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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山门了,在农正杀人的当晚,许央师徒三人就直接出了商洛城,一刻没停,直接回到了山门。
这时候的许央也不用再装傻了,也不用装聋作哑了。只是,想要过自己心中的隐士生活,恐怕也不可能了。
从前世自己走进终南山的那一刻,许央已经决定要离开这烦烦扰扰的俗世了。
在性命垂危之际,师父救下他,入这样一个隐世的传承门派,也是许央打心底喜欢的。
而现在,从见到那农正开始,许央就知道,这一世的平静也要被打破了,自己肯定又要再入红尘了。
回到山门,师父将养了两个月,期间给许央说了很多,交代了不少事情,师父就离开了,去参加师父嘴里那劳什子聚议。
不管是前世的许央,还是这一世了解并接受师门教义的许央,都无法做出不顾恩情的决定来。师父最终的决定不管是怎样的,许央都会去履行。
从那次师父跟农正的见面,再到回到山门后师父给自己讲的那些内容,许央觉得入世将势在必行。
当年从师父救下许央开始,在山门并没有停留多久,许央便被师父带着下山了,一切技能,不论文武,都是在世间历练中传授的。
许央在山门待得时间不长,甚至都没有了解师门。
这一次,师父让他就好好的待在师门,了解师门的一切。
一个传承学派,几百年的积累,所积蓄的不止是财富,更是从不曾断绝的学问,还有说不尽的密辛记载。
师父让许央了解师门,并不是让他了解这个处于终南山深处的建筑群,而是让他了解这些师门传下来的记载。
有很多是许央原本就知道的,曾经的那一辈子,许央也对这些感兴趣,也有一些是许央闻所未闻的,甚至所谓的史书记载都不曾提到过,还偏偏是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事件。
有人说历史没有真相,历史是经过粉饰的,当许央看到师门繁杂的记载后,觉得即便是亲身经历了一个时代,也未必真正了解这个时代的真相是什么。
看的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近一个月,对于博闻强记的许央已经把不重复的书籍看完了,师父还是没有回来。师门有记载所谓聚议的地点,可许央不能前往,不能违背师父的命令。
特烦躁,只要闲下来,许央就觉得要有事情发生一般。心里还一直有一个冲动,想去自己摔下来的地方看看,看看自己想着入终南隐世时,带着的行李是不是也来到这个时代了。
却一直在控制自己的冲动,不想回忆过去,不愿想曾经的那一世是不是梦中的伤痛。所以,就想让自己忙起来。
想做些事,忙起来才能缓解自己这种无所适从的心境。
师门那小孔成像的设备许央见到了,许央饶有兴趣的玩了几下,就失去了对许央的吸引了,倒是让他想起了什么。
“没有水晶吗?就是那种透明的水晶。”
许央在这所谓的主库房转了一圈,除了一些品质不错的暖玉,几乎全是各式材质的机关和器具,甚至还有后世儿童的玩具。
“少主,水晶不在主库房,那些珠玉金石之物都不在主库房,主库房都是历代主公一些精巧机关······”
管事江夏这才领着许央去了另外一处机关重重的石洞。
打开石洞的是瞬间,许央不得不感叹一个传承学派的底蕴,就是许央后世曾经富极一时,也不由的感叹师门的富足。
珠玉宝石,太多了你只会认为这就是死物。许央也就刹那的失神,就想起自己来找什么了。
透明的水晶,还能挑选出厚薄适中的,适合的。
许央又找到了解石砂,以及打磨玉石的砣,便专注于作业了。
江夏看不懂少主做的是什么,也不会问。师门历代主公都是聪慧之人,也是对百工最为熟悉的人,哪怕是谈不上所有技艺精通,也是对所有机工都熟悉的。
至于少主是拿水晶打磨饰品,还是玩铜管的营生,江夏都无须知道,只要伺候好少主即可。
五六天过去了,许央有点废寝忘食的意思,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忙乎着做一个望远镜,这是他看到小孔成像联想起来的。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闲着。
“江叔,你试试。”
许央还是很满意自己这简陋的单筒望远镜的。透明水晶,黄铜管,抽拉式的调焦,相当不错的放大效果。
刚才少主眯一只眼四处晃,江夏就有点好奇了,拿过那铜管的物事,也学着少主的样子:“少主,那是不是主公回来了?”
江夏从这铜管中看到了远处,很远处的人影,似乎像是田丰和主公,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主公是被田丰背着,两人共骑一匹马。就有些疑问。
许央一把抢过望远镜,朝着江夏刚才看的方向胡乱的搜索······
到底还是出事了!
在商洛城时,师父跟那农正说起聚议时,师父叫停了。而且,那时候师父就已经有了内伤。
这几日许央的烦躁,其实心里清楚是在担忧师父的这一次出行。果然,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许央疯狂在进山的小路上奔跑,一边跑一边用望远镜查看师父的方向和位置,根本不管身后江夏喊着什么······
“田丰,你是怎么做事的!”
这是许央第一次喊田丰的名字,还是第一次使用这样的语气。当许央看到奄奄一息的师父时,许央根本压不住心中的怒气!
“少主我······”
田丰没法反驳,也不知道怎样解释,一个我字说完,已经哽咽了。
“为什么?那狗日的农正呢?他喊走了师父,师父成了这般,那狗日的没脸来了是不是?”
许央咬牙切齿的怒吼,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声调都变了。
可即便许央这样嚎,师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少主,农正替主公迎战两局,也受了重伤。他······他被农家人带回去了。”
许央很轻微的将师父从田丰的背上挪过来,自己背在身后:“师父,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呀?好好的在山门不好吗?掺和这劳什子聚议干嘛!”
嘴里嘟囔着,不停呼喊着师父,可师父一直没有回应。
许央能感觉到,师父还活着,可与死人几近没两样了。恐怕是一口气拽着,想回来山门。
许央这时候想慢一些,只要不到山门,师父就舍不得放下那口气;可又不敢慢了,担心师父坚持不到进山门。
仿佛山门就是那离魂门,在许央背着师父踏进山门的一瞬间,许央感觉到师父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师父去了。
整整一天,田丰和江夏,包括整个山门里的管事、门徒,都不敢挨近少主,那赤红的眼,冰冷的神情,让所有人都恐惧。
田丰随这主公和少主七八年,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神情的少主。拿着主公的遗言,田丰硬是不敢奉上。
“主公,老主公需要装殓了。师门节葬,今日就要入土了。”
田丰和江夏请出了不问俗事的那些师门遗老,都是跟老主公同辈的,这才把主公从老主公身边拉开。
许央木然的看着门徒忙碌着将师父装殓,木然的跟着一众将师父下葬,脑子里全是这些年陪着师父的片段。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濒临死亡,几乎要接近死亡时,师父出现了。
从上辈子心如死灰,到这一世的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许央完全不在乎自己生死了,是师父让他有了活着,活下去的念头。
可现在师父走了,一副薄皮的棺材,多少年放置在祭奠堂,都被擦拭出包浆的薄皮棺材装着师父,放进了早已建好的墓葬。
自从师父下葬后,许央每天都行尸走肉般的待在师父的坟头,不哭不闹,不吭不哈,就单纯的待在那儿,让整个山门都处于一种压抑的气氛中。
一直过了头七,田丰憋不住了:“主公,这是老主公留给你遗言。”
“田叔,让大家陪着我担心了。”
许央接过田丰奉上的几页纸,话虽然有些沙哑,总算是开口了。
近十天,这是许央第一句话。田丰喜极而泣,鼻涕眼泪流着:“主公,我···我·······主公说他没堕了师门名头······”
田丰的一句话,让许央瞬间泪崩。终于算是有表情了。
许央也算是回魂了。
看了看师父的坟头,郑重的跪下,额头踏踏实实的磕在石碑上:“师父,徒儿也不会堕了师门名头!无论是何种遗愿,徒儿都会用一生去实现!”
说完,许央起身,抹一把脸上的泪,转身······
就在许央转身的一瞬间,才发现,师父的坟头居然就在自己当初掉落的那个崖底对面。而许央看到了当初自己进终南山时带着的软质拉杆箱碎片,就散落在师父坟头的对面。
七八年了,除了塑料材质的物事,几乎都被大自然降解了,找不到一丝自己进山时带着的物事痕迹。
许央当初准备进终南学隐士苟且偷生,曾经带了不少的农作物种子,还是用纸包包着的农作物种子。纸张是最容易被降解的。
这时候正是七八月,许央似乎想到了什么。
许央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慢的走近了那一片崖底。
许央看到了蓖麻高低粗细的玉米杆,看到了狗尾巴花一样的土豆秧,看到了草莓大小的西红柿,看到了槐角大小的辣椒······
都活了,只不过因为过于集中,让它们得不到所需的养分,没有了原本的样子,可那些枝叶,许央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