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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使用那一个承诺，”当林升好不容易联系上墨义的时候，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要使用当初圣者们，或者说复合体对于他贡献出复制舱后做出的一个承诺。
“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林升。”
“我当然清楚那个承诺的重量，”中微子通讯仪里传出林升的声音，“我现在就要使用它。”
一个人是无法拯救一个走向绝望和深渊的种族的，起码林升很清楚自己做不到这一点，但好在他还有复合体对他的承诺。
“那你决定许下什么样的愿望？”墨义的声音很平静，但当他听到林升接下来的话语时，他的情绪也出现了波动。
“我要一艘最好的殖民船，”林升紧盯着躺在手心里的通讯仪，他希望墨义能给他最大的帮助，“你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是的，我知道，是的，”墨义喃喃道，“我怎么能不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呢？”
虽然墨义认为自己现在是一个全新的个体，但是那些记忆和感受依旧被他全盘地接受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所以你的决定就是这个了？”
“其实我最先想到的是复合体能不能把我们送过去。”
墨义接上林升的话：“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林升已经被复合体拒绝过了，他昨天一结束与麦悠的交谈就向复合体提出了这样一个请求，但显然他被拒绝了。
林升的话语里透露出深深的疑惑：“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对于太阳系的任何一个能够思考的东西来说，他们都知道复合体的一个承诺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不亚于自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但显然复合体不会满足一切不合理的承诺，就像林升现在所说的那样，复合体不会直接将他们送到泽格利——这并非是将林升和这些类人送到泽格利这件事情非常困难，而是这件事情违背了复合体一些理念。
复合体不会离开太阳系。
这对于任何一个复合体时代以前的人类都是一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对于曾经寄希望人类走出太阳系的林升更是如此——一个可以驰骋银河的文明，最后为什么选择偏安一隅在小小的太阳系里？
很难说这样一条潜移默化的理念是怎样获得人类的一致认可的，对于一个文明而言，向外部的扩张和探索无疑是一个促进文明发展的巨大动力，毕竟一个星系里的资源始终是有限的。
很显然复合体不会走寻常路，太阳系的直径为60个天文单位，即约90亿千米，从空间上来说，这已经是绝对够用了。从资源上来说，一个太阳和太阳系里的其他行星也做足够存在了不到2000年的复合体使用很久。
曾经复合体中曾涌现过一小股向外探索的思潮，但随着复合体科技跳跃似的发展，这一种想法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科技水平越高的文明越不容易受到资源的限制——当一个文明刚刚踏出自己的母星时，对于无限宇宙无限资源的探索欲望很快就会促使他们迅速地向外扩张。
对于这些文明来说。他们对于能量和资源的利用率是有限的。
举个例子，就像氢元素是宇宙中含量最多的元素，而黄金则恰恰相反，每找到1000亿个氢原子才能找到一个金原子——显然大规模地人工制取金元素对于他们来说不太现实。
对于更多资源的需求会促使这些新生的文明向外探索和扩张。
但对于复合体而言，这些都是不必要的“开支”，某种意义上这是独属于复合体的“内圣之道”——对于那些追求将自己的文明光辉挥洒银河，或者热衷于扩张自己的领土的文明而言，复合体这种思想无疑是非常古怪的。
但对于这些只热衷于探求真理和科研的人来说，这一切都在正常不过了——复合体中每一名学者都讨厌外在的干扰，尤其是整个银河之中没有能够比拟他们的文明的时候。
复合体很早就发现了整个银河系热闹非凡，但这对于追寻真理毫无意义——人类并不会停下和一只蚂蚁讨论万有引力的意义。
就像意识相态争端时神经组合网络提出的对于银河系来一次清洗一样，复合体很早就对银河系中的文明进行了评估，最后人们得出了这些文明毫无威胁的结论。
毕竟如果银河系中有文明能发现意识体的存在，它们就能很轻易地地接收到五维时空里复合体发出的信息。
对于这样的文明，复合体绝不会吝惜自己的帮助，每一个走到探求真理的道路上的文明都是复合体的友人，但如果说要从无到有地引导一个文明走到这样的地步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就像人类不会因为人才的不足选择将猩猩培育出文明来一样——对复合体而言这还不如多制造几个先进AI或者引导更多的人类通过测试。
银河系的恒星数量约在1000亿到4000亿之间，根据德雷克方程，我们可以计算出银河系中的文明数量，他被复合体用于粗略以确定银河系中大概有多少智慧文明存在。
德雷克方程提出了可以在银河系中预测的那些具备宇宙通信技术的智慧文明数量的七个参数。
当将其中的R *、fp、ne三个参数相乘时，可以得到银河系中类地行星形成的速率。
后面的三个参数fl、fi、fc，则表示人类这样的先进文明在一个类地行星上生存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后将这些参数与外星文明将可探测的信号释放到太空的时间长度相乘，就会得到银河系中智能文明的数量。
在复合体对意识体进行更加深入地研究前，这个方程的每个参数，特别是涉及生命和智能文明的最后四个参数的确切值是未知的。根据该方程式计算银河系的文明总数时非常依赖于各种假设。在由于对生命的起源和智能生命的演变所知甚少，因此在猜测的过程中，产生的结果也千差万别。
虽然包括自主生物设计在内的对于生命、智慧起源的研究复合体已经进行了很多，但越是随着复合体科技的进步，复合体对于银河系的文明总数估值的误差越大。
这听起来显然有些奇怪，但的确这个结论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随着意识体和高维时空之间的联系有了更多的进展，复合体能够造出很多理论上能够存在的生命。
铁基、硫基、硅基……
虽然这些生命存在有着极大地限制和严苛的存在环境，但对于整个银河系而言，满足这些条件简直再简单不过了，就像人们对于生命诞生概率的一个打趣的说法：
“就像是龙卷风经过垃圾场后留下来一辆崭新的汽车。”
最开始复合体带入旧人类的种种参数，如果进行最乐观的估计，银河系看起来相当拥挤，约有14万种文明居住其中。
但随着技术的进步，就像上面说的那样，这个数字往后越变越大——甚至后来德雷克方程成了宇宙生命学的一个被淘汰的笑话，因为这个数字最后变成了20亿。
显然如果一个银河系中有20亿能够将可探测的信号释放到太空的文明也太扯淡了，如果这样计算，当复合体走出太阳系的时候，前来迎接的应该是整个宇宙的文明联邦的使者。
最后复合体根据阿尔法光环阵列提供的意识体扰动给出了确切的答案——42万，这是银河系中起码有技术能力进行星系外探索的数字，如果单论可能的生命，那么这个数字甚至可能超过百万。
这显然非常的奇怪，虽然生命的诞生和智慧的诞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就复合体的观察而言，这四十二万文明里有相当程度的文明发展了很长时间，甚至英仙臂还有一个发展了十多万年的“老牌”文明。
这个文明在m36这个疏散星团里有着不小的领地，甚至它们很早也完成了对于统一理论的研究，并且对于曲速引擎有了很深的造诣——能够在26秒内飞越一个太阳系的距离。
在复合体看来，曲速引擎大概是宇宙里达成超光速最为简单的办法了。
作为一种通过在压缩时空中航行的技术，它的原理就是在运动物体周围利用反物质驱动的曲速引擎制造一个人工的扭曲力场，从而使物体能在这个扭曲的时空泡中以若干倍于光速的速度移动。
这有点类似于用一个气球将想要超过光速的东西包裹起来，对于空间而言，它的扩张速度是可以大于光速的，就像用风将这个气球向前吹一样，虽然曲速泡里的飞船依旧是亚光速航行，但是相较于它在宇宙里的位置则发生了更多的变化。
就复合体的观测结果而言，银河系除去人类这一个特例，其中所展现出的最高曲速是9级。
曲速是衡量在这个时空泡里运动的物体的速度，曲速的大小可以从一表现到十，当然，曲速十是一个不可能达到的理论值。
曲速的计算公式非常简单：S=w^（10\/3）+10\/3xA（w）b（w）c（w）xc。
其中A（w）、b（w）、c（w）都是复杂公式的简写，而w则是一个曲速层级，当科研从曲速9级向曲速10级前进时，w的指数项快速地增加到无限大。
这也导致了曲速10级是不可能的——那意味着以曲速10运动的物体就意味着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都出现，这对于现在的复合体都是种难以想象的技术。
这也意味着曲速层级之间的速度有着极大的差距，根据计算，曲速八级是1024倍光速，曲速九级就变成了1516.4倍，曲速9.9级就变成了3，053倍光速。
复合体所能造出的曲速引擎能够达到曲速9.9753级，也就是6000倍光速，而银河系的悬臂之间相距有足足4500光年，这意味哪怕是复合体，从太阳系所在的猎户臂之外任何一个最近的悬臂也需要好几年的时间甚至更久——曲速飞船不可能按照6000倍光速无视一切障碍和拥有无限的能源。
而前往其他的河系则需要更久，而银河系只是本星系群的成员之一，而这又是室女超星系团的一部分，而它又是组成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的一部分。
可观测宇宙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可以说得上是称霸了m36星团的那个老牌技术文明，它所占据的庞大领地这样看来也是这样的渺小，哪怕是复合体引以为傲的意识体扰动技术，它所发出最大功率的信息相较于整个宇宙而言也只不过是在一片大海里漾起的浪花，一片沙海中一粒闪耀着的沙子。
对于这样大的宇宙，复合体所拥有的是太阳系还是银河系又有什么区别呢？而相较于真理那无限的奥秘，整个可观测宇宙的大小也算不了什么——其他文明也许并不理解复合体这样奇怪的想法，但复合体对此毫不在意。
为了避免被银河系中那些繁杂的文明所打扰——复合体深知如果他们的存在被银河里的文明知晓会引发怎样的动荡，而出于对每一个智慧的尊重，复合体让太阳系在银河系里是“隐形”的。
所以哪怕是复合体中最具探索欲望的寻踪者也不会离开这里——这就是墨义会说复合体不会送林升他们前往格利泽的原因。
“但是送我和这些类人离开太阳系和复合体留在太阳系有什么冲突吗？我又不会带着送我去格利泽的人类定居在那里。”
“林升，你还没真正明白个人工业主义意味着什么。复合体对于你的承诺其实是一种对于你这个个体的资助，并不存在复合体为了一个承诺就会团结一个文明的力量。”
林升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我又不需要整个复合体，只需要派几个人把我们送——”
“派几个人？”墨义打断林升的话，“怎么派人？”
林升搞不清楚墨义想要表达什么：“就是派几个人用殖民船把我和类人们送到格利泽啊！”
林升听到墨义轻笑起来：“对啊，那么派谁呢？”
“谁都可以！”林升不想继续和墨义打马虎眼，“现在类人的情况很糟糕，墨义。随便来一个能开飞船的人都行，我不明白你为啥非要纠结这一个无所谓的问题！”
“林升。在你眼里，复合体现在依旧是一个拥有实际权力的可怕组织吗？你对于复合体还是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哪怕这个事实已经摆在你的面前很久了，你心中的想法还是让你自动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
墨义没有再打马虎眼了。
“复合体的全称是科学技术复合体，它的理念和宗旨是为了服务于一切人类的科学研究活动，也是基于此建立起来的。”
“复合体什么权力都没有，你明白了吗？林升？”
“你所有对于复合体的那些抱有的‘莫大的权力’或者‘决定人类的未来走向’都是你基于过去一切腐朽陈旧的理念的自我推导。当你看到复合体所展露的实际事实，你就简单地将这一切都归因在了它因为科技所展露的‘力量’上。”
“复合体不是一个可怕的权威或者某些科研疯子的集权——从来都不是，个人工业主义已经在复合体进行了一千多年，你为什么还会觉得有某种东西能够支配一个人类本身呢？”
对于此刻以前林升而言，此前他并不觉得复合体的制度有什么过于先进的地方——林升更惊异的最为根本的其实还是复合体的技术。
至于这个庞大组织所运行的制度，林升在过去会觉得惊讶和敬佩，但也仅此而已了。在他看来，复合体只不过是一种另类的技术治国和精英政治罢了——那些机构、道德伦理委员会、人类发展委员会，在林升看来就是一种另类的政府和权力的象征。
“复合体以前的冬眠者醒来都和你抱有一样的想法，他们怀疑和揣测这种平等只是一个骗局，很多人固执地认为道德伦理委员会或者人类发展委员会有着最高的权力和力量。”
“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复合体唯一能做的就是‘服务’而非‘经营’。复合体是为了追求真理而存在的，林升，它唯一的责任就是服务于每一个人类。”
“旧时代的你再清楚不过了，每一个人说起某种体制时都头头是道，他们都认为考一个人的自觉是靠不住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哪怕是墨义也依旧栽在了自己的欲望上。而对于每一个拥有备忘录助手的人类而言，任何寄希望于控制或者监视、压榨来掌控他们的方式都是不可能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对于接近两亿个拥有超人智慧和技术存在的文明，过去任何一种制度都不能适用。
“这就是理念在复合体中所起到的作用。不管是像你知道的拾颅者，又或者像我所在的道德伦理委员会，只是一个奉行于某一个或者一些理念的服务组织罢了——复合体对于人类社会和人类文明是没有‘经营权’的。”
“那那些权力呢？！”林升有些明白墨义所要表达的意思了，“权力在这些组织中难道不是实际存在的吗？复合体对于类人的屠戮、道德伦理委员会的人类资格的审查的权力，这不都是实实在在的吗？”
“我觉得那用‘力量’来称呼更为合适，对于每一个人类而言，这些权力都是不存在的。”墨义不赞同林升的这种说法，“哲学上的诡辩毫无意义，事实就是你以为的权力甚至做不到给你派遣一个用以开飞船的船长。”
“我不希望你钻进牛角尖里，林升。就像你所说的屠戮一样，如果对于生命的规范过于宽泛，你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杀戮，而如果过于狭窄，那么完全可以将除了人类意识体外的生命都定义为死物。”
“不管你心里如何认定，复合体实际上就是一个服务于所有人类科研的组织集合体罢了，包括道德伦理委员会在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于某种理念的追求——这些都是如同‘义务劳动’一样‘免费服务’。”
“复合体从不认为自己这一套制度是完美的，林升，不论是远的离去，还是拾颅者一类组织，他们都是基于某种理念自发聚集起来的——这并不是为了权力。”
“所以我们真的都是完全平等的？”林升有些难以置信。
“呃，林升你为什么总是往极端情况想，”墨义有些无语，“显然哪怕是复合体也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又没有无限的能源和物资。道德伦理委员会和人类发展委员会正是基于这样的理念存在的，只是一个更注重科研，一个更注重人类的存续罢了。”
“如果你听我这样说就在脑海构建了一个理想天国那就大错特错了，林升，”墨义有点恨铁不成钢，“信誉值和堕落者之类的区分是怎么来的？！我只是告诉你一个大致的情况！具体的策略和制度比这要复杂的多！”
墨义有些心累地叹了口气。
“总之你提出要一艘殖民船的要求是没有问题的，林升，我会就这一点和星际探索的圣者宇沟通。但是开飞船的人选得你自己决定和努力了。”
“如果不提对于物资和能源的支配和对那些科研设施的使用权限，信誉值的作用不用我再说了吧，每一个人类的确都是平等的——要么你就是用信誉值租用一些人类帮助你。”
“等等等等，”林升觉得墨义不经意之间说出了什么恐怖的话语，“租用一些人类？！”
“为什么你总是纠结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我是指机器人类或者AI人类，他们通常很乐意租用自己的一部分出去，甚至很多原本的人类都有学有样——你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当然你也可以运用某种理念团结起自己的组织，或者加入有类似的救助智能生命的组织，但是——”显然墨义对于林升做到这一点抱以怀疑的态度，“而且你也很着急不是吗？”
林升当然不可能用信誉值去雇一个船长，这不是他对墨义的这种说法有道德上的顾虑——林升可没有忘记他的信誉值是一个鸭蛋。
但是墨义最后的话让林升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当他回想起自己的信誉值是0的时候这个念头更为清晰。
最终他抓住了这个念头：“马文！”
“马文？”墨义不知道林升又在嚷嚷什么，“什么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