。
甚至还要可怕上许多倍，从复合体甚至对于这样的研究内容、进展甚至一些基础的常识都要保密就可以看出来了。
“如果你能在一年内一个人拯救十颗以上比海铎04情况还要严重十倍的星球，提供的数据产生的信誉值就足够你去了解甚至实践你的想法了。”
无足鸟最后的这个比喻彻底打消了林升的这个念头。
“我，我其实不明白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林升，你能告诉我吗？”
麦悠的担心真的再明显不过了，或者说整艘飞船上最为担心林升的心理的人就是她了。
“你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而且现在计划也没有遇上什么阻碍啊！”马文也在一旁应和。
林升张了张嘴，他显得非常的犹豫，就好像想说点什么。
而众人在此刻也都静了下来——大家实际上都很关心林升的情况，他现在实在是太像一个“堕落者”了。
虽然之前马文和无足鸟都借机打趣或者提醒过林升，但实际上没人想看到那一幕真正发生。
但林升最终还是只是张了张嘴。
他能说些什么呢？
谈及每个晚上都会出现在他记忆里的那些计划，还是因为他的计划而产生的混乱或者死亡？还是出现在梦中的让人痛苦的残忍的场面？
“永远的和平”这五个字就是林升此刻的心魔——他跨越了如此长久的岁月，但是听到的关于残酷的战争和无数的悲剧从他从冬眠舱中清醒的那一刻就没有停止过。
第二次黄金时代的战争让他丧失了和过去的一切联系，旧的人类被彻底的摧毁了，仅余下像他这样的旧时代的亡魂——
他甚至还得重新学会怎么做一个人类，不是吗？
引力艺术馆的袭击让他和艾雪永远的分别了，甚至他的救命恩人，杨磊，都因此选择永远地留在了神经组合网络之中——
他甚至自那以后都不敢在拨通杨云的通信，那个慈祥的老人，那个慈祥的笑容，他该怎么面对，或者说怎么告诉一个母亲她的儿子决定不在选择“活着”了呢？
还有墨黑，那个将自己变成了一台永远的机器，甚至来自己究竟是什么都不再去考虑的人，即使为了避免战争都做到了那样的程度——
但他最后依旧是在冥王星中战争的废墟中被新人类带出来的，甚至不是以人类的方式。
麦悠，他的又一个最好的朋友，同样是在那一场可怕的战争甚至是屠杀中侥幸幸存下来的类人，看看这艘飘荡在宇宙中的飞船——
实际上这艘飞船里所有被冬眠的类人，不也只是在意识相态战争中逃向远方的可怜流浪者吗？
还有海铎04上长达百年的战争……
……
“我就是想实现它！实现永远的和平！拜托你们了，”林升最后只是嗫嚅出了这样一句哀求的话语，“甚至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里……”
没有人去计较他话语中的语病，但没有一个人正面回答他的期望——
“我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可不可行……”
无足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升打断了，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扑着抓向无足鸟的手臂，然后又一次栽倒了病床下。
“你好好休息一天！我明天告诉你！”
最后林升还是被大家劝回了病床上，无足鸟的话无疑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最起码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林升的梦境中不在是那样可怖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