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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尘站在门外,并不做声,敛气凝神,沉默地听着房间里低低说话声。
片刻之后,他身形略动,消失在门外。
碎雪轻轻地从枝头落下。
守在院子里周国公的亲信见状,有些着急,却又不敢说什么。
直到两刻钟后,房间里出来一道有些恍惚的纤细人影,直走到院子外头。
春和盯着枝头的碎雪发了会儿呆,闭上眼,轻声道:“华青,我们回宫。
华青立刻带着小旭迎了上来,看着春和脸色有些沉,她也不好说什么。
只与其他人陪着春和离开。
直到出了周国公府,华青才低声道:“姑姑,刚才,有东厂的人进了府,像是齐督主。”
她其实一直在院子外头陪着小旭,只隐约看见了东厂的人和齐督主的身影。
一开始可不像是秘密进府,就是寻常进府拜会的样子,可不知怎么,后来人都不见了。
春和姑姑也在院子里,却像没见到齐督主一般。
“小舅舅也在爷爷家吗,他怎么不找小旭玩儿?”小旭睁着大眼,有点闷闷不乐。
小舅舅以前总会来陪他,最近两个月,听说有了小舅妈,就很少来陪他了。
小旭扁扁嘴:“娘亲,我不喜欢小舅妈,她会抢走小舅舅。”
春和替小旭剥核桃的手一顿,淡淡地道:“小孩子,别胡乱说话。”
华青见小旭委屈,便轻声道:“小旭的人生里,与他最亲近的男性长辈形象除了周国公,就是齐督主,小旭不舍也正常。”
春和闭上眼,靠着软枕有些倦怠地道:“我知道。”
华青不知道春和姑姑为什么从周府出来就那么累,只暗自叹气。
如果当初周少将军还在,也许春和姑姑就不用那么累了。
……
周府
坐在窗边的白发高大老人看着窗外的细雪,忽然开口:“齐督主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削瘦清冷的人影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
齐玉尘去了肩膀上的披风,坐下来,抬起眼淡淡看着周国公:“国公爷还是要注意身体,不要叫女帝和圣君担心才是。”
周国公端着茶,有些感慨又伤感地笑了笑:“天下已定,赤血代代有人才出,我们这样的老骨头,还是早点退下来的好。”
齐玉尘沉默了一会:“国公爷今日邀我来,就是为了让我与春和在你面前见这一面,是何用意?”
周国公看着他,目光幽暗:“齐督主,你与春和既是姐弟相称,也该愿意帮她和她的孩子吧。”
齐玉尘垂眸饮茶:“周国公应该听说了宫中的传言吧?”
周国公闻言,低笑了起来:“齐督主说的是你看上了那个罪臣家奴出身的宫女吧?”
他顿了顿:“齐督主,如果你是一个很容易放下执念的人,你就不是齐玉尘了。”
齐玉尘一顿,看向周国公:“国公爷想说什么?”
周国公神色平静地道:“齐督主既然心悦春和,何不守她一生,我家这个姑娘别看在宫中手段了得,事事周全,却也是个实心眼。”
齐玉尘哂笑,放下茶杯:“国公爷不愧是萧帅托孤之臣,足够敏锐。”
他顿了顿:“只是,您说得好像春和真是您的女儿一般,您如果真的为她打算,就不会今日叫她来说这些话了。”
周国公接过身边亲信递来的药:“齐督主不必拿萧帅激老夫,春和是老夫孙子的母亲,都是赤血出身,又怎么能不算有亲。”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但老夫必须为小旭打算,他是如故唯一的血脉,老夫承认自己的私心。”
周国公看着窗外,眼神有些黯然:“修身治国齐天下,老夫当初忙着在外奔波,不曾想过内宅之中还有如此混乱之事。”
他走南闯北,除了将如故带在身边,从不曾对家宅中人透露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不断往家里寄银钱。
他认为,供着家中锦衣玉食,就不算亏待家人了。
他常年离家奔波,一去经年,靠着发妻操持家务,抚养儿女。
一个男人在外,妻子不在身边,难免有风流韵事,他也想不辜负与自己好过的女子。
他索性都将她们送回家中,放在宅院里好吃好喝养着,也不算辜负她们。
毕竟他干的事儿,都是脑袋栓在裤腰带上的,自然希望多生孩子,开枝散叶。
周国公神色复杂:“时人,世下,男子不都如此,纳妾罢了,我以为自己不曾做错什么。”
齐玉尘看着他,目光清冷:“没错,有钱者、权者,几无不纳妾的,但能像您府邸里这才开国公府几年,闹出那些事的,您府邸是朝中第一家。”
周国公苦笑:“齐督主,你也不必嘲讽老夫了,当初你在我府邸中打杀了整个二房,都是老夫的亲骨血,老夫知他们罪有应得,也不曾挡过你。”
大房是他的发妻与嫡孙,二房的二夫人也是他的表妹与最出色的庶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最难过的,其实是他。
齐玉尘放下手里的茶杯,悠悠道:“国公爷,你该明白,如果不是咱家出手,难道要女帝亲自下旨么?”
“旭儿,是英雄遗孤,满朝文武都看着呢。”
周国公叹了一声:“是,满朝文武都看着,所以老夫再无颜面上朝,上书乞骸骨了。”
除了身体不行,他在遭逢此变后,迅速地看清楚了自己家门的处境——
最出色的嫡子没了,次出色的庶子也因为谋害孙儿与发妻没了,剩下的几房都是平庸之辈。
“老夫一生戎马,自诩磊落,临老却为子孙所累,如果如故还在,妾室们和庶子们,也不会有了不该有的野心。”
周国公原本凌厉的眉目此刻变得伤感而颓然。
惟有小旭才有可能担起门楣,他急流勇退,换得女帝对周家更多顾怜。
小旭,必须平安长大,也必须继承周家门楣。
那是如故唯一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嫡孙。
齐玉尘不予置评地喝茶,每个人的处境与立场不一样。
周国公倦怠地坐在轮椅上哂笑:“老夫曾以为萧帅家中那个——萧家儿郎只娶妻不得纳妾与养外室的规训,只是萧家的怪规矩。”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谁知那是萧家历代主君的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