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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晴雯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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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宝玉因为顽皮、不读书被贾政责骂以后,难得连续来上学了。他每次出现都是众星捧月,宝玉并不觉得过分,欣然自得。

    在这个家族里,虽说是一个父亲所生,可是贾宝玉和哥哥贾珩、弟弟贾环的待遇相差太大。宝玉的外书房比贾珩住的小院子都大,宝玉身边有四个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住处金碧辉煌,堪比皇宫。宝玉对这种待遇心安理得,对兄弟没有亲厚之情。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下,两兄弟对宝玉只能是羡慕嫉妒恨,无怪乎贾环时刻想拱倒宝玉。

    学堂里认真读书的子弟少,大多数抱着玩玩的态度。代儒今天在课堂上狠狠训斥了诸弟子,说他们学习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他话锋一转,狠狠表扬了贾珩,说贾珩勤奋好学,堪为兄弟们的表率。贾珩神色如常,不动声色。代儒给宝玉等大些的孩子布置了一篇小文章,让大家回去写作。

    傍晚时分,下起了小雨。贾珩冒雨回到家里,吃完饭,和妙玉、平儿聊会天,很快把文章写出来,丢在一边,继续研读《中庸》。就在这时候,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一个俊相貌俊俏、身材窈窕的丫鬟在平儿陪同下,来到书房。

    贾珩一看,认得是宝玉房里的晴雯。晴雯说:“二爷,宝玉说:如果二爷的文章写好了,让我拿回去,他学习一下。”贾珩知道,宝玉写不了这文章,这是求助了。

    贾珩说:“我自己的倒是写好了,可是这语气和宝玉不大一样。你等一下,我写一篇给他。”

    平儿为晴雯端了一杯茶过来,两人坐在一旁看他做文章。

    晴雯是一个出色的丫头,人长得俊俏,女红也做得好。她平时负责照管宝玉的书房。晴雯的身世可怜,她今年10岁,三月时被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她尚未留头。

    自小命苦的晴雯,也不知是何因由,被何人所卖,幸而是到了赖嬷嬷手里,之后的命运却突然顺了。跟着赖嬷嬷去了贾府一趟,因贾母的青睐喜欢,又被当作礼物和“玩意儿”,送到了贾母身边。她伶俐漂亮且女红又好,还没被调教好,贾母就将她给了自己最宠爱的孙子使唤了,反正宝玉屋里的婆子丫头多得是,还有教引嬷嬷,要培训好一个丫头也不难。

    这晴雯进来时,也不记得家乡父母。只知有个姑舅哥哥,专能庖宰,也沦落在外。难为了晴雯这小姑娘,求了赖家将哥哥收买进来吃工食。若问他夫妻姓甚名谁,多浑虫和妻子灯姑娘儿,灯姑娘后来交好贾琏。多浑虫去世后,她又嫁给鲍二。

    原书里晴雯直至临死,都觉得自己之所以遭人毁谤,原因就是她生得比别人美。从开始到结束,她从未审视过自身,从自身寻找原因,名曰风流灵巧,到底也只是个傻晴雯。

    晴雯一向简单直爽,缺点是不爱多思且锋芒太露,自我风格过于张扬,是“心比天高”。其实,也正是因了这样的性情,晴雯才“招人怨”。那么,“身为下贱”的晴雯,如何会养成这般性情的呢?

    曾经,在整个大观园里,活得最为恣意畅快的人,除了晴雯,恐怕再没有别人了。晴雯年龄小,还没有被教育好,却被送到了不通世务、行为偏僻性情乖张的,“混世魔王”宝玉那里。

    宝玉深恶俗务,不喜“正途”上进,对于将来所要承担的家族责任,他内心更是厌烦的,与其说他是封建家族的叛逆,还不如他是在逃避责任,不愿意长大。

    其实每一个人内心都喜欢散漫自然,心无羁绊的自在。不过大多数人都知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的道理,连皇帝没有那么自在,人们会克制自己的任性,顺应社会的规则。

    宝玉有世袭的富贵,有祖母的宠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愿意厮混在大观园里,同姐姐妹妹们永远莺莺燕燕,像个皇帝般享受。他只想享受权利,不愿意承担义务。

    宝玉对那些年轻美丽、多情的女子,都给予了欣赏的目光,喜欢这些女子围绕着自己。晴雯美丽单纯,个性张扬,又野性未驯,宝玉也没有驯服她的打算。因为,这样的晴雯,就是宝玉对于自由自在与心无所羁的最美好想象了。

    宝玉不用规矩约束她,不去教训她、约束她,放任她在自己地盘上自由横行,随她嘻笑玩闹,由她赌气撒娇。在宝玉的怡红院里,晴雯不用瞧任何人脸色,连宝玉的脸色也不用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随心所欲。

    天真烂漫的晴雯,终于被宝玉养成了心比天高的人儿。晴雯不知道天高地厚,人情冷暖,她一厢情愿地以为,贾府会永远富贵,宝玉始终是贾府的少主人,自己的未来没有问题,会嫁给宝玉,大家横竖都会长久的在一处,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她以为宝玉就是天,宝玉就是地,只要有宝玉在,她什么都不要管,什么也不用顾忌。甚至,她也知道王夫人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子,可她宁可躲在园子里不出头,也不愿学着适应周遭和改变自己,她以为只要躲着,万事就可大吉了。

    从宝玉的视角看,她是纯真可爱的俏丫鬟,一心一意服伺他,和你斗嘴,撕扇子,有各种小女儿娇态,关键是还长得很美,怎么会不招人喜欢呢。这真是满足了一个古代男人对妾室通房的所有幻想吧。

    但是在怡红院小丫头的眼里,她就是狠毒的。小丫头们打瞌睡撞了墙壁,第一反应是晴雯姐姐饶了我,可见她平时如何待下了。想想如果你是小红,你明明帮主子做正事,也没有不完成自己的分内的工作,晴雯却丝毫不听解释,当着所有人的面劈头盖脸骂各种难听的话,说你偷懒攀高枝,你还会喜欢她的心直口快吗?

    正是宝玉的宠溺,无人教养,让她错失了成长的机会。宝玉和晴雯都忘了,只要是人类群居的地方,就必然会有社会规则。就算是宝玉这样的主子,也要受到约束。

    两个任性的孩子,宝玉自己不愿长大,逃避着长大,游离于世界之外。晴雯是被宝玉宠溺,没有了长大的机会。这两个没有成长的人,在失去各自的庇护之后,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宝玉自身依赖于长辈的庇护,并没有谋生的本领,更没有经世济国的能力。长辈对他的宠爱也是有条件的,他必须听话,符合礼教的要求。宝玉看重的、呵护的人,最终都是这个社会不能容忍的。宝玉只能护得晴雯一时,却周全不了她一世。晴雯被连根拔除之际,宝玉竟无一丝护卫的气力,只会流下几滴眼泪。

    出了宝玉的怡红院,晴雯贫病交加,陷入了人生的困境。很快病重,无人关心,无人救助。临终那天她绝望、痛苦,叫了一晚上的妈妈才去世。这美好的女孩子就这么悲惨地死去了,何等可怜!

    晴雯的逝去,对于宝玉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这意味着宝玉的生活方式和人生理想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宝玉欣赏关心的人最终会下场很惨。宝玉当然是真难过,真伤心,但他的生活还在继续。香消玉殒之后,宝玉也只能祭她一篇“芙蓉女儿诔”,流下几滴泪水。

    贾珩写了一半文章,站起来喝口清茶,回头看见平儿和晴雯正在低声说话。他打量着晴雯,这是后世很多人喜欢的女神。不过他并不喜欢晴雯,却同情她的遭遇。他知道,晴雯跟着贾宝玉下去只能死路一条,他不忍心看到晴雯下场悲惨,要想救她的话有两条路:一是尽快让晴雯离开宝玉,那她还有正常成长的可能;二是等到她被赶出大观园时出手救她,不过那个时候她已经病重,不知道有没有可能救活,即便救活了,她个性已经养成,很难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