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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故事《睡莲》(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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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有机会靠近她了。

    在食堂的时候,他们有时说话,有时不说。

    他每天少吃一顿也不会饿。头几天,他就真的不吃,把饭菜倒到一株桂花树下的空碗里,寄居学校暗处的猫会来吃。

    到了第五天,她看他还是不肯动手吃饭,对他说道,“小山,其实我有其他勤工俭学的机会,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食堂会提供一顿饭。”

    他弃之不食的,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从那天起,他和她一起吃工作餐,花香隐隐,食能下咽。

    食物是必需品,看她这么努力地活,他也不能辜负眼前的好光景。

    他仍旧会到图书馆看书等她,他们之间还像之前那样,各干各的,只是偶尔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中多了一份柔情。

    他也是。

    她的手细长,粗糙。

    期间,他一直在想,是送她一副戴着跟不戴手感差不多的胶皮手套,还是直接送她一套护手霜。

    她明明说了,不喜欢戴手套做事。

    至于护手霜,他对气味非常敏感,人造香精总会让他头晕恶心。她会不会也闻不来?

    唉,他好为难。

    结果,她不仅自己买了胶皮手套,还涂了护手霜。

    他,他才犹豫两个月而已。

    女孩子的手果然等不得。

    没过多久,吃午饭时,他发现她的双手跟他一样白嫩。

    现在,他们连手也变得相似了。

    他试着开口邀请她到家里去玩,这样他就可以给她做好吃的。

    见她沉默不答,心想她可能怕见他妈妈,他连忙解释,“我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的说法是不是容易造成歧义?

    貌似越描越黑?

    他不得不补充,“你若肯来,到时阿柱会在,我朋友森然也在,不是只有我们俩。”

    跟他换工作环境和内容的阿柱,在他的地盘上好吃好喝地呆了几个月,现在已经很好说话了。请他帮忙在现场充人头,他不会不肯。

    森然就更不用说了,从来都是,他的事就是她的事。

    虽然她是女生,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发展出最真挚的兄弟情,她是他最好的哥们,当然,如果她需要,他也可以做她最好的姐们。

    森然说过,他若男扮女装,肯定比女生还要美。

    至于美成啥样,他没扮过,不知道。

    她从外省考到这里的大学,她从来没见过海,在她的家乡,人们把湖泊称为“海子”。

    桂城是内陆城市,如果她肯去,他妈妈可以帮他搞到海鲜。

    海鲜能做的菜式就多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桂城人,他妈妈每年都会带他出去玩,他到过很多国家和城市。

    只是从小到大都很遗憾,合影里从来都只有他和妈妈。

    他对传说中的“爸爸”充满了好奇,爸爸离开时才21岁。

    21年的人生能干什么?

    能爱一个人。

    爸爸知道他的存在,但等不到他出生。

    爸爸睡着了,安静,永别。

    要怀着怎样的心情告别这世界?

    一定,一定很绝望吧?

    一定,一定有很多的不舍吧!

    “去吗?”他又问。

    “以后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她说着把他好不容易才吃空的餐盘收走。

    这事还用想吗?女孩子的心思好复杂。

    结果,没过几天,她就跟一个同龄的男孩子眉来眼去,谈笑风生。

    当时他站在第四食堂后厨的门口等她,准备开工。

    他们从远处走来,他看得可清楚了,他又没近视。

    那男孩比他高一点,比他壮实,比他成熟。

    那男孩虽然没长桃花眼,但他俩走在一块,竟然有一种眉眼相似的感觉。

    这是交往了多久,竟然连夫妻相都有了……

    不等他们走到跟前,他闷闷不乐地跑到前厅,等着那些吃饭慢像蜗牛一样的同学吐出他们的餐盘。

    等回到后厨,和他猜想的一样,高壮男孩正屈着他的大长腿,蹲坐在盆边帮她洗碗呢!

    她还抬了衣袖帮他擦了一把溅到脸颊上的泡沫。

    他之前多次提出帮她洗碗,她说什么来着?

    “不许洗。”三个字就把他治住了。他坐在一旁,乖乖地,静静地,看着她洗。

    他真傻,他就应该强行帮她洗,他的腿也不比高壮男孩短多少。

    高壮男孩见他进来,主动站起来打招呼,“你好,小山。”

    她仍旧坐着,手不离盆,也不看他们。

    高壮有什么资格叫他小山?欺他年纪小,身体弱?

    他不应,挑衅地瞪了高壮一眼。

    对方是被他美翻了吗?被瞪也能笑得出来?

    高壮笑着喊了一声,“姐夫?”

    他顿时愣住。

    高壮又提示道,“姐夫,我是烈火呀!”

    烈焱?烈火?小舅子?

    可是他和她,还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呢。

    这一声“姐夫”把他叫得心花怒放,笑意不觉漫上他的眼,他的嘴角。大概是得意忘形了,他对小舅子说了一句傻话,“你们家的人取名挺随意的。”

    他想想这样说不太妥当,太没有当姐夫的范儿了,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简单直白,朗朗上口。”

    烈火没有接话,转身洗了手,又在毛巾上擦了擦,这才伸出手来跟他握手。

    “我来看看我姐,同学还在校门口等我,小山,后会有期。”

    话才说完,人就跑了。

    他愣在原地,正想着,怎么又叫小山,叫姐夫多好,听见食堂阿姨扯着大嗓门喊,“寒山,快去收盘子!”

    他应声,“来了!”便抬着消过毒的餐盘往前厅跑,一边跑一边想,这一幕若是被他妈妈看到,唉,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他妈妈可是把他当心肝宝贝一般养大,从不让他干脏活累活……

    不不不,以他对孙慈友女士的了解,她看到了只会哈哈大笑,“儿子,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自从发现他有烹饪天分,他妈妈只要逮着机会,就会逼着他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12岁是个分水岭,之前是妈妈给他做饭,之后是他给妈妈做饭,童工都没他这么惨。

    美食和绘画,都能让他安静和放松下来。

    他现在收餐盘,勉强算厨房工作的一种?他心里这样想着,那盘子便端得起劲。

    那天一起吃残羹剩饭的时候,他想起烈火那一声“姐夫”,便忍不住笑,笑过几回之后,他鼓起勇气,跟她开了第一个玩笑,“小舅子走了,可以到我家吃饭了吗?”

    她被他逗笑,“可以啊,改天约。”

    之后她去上课,他下午没课,先是去了一趟超市,买了新鲜的食材,回妈妈家,给妈妈和奶奶做晚饭。

    他才进家门,就下了一场暴雨,那雨声大得盖过所有的声响。

    他先是慢悠悠地做饭,又陪两位女士吃过晚饭,喝茶闲聊,等回到男生宿舍,天已经黑了。

    她站在男生宿舍门口等他,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

    她先看到的他,急急地迎了上来。

    他们站在朦胧的路灯下,他手里擎着一把大伞,赶紧把她也装到伞下。

    她穿一件浅青色的雨衣,裸露在雨衣之外的灰白牛仔裤和白球鞋,像才从水里捞出来,雨水打湿了前额的头发,她整张脸湿漉漉的,狼狈又美丽。

    他看她的眼,她才哭过,她焦急又悲伤。

    她整个人像被態態烈火烧过,又把磅礴的雨水烧灭。她在无助中挣扎,等待。

    他不再流连她的美,急急问道,“出事了吗?”

    “我弟弟和同学骑摩托回南城,路上遇到泥石流,有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