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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足鸟很快就分析得到了联盟的发展史，实际上人类复合联盟从未掩盖过自己的历史，它们都被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历史书上，从复合联盟的文明历史博物馆里无足鸟找到了这一切的答案。
人类复合联盟的确是堕落者的产物，而且很明显是一个道德伦理委员会的堕落者。起码有78%的可能性是这样，这是无足鸟分析后得出的结论。
这个堕落者被人类复合联盟尊称为传火者，在联盟的神话中是这样写的：
“毒气蔓延整个世界，大地到处都是岩浆，而两级则是万年不化的坚冰，传火者乘坐着飞船来到这里，他钢铁制成的翅膀环绕着天空……”
“大地平息愤怒、天空停止风暴，坚冰从大地上退去、海洋恢复了波涛，一颗星星被传火者焚烧成灰烬，星辰的粉末滋润了只有沙石的大地，绿色生命的萌芽将生机带回大地，带来温暖和光芒的矿物遍布大地……”
“为死星带来生命的大地走在错误的轨道上，宛如天神的伟力将大地拉向太阳，遮蔽天穹的钢之大地坠向太阳，文明的火种被传火者放在大陆东方的圣坛……”
这是复合联盟里唯一存在的神话诗篇《奥尔特塞罗》，意思是与宇宙和野蛮战斗，诗篇被刻在一块不足十平方米的石碑上，安放在博物馆最中心的最高处。
诗篇的最后是前人的注解：
“盲目地崇拜在人类复合联盟接触到火种的第十年后就消失了，我们终于知道自己究竟来自何方，究竟是为何物——我们拥有一个光明而且伟大名字，那就是人类。”
林升一言不发地看完了这个距今几百年的古老诗篇和遗留在后面的注解——这无疑是一个伟大的作品。
“所以他们的目标——”林升轻声说，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但是无足鸟依然听到了并且给予了回应。
“是的，人类复合联盟的目标就是回到他们的起源之地，”无足鸟顿了顿，空气中浮现出一尊小小的石质棺椁的投影，“他们想要将传火者的骨灰送回故土。”
深层地壳工程、大气循环改造系统、有机质制造工程……
将一颗死星改造成宜居星球显然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当林升让无足鸟查询海铎04的历史数据时，显示直到一千零五十年以前这颗星球的大气组分都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
还有肢解那颗小小的卫星和将这颗星球推到最为适宜的轨道、调整星球的偏角……
此刻的林升，甚至是马文还有无足鸟，几乎所有人内心都升起了一个疑问——他，那个堕落者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但现在他们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得知那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堕落者为什么要这样做了，这个对于所有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类而言的恩人早就消逝在了岁月里。
“你能调查出他为什么会成为堕落者吗？无足鸟？”
“置信度超过100的可能性超过一万多种，我需要更多的数据。”
林升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在这里停留一会吧。”他现在很难理清楚自己对于人类复合联盟的观感了。
实际上在人类复合联盟中生存的每一个人的生存条件都不是很差。
整个联盟的人口数量增长始终都处在一道完美的曲线上，是的，在很早以前人类复合联盟就基于火种中留下来的数据规划好了人口的增长问题，对于处在人类复合联盟中的人而言，生育的权力并不是个人所有的。
准确地说，每年甚至每个季度，人类复合联盟的中央科技研究所就会根据所调查的数据得到下一年所需要的新生儿的数量，然后发放能够生育的指标。
林升很难想象最初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事实就是如此，在人类复合联盟的“史前时代”，计划生育这项政策就开始实行了。
哪怕最开始他们只是将“火种”中无意调出来的资料当作神的旨意执行下去，或者说正是这样也让他们飞快地步入了工业化而且普及了科学知识。
对于一个道德伦理委员会的堕落者而言，对于社会和文明发展的资料无疑是最多的，对于复合体的历史而言也是最多的。
倘若是复合体任何一个其他机构的堕落者丧命于此都不会造就一个这样的社会——更大的可能是造就一个依靠着星际文明科技和资料的神权国家或者赛博朋克的世界。任何个体或者组织得到了其中的资料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世界（海铎04）纳入手中。
但是丧生的堕落者来自道德伦理委员会，和他们有过很多接触的林升在了解不过他们是一群怎样的人了——一群完美理想主义者。
“也许这就是他是堕落者缘由，”无足鸟分析，“这个堕落者解码了自己的备忘录助手，那个文明的火种就是这个东西。虽然这样让它失去了高维度转移意识体的功能，但是里面的许多知识的限制都被解除了。”
“这个堕落者是一个知识分享主义者。”
知识分享主义是复合体一个最为复杂的组织，你很难对他们升起好感，但是对于他们的事业和道路你又很难不产生崇敬的念头。
就像林升对于类人社会所做的那样，这个组织的成员致力于拔高一切低于复合体的文明技术水平——即便道德伦理委员会一再指出通过高维演算法这样做只是有害无利，他们也只是将其中的“无私分享”改成了“引导该文明道德和制度水平后再分享”或者“根据社会制度分享”。
“所以这个组织盛产堕落者，而且很早就在复合体里绝迹了，毕竟他们都打算用实际行动做践行自己的理念。”
你真的很难说这不是一个伟大的理念，因为他们的最终理想是将全宇宙所有的文明都联合起来并以此向真理冲锋。
就像过去的地球上的和平既简单又困难——只要所有国家和人民都将人类这一个理念放在最上面就行了，但是直到第二次黄金时代结束这一点才完全的达成。
“他们和最初的圣者们很像，”马文有些感慨，“在圣者们真正地把复合体建立起来的时候，同样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们所说的是真的。”
“理想主义者总能干出大事来。”
过去，一个初生的理想主义者很容易遇到挫折，因为世界并不是理想的。但对于人类符合联盟而言，它塑造了一个初生的理想主义社会。
旧世纪的地球人们哪怕只为了虚假的信仰都能奉献出自己的生命，过去中古的欧洲，罗马天主教教皇乌尔班二世曾发动的、持续近200年的、有名的宗教性军事行动——十字军东征。
对于一个真实存在的、的确能带来无上智慧和启迪的事物，蕴藏了一个冠绝银河系文明的复合体的造物，它甚至很轻松地就塑造了一个持续了几乎500多年的理想主义文明。
毕竟这一切的道路都如此光明而且伟大，甚至光明到了足以燃烧任何一个理想主义者全部的心智并为之付出全部的代价。
“人类复合联盟的二元化社会就是这样来的，最开始这只是类似宗教里祭祀和用于供部族生存的劳动者，随着科学理念的普及就迅速地演化成了‘研究者’和‘工人’两个不同的职位。”
“虽然现在的研究者和工人又很多不同的工种，但是人类复合联盟一直没有划分更为细致的阶层——他们文明学的学者一直认为这样会助长社会的分层和不平等。”
林升投向了疑惑的目光，而无足鸟给予他肯定的眼神。
“事实就是这样，祭祀和奴隶这种向奴隶制过渡的阶层被上层主动地打断了，正常的历史进程因为火种的存在换了一个方向，祭祀，或者说后来的‘科研者’主动使用了复合体的制度——不过显然他们思考改进过了，毕竟生搬硬套一定会出现系统性问题。”
所以因为复合体的资料和信息，这种可以说哪怕是以林升冬眠前22世纪的角度来看都是难以做到的平等，被人类复合联盟以一种中对待“神谕”的态度执行了下去。
这种平等对于科技的进步和文明发展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处——只用了十五年的时间，最为基础的工业化就得以实现。
这实际上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功劳都来源于那个堕落者。
分解了一颗卫星带来的资源对于一个原始社会简直太过奢侈了，奢侈到了一直到第一百五十年联盟才需要进行大规模的金属冶炼——即使是这样也只是需要将金属氧化物进行简单的冶炼还原。
自主生物设计得到的植物能够生产上好的纺织材料和燃烧原料，它们都有着相当高的热值，食物压根不用一代代的培育和发展，还有安全问题和疾病……
林升甚至觉得他们现在才刚刚能够进行反物质的制备和储存的发展史较慢的了。
总之，从接触到火种一直到现在，人类复合联盟的食物、住房、衣物都是免费的，虽然出于生产条件的限制只有最为基础的配置——每人一百多平方米的住房、基础的家电、每月基础衣物以及食物。
教育更是免费的，而且几乎所有的新发现的知识都能在联盟的中央数据库中找到——这一点一直到自由独立联邦的成立才受到限制。
“所以那个联邦是怎么回事？”林升很难想象这个几乎是小一号的简陋版复合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分裂，完全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心，想学什么就学什么的理想社会也会出现“叛徒”？
“最开始是出于对自由的追求。”
“自由？”
这里的“自由”的含义和林升所想的并不一样，无足鸟向林升解释，这里的自由指的是科研上的自由。
复合体采用了信誉值这一套系统应对这样的自由（即使它实际很少用得到），而复合联盟并没有这样做。
“他们不是知道复合体的大体运行制度吗？”
无足鸟的话语里带上了一丝敬佩：“这才是我说他们的确走上了新路的原因，他们对此进行了改进。”
“这听起来有点像小学生解开了世界数学难题。”马文有些不信地链接了一下飞船的数据库，“哦，你指的是这个。”
就像市场化能带来活力一样，虽然人类复合联盟看到了这个能带来积极性的好处，但深思之后他们还是放弃了。
“复合联盟认为不能将理念放在这样一套权力制度的下面，他们甚至依靠堕落者的数据简单建立了一套文明运行规则，在经过缜密的计算和思考后他们最终放弃了这样一个想法。”
“他们的文明学家认为，对于联盟而言资源的集中是比自由在现阶段更加重要。”
很早复合联盟就意识到他们的资源不是无限的，除了物质上的资源外，更加重要的是聪明的大脑——显然一个道德伦理委员会的成员对于智慧阶梯计划不会有过多的涉猎，这意味着哪怕他曾经尽了全力也做不到将海铎04上的人类智商调到符合预期的目标。
“这也意味着投入资源的科研方向是有限的，这也导致了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