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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一声啼叫唤醒的不止是昏昏欲睡的林升,还有这棵高大挺拔的巨人本身。
原本将整个天空都映成白色的扶桑在某个瞬间转变了自身果实的颜色——与林升在树梢看到的那些只有一两米大小的果实不同,这些靠近树干的果实体积更加庞大,这些被挂在天上的巨大椭圆发光体的颜色变成了如同朝阳般的火红。
在颜色变更的瞬间,林升看到了这棵大树原本的颜色,与新白色的枝干不同,扶桑的树干显现出来的是一种具有金属光泽的浅浅的青灰色,只是在那无尽的白色光辉下同样显现出了同样冷清的白色。
但当那成千上万,铺天盖地的巨大发光体,好像无数被挂在树枝上的太阳散发出耀眼的红光的时候。
在这样的光辉下,扶桑树树干的颜色发生了奇特的变幻,林升只觉得眼前瞬间出现了出了一种奇幻而且炫目的色彩。
冷静和中性的灰色在添映上那充满活力和生机的红色后变成了一种接近北美海棠的玫红色——这种颜色给林升一种压抑的感觉,这种玫红色既没有得到灰色冷静的特质,也没有得到红色的生机与活力,它给林升一种无力和悲伤的感觉。
何等光明的夜空被那些“太阳”的光辉改变了色彩,林升抬头望向天空,哪怕在着无数的太阳照耀下,白夜却被调色成一种夜晚即将到来的暗红色。
林升已经分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在那些发光果实改变颜色的时候,那些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开始齐鸣。
林升惊诧于这种鸟居然还能发出如此低沉悲戚的声音,整个圆台瞬间被一种无穷高无尽远的悲哀所笼罩了,紧接着,扶桑树艰难地动了起来。
在这美妙而凄婉的天籁里,在这丰富而绚烂的色彩里,扶桑树开始挥动它的枝干。
当这个屹立于虞渊边境,岿然不动的造物行动起来时,那海底无数支撑扶桑的根须也跟着扭动起来,方圆几百公里的海面波动起来,随着那些巨大根须的摆动,巨大的海流造成了无数的漩涡,哪怕是身处这个位于树干中央的庞大圆台上,林升都能感受到明显的起伏。
在这无数回荡在枝桠间的婉转的歌咏里,无数粗壮的树枝在天际挥动起来,树枝的尾端划破大气发出了如同炸雷一样的轰鸣,在这大风已经散去的虞渊边境,无数急促的气流从树枝边如同剑气一般划过海面,将原本动荡起伏大海支离破碎。而跟随着圆台俯仰起伏之间,就好像暴风袭来,周围无数发着白光的树叶发了疯似的挥舞起来。
这一切就好似预言中所说的末日降临!
林升欣赏着可怕而又美丽的景色之余,还不忘向云中紫提出一个问题:“应该已经没有可怕的风暴和冒险了对吧?”
林升真的不想再次经历一场比之前还要可怕万倍的冒险了,他只想静静地欣赏着恢弘的景色——而并不像成为景色的一部分。
对于云中紫来说,他已经看过这种场面好多次了。对于他来说,这场聚会更加重要的并不是冒险和经历,而是最后的礼物,所以云中紫并未将心神一直放在四周的景色上。
在听到身旁林升的话后他不禁哑然失笑。
“当然不会,我们只是来欣赏扶桑树的表演的,扶桑会安排好的。”
云中紫说的一点没错。
万千根摇曳的树枝摇晃的更加剧烈了,扶桑就好像一个喝醉了的巨人一样摇晃的更加剧烈,几百米粗的树枝时不时在空中重重的敲在一起,弹奏出惊心动魄的交响乐,扶桑树的舞动甚至还扯动了大气——原本平铺在海面上无垠的海雾被树枝舞动带来的气浪给带动到高空,涌来的海雾将周围的一切淹没在白茫茫的浪涛之下。无尽的水气在贴上那发着白光的树叶后凝结成亿万水珠,被上下四方无数火红的果实折射出亿万颗钻石般耀眼的闪光。
但圆台此刻却没有跟着这颗大树晃动了,它在扶桑的引导下平稳下来,它的的中心缓缓地升起,原本平整的台面就好像波浪一样起伏起来,当那起伏的波浪距离林升只有几百米时,林升才发现那些“波浪”其实是一排排依次升起的圆柱体。
等波浪抵达林升的脚下后,他发现自己被这个圆柱体缓缓地升起来,但与站在那无边无际的圆台上不同,现在林升脚下只留下了这一块一平米左右的平面,虽然这已经足以立足了,但快速升向高空的林升还是害怕自己一不小心从这个狭小的圆台上跌落下来。
林升蹲了下来,双眼紧盯着加下的黑色平台而不是他处。
害怕高处是过去基因里留给人类的古老记忆,但对于新纪元的人们来说,他们对于高处有很多看法,但唯独没有恐惧。
而在感觉脚下的圆台停止上升后,重新站起来的林升惊讶的发现,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了,而自己就好像被挪移到扶桑的中心处了一样——周围除了变换着的色彩和晃动着的枝干,什么人也没有,周围火红的大鸟的歌声开始变得激昂起来,树枝挥舞的幅度变得更大了,划破空气的炸雷生几乎要把林升的耳膜震碎。
但在这样的吵闹里,被周围这恢弘变化的雾气所笼罩的林升却有一种寂静的感觉。
这是扶桑独特的视觉艺术——借助着调控圆台周围的光线和引导雾气的走动,扶桑让每一个观众都能感觉自己好像在着无穷大的平台中央一样。
站在圆台上的云中紫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接下来的节目是扶桑的独奏。
扶桑一直一直地渴求着太阳,在被设计之初,它就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地球上许多植物的基因,而在获得了智能后,每时每刻它的基因都在告诉它渴求阳光。但对于“虞渊”而言,阳光太过于奢侈了,每隔七天,扶桑才能感受到一丝阳光带来的慰藉。
扶桑同样渴求知识,这颗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大树,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待在这处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对于扶桑来说,只有沉浸无尽的思考里,它才能忘却那种可怕的孤独。
作为拥有太阳系中独一无二的意识体的生命,扶桑对复合体的科研做出了很大贡献。
同时,作为分布式结构的生命,扶桑对于知识储存和思考的局限性只和它成长的大小有关,这正是复合体认为扶桑的独特性和批准它加入复合体的原因——扶桑的智慧和它的体积有关,只要它不停的生长,它的智慧也就不断地增长。
复合体在得出这一结论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造物,人类用尽千年的努力,提升的智慧不如扶桑生长一天——怎么会有只要生长就会增长智慧的生命!
复合体甚至恨不得全人类的意识体都转变成这样,道德伦理委员会也就好像忽略了这一棵在这处黑暗中生长的生物一样,如果能变成和扶桑一样,意识体完全改变也无所谓了。之后复合体对扶桑的研究更是有了不菲的成果,正是在那之后,神经组合网络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林升茫茫然地立在黑色的圆台上,就在他伸出手去探周围变化的雾气的时候,一道就好像从亘古的过去传来的声音,一种就好似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低喃,一声就仿佛从周围的空间里荡起的歌咏四散着冲进林升的耳膜,震撼地他全身汗毛一瞬间直直的立起来。
是扶桑向这片宇宙怒吼,这棵大树发出了咆哮。
“请问远古开始之时,谁将此态流传导引?天地尚未成形之前,又从哪里得以产生?明暗不分浑沌一片,谁能探究根本原因?迷迷蒙蒙这种现象,怎么识别将它认清?白天光明夜晚黑暗,究竟它是为何而然?阴阳参合而生宇宙,哪是本体哪是演变?”
这是林升自遇见艾雪后第一次在新纪元听到中文,听到过去人类古老的诗歌。
周围的一切剧烈晃动,这棵大树就好像一位怒发冲冠,对酒当歌的诗人,扶桑就像喝醉了的诗人一样,咆哮着唱出自己内心复杂的情感。
“天的体制传为九重。有谁曾去环绕量度?这是多么大的工程。是谁开始把它建筑?”
“天体轴绳系在哪里?天极不动设在哪里?八柱撑天对着何方?东南为何缺损不齐?平面上的九天边际,抵达何处联属何方?”
“边边相交隅角很多,又有谁能知其数量?天在哪里与地交会?黄道怎样十二等分?日月天体如何连属?众星在天如何置陈……”
与可以肆意走动的人类不同,这颗面对着同样一片景色无数个日月的大树,在漫长的岁月里只能思考,对于现在的扶桑来说,除了那颗悬挂在天穹的神经组合网络,整个复合体没有一个人能理解它的智慧。
但神经组合网络对于一颗树的想法仅限于知识的沟通,那些只在乎真理的人可不会想着去开导一棵树的心理。
扶桑那低沉的声音里蕴含着一种莫大的张力,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炸弹点燃后即将爆炸前的瞬间。
“时空流向没有尽头,怎样思考能给出答案?智慧的极限止在何处?意识结构如何诞生……”
那声音里所蕴含的情感很快就到达了顶峰,整个天空和大地都震动起来,没有人不会为这个伟大生命的倾诉而动容。
林升只觉得自己就好像要被同化在扶桑广大的情感里,圆台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头顶扶桑的树冠如一座高不可测的穹顶,以无限宽广的弧度覆盖着这小小的圆台上,而林升就存在于这片天地的中心。
时间的流逝仿佛失去了意义,等到这颗好似发狂的大树再次沉寂下来后,那周围一直散发着的光芒突兀的熄灭了,就像一首绝唱在结尾处戛然而止。
黑暗里,林升感觉自己的正在缓缓地下降,脚下的圆台就好像一台升降机一样,将他拖向圆台底下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