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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有机会靠近她了。
在食堂的时候,他们有时说话,有时不说。
他每天少吃一顿也不会饿。头几天,他就真的不吃,把饭菜倒到一株桂花树下的空碗里,寄居学校暗处的猫会来吃。
到了第五天,她看他还是不肯动手吃饭,对他说道,“小山,其实我有其他勤工俭学的机会,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食堂会提供一顿饭。”
他弃之不食的,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从那天起,他和她一起吃工作餐,花香隐隐,食能下咽。
食物是必需品,看她这么努力地活,他也不能辜负眼前的好光景。
他仍旧会到图书馆看书等她,他们之间还像之前那样,各干各的,只是偶尔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中多了一份柔情。
他也是。
她的手细长,粗糙。
期间,他一直在想,是送她一副戴着跟不戴手感差不多的胶皮手套,还是直接送她一套护手霜。
她明明说了,不喜欢戴手套做事。
至于护手霜,他对气味非常敏感,人造香精总会让他头晕恶心。她会不会也闻不来?
唉,他好为难。
结果,她不仅自己买了胶皮手套,还涂了护手霜。
他,他才犹豫两个月而已。
女孩子的手果然等不得。
没过多久,吃午饭时,他发现她的双手跟他一样白嫩。
现在,他们连手也变得相似了。
他试着开口邀请她到家里去玩,这样他就可以给她做好吃的。
见她沉默不答,心想她可能怕见他妈妈,他连忙解释,“我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的说法是不是容易造成歧义?
貌似越描越黑?
他不得不补充,“你若肯来,到时阿柱会在,我朋友森然也在,不是只有我们俩。”
跟他换工作环境和内容的阿柱,在他的地盘上好吃好喝地呆了几个月,现在已经很好说话了。请他帮忙在现场充人头,他不会不肯。
森然就更不用说了,从来都是,他的事就是她的事。
虽然她是女生,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发展出最真挚的兄弟情,她是他最好的哥们,当然,如果她需要,他也可以做她最好的姐们。
森然说过,他若男扮女装,肯定比女生还要美。
至于美成啥样,他没扮过,不知道。
她从外省考到这里的大学,她从来没见过海,在她的家乡,人们把湖泊称为“海子”。
桂城是内陆城市,如果她肯去,他妈妈可以帮他搞到海鲜。
海鲜能做的菜式就多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桂城人,他妈妈每年都会带他出去玩,他到过很多国家和城市。
只是从小到大都很遗憾,合影里从来都只有他和妈妈。
他对传说中的“爸爸”充满了好奇,爸爸离开时才21岁。
21年的人生能干什么?
能爱一个人。
爸爸知道他的存在,但等不到他出生。
爸爸睡着了,安静,永别。
要怀着怎样的心情告别这世界?
一定,一定很绝望吧?
一定,一定有很多的不舍吧!
“去吗?”他又问。
“以后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她说着把他好不容易才吃空的餐盘收走。
这事还用想吗?女孩子的心思好复杂。
结果,没过几天,她就跟一个同龄的男孩子眉来眼去,谈笑风生。
当时他站在第四食堂后厨的门口等她,准备开工。
他们从远处走来,他看得可清楚了,他又没近视。
那男孩比他高一点,比他壮实,比他成熟。
那男孩虽然没长桃花眼,但他俩走在一块,竟然有一种眉眼相似的感觉。
这是交往了多久,竟然连夫妻相都有了……
不等他们走到跟前,他闷闷不乐地跑到前厅,等着那些吃饭慢像蜗牛一样的同学吐出他们的餐盘。
等回到后厨,和他猜想的一样,高壮男孩正屈着他的大长腿,蹲坐在盆边帮她洗碗呢!
她还抬了衣袖帮他擦了一把溅到脸颊上的泡沫。
他之前多次提出帮她洗碗,她说什么来着?
“不许洗。”三个字就把他治住了。他坐在一旁,乖乖地,静静地,看着她洗。
他真傻,他就应该强行帮她洗,他的腿也不比高壮男孩短多少。
高壮男孩见他进来,主动站起来打招呼,“你好,小山。”
她仍旧坐着,手不离盆,也不看他们。
高壮有什么资格叫他小山?欺他年纪小,身体弱?
他不应,挑衅地瞪了高壮一眼。
对方是被他美翻了吗?被瞪也能笑得出来?
高壮笑着喊了一声,“姐夫?”
他顿时愣住。
高壮又提示道,“姐夫,我是烈火呀!”
烈焱?烈火?小舅子?
可是他和她,还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呢。
这一声“姐夫”把他叫得心花怒放,笑意不觉漫上他的眼,他的嘴角。大概是得意忘形了,他对小舅子说了一句傻话,“你们家的人取名挺随意的。”
他想想这样说不太妥当,太没有当姐夫的范儿了,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简单直白,朗朗上口。”
烈火没有接话,转身洗了手,又在毛巾上擦了擦,这才伸出手来跟他握手。
“我来看看我姐,同学还在校门口等我,小山,后会有期。”
话才说完,人就跑了。
他愣在原地,正想着,怎么又叫小山,叫姐夫多好,听见食堂阿姨扯着大嗓门喊,“寒山,快去收盘子!”
他应声,“来了!”便抬着消过毒的餐盘往前厅跑,一边跑一边想,这一幕若是被他妈妈看到,唉,指不定心疼成什么样子呢。
他妈妈可是把他当心肝宝贝一般养大,从不让他干脏活累活……
不不不,以他对孙慈友女士的了解,她看到了只会哈哈大笑,“儿子,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自从发现他有烹饪天分,他妈妈只要逮着机会,就会逼着他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12岁是个分水岭,之前是妈妈给他做饭,之后是他给妈妈做饭,童工都没他这么惨。
美食和绘画,都能让他安静和放松下来。
他现在收餐盘,勉强算厨房工作的一种?他心里这样想着,那盘子便端得起劲。
那天一起吃残羹剩饭的时候,他想起烈火那一声“姐夫”,便忍不住笑,笑过几回之后,他鼓起勇气,跟她开了第一个玩笑,“小舅子走了,可以到我家吃饭了吗?”
她被他逗笑,“可以啊,改天约。”
之后她去上课,他下午没课,先是去了一趟超市,买了新鲜的食材,回妈妈家,给妈妈和奶奶做晚饭。
他才进家门,就下了一场暴雨,那雨声大得盖过所有的声响。
他先是慢悠悠地做饭,又陪两位女士吃过晚饭,喝茶闲聊,等回到男生宿舍,天已经黑了。
她站在男生宿舍门口等他,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
她先看到的他,急急地迎了上来。
他们站在朦胧的路灯下,他手里擎着一把大伞,赶紧把她也装到伞下。
她穿一件浅青色的雨衣,裸露在雨衣之外的灰白牛仔裤和白球鞋,像才从水里捞出来,雨水打湿了前额的头发,她整张脸湿漉漉的,狼狈又美丽。
他看她的眼,她才哭过,她焦急又悲伤。
她整个人像被態態烈火烧过,又把磅礴的雨水烧灭。她在无助中挣扎,等待。
他不再流连她的美,急急问道,“出事了吗?”
“我弟弟和同学骑摩托回南城,路上遇到泥石流,有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