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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池宁吃着早餐,被告知了即将搬家的事实,他咽下嘴里的牛奶,疑惑地问梁行野:“为什么要搬走?”
梁行野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说:“这里两个人住太小,换个大点的房子。”
池宁四处张望,客厅空旷,只放置了电视,沙发和配套的茶几,阳台点缀着几盆绿色的盆栽,更是空余。
“这两天就搬,你对房间有没有什么要求?”梁行野说,“我会让人按照你的喜好装饰你房间。”
池宁对搬家不感兴趣,摇头:“没有要求。”
家教明天才来,池宁一整天都空闲,在商业街到处游荡,踩着下水道盖子听下面哗哗的流水声,蹲在宠物店里目不转睛地看游来游去的小鱼小虾,在饭团店门前排长队买饭团……
等到晚上,他又去了小广场,坐在陈向东旁边当人型招牌。陈向东胡子拉碴,依旧穿着灰黑色的外套,袖口边残留着一点油渍,看上去是个瘦削的小老头。
他这次带了个灯,放在池宁面前。
光影对比下,池宁整个人像是在发光,在广场上格外显眼,远远就能看见。池宁缓了会儿才适应,按陈向东说的,把脸调整到最佳的角度。
陈向东在摆弄音响和二维码,池宁说:“爷爷,为什么要开灯?”
陈向东用手抓了抓灰白的头发,转头看池宁,“没为什么,你就这样坐着别乱动。”
过了不久,台阶前聚集了不少人,池宁趁换曲的空隙,小声对陈向东说:“好多人都在看我。”
陈向东半眯着眼睛,像是沉醉在音乐的余韵中,“没关系,你坐着就行。”
池宁在台阶上坐了一晚上,人群散去后,池宁望着陈向东那张酷似故人的脸,语气不太高兴:“爷爷,你利用我。”
陈向东嘿嘿一笑,脸上的皱纹跟老树皮一样,沟壑纵横,他说:“这叫合作,不叫利用,大不了我待会儿多给你点钱。小伙子你也不缺钱用吧?”
“我叫池宁。”池宁说。
“离家出走没地儿去了?”
“没离家出走,有地儿去。”池宁的儿化音不标准,拖得很长,听起来有些刻意。
陈向东用手掌摸摸脑袋,满是疑虑,“那你这两天往我这里跑是为什么?”
池宁用陈向东敷衍他的话敷衍回去:“没为什么。”
两人聊着天,稍微熟稔了点,陈向东说:“你以后要是有时间,每天都可以来。”
池宁观察陈向东的眼睛,思考片刻后摇头:“我考虑一下,这个灯照得我眼睛疼,台阶坐着有点硬,我一直待在这也很无聊。”
“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能给你的,”陈向东灰白的眉毛皱起来,像覆了层雪的山峰,“最多分你点钱,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学吉他,不过教了你就不给钱了。”
池宁思考了更久,说:“那好吧,我可以跟你学吉他。”
陈向东冷哼一声:“你还很勉强?”
灯已经关了,不甚明朗的环境下,他看起来更像人鱼老爷爷,池宁手拖着脸,问:“爷爷,你去过海里吗?”
“没去过。”陈向东将吉他放到池宁手上,“手指按在弦上,我先教你姿势。”
池宁一点就通,拨弦,靠弦,按弦练单音也能很快掌握,只是不太熟练,需要多加练习,陈向东很纳闷:“你以前学过?”
“没有。”手指在弦上压久了刺疼,池宁不断揉搓手指。他摸出手机看时间,梁行野快下班了,便说:“爷爷,我要走了。”
陈向东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朝池宁摆手,嘿嘿一笑,倒透露出了几分慈祥:“每天都记得来啊。”
池宁过上了非常有规律的白天学习,晚上学艺的生活。梁行野有几次晚上去应酬,经过小广场时撞见了池宁和陈向东。
陈向东瘦得像个猴子,乍一看像个坏脾气的老头,而池宁笑意盈盈地跟前跟后。他担心池宁被哄骗,让顾旭查了查陈向东的来历。
陈向东,本地人,曾经有过一份体面的工作,中年因妻子出轨离婚,儿子跟他。后来儿子生了重病,陈向东变卖家产后仍然没救回来,大受打击,颓废至今。
见身世惨了点,其他没什么问题,梁行野就没再插手。
池宁选的家教是一个温柔细心的女老师,依照他的情况,给他做了学习计划表,除了周末放假外,周三下午也休息半天。
周三这天,结束完上午的课,池宁从抽屉里翻出一小叠现金,数了数,塞进口袋里。
他每天晚上都去小广场,打赏的人越来越多,陈向东把点歌价格提高了,收入日渐丰厚,陈向东偶尔会分一些钱给他买零食,他都攒起来了。
这和他卖珍珠换来的钱不一样,和梁行野给他打在卡里的钱也不一样,是他劳动所得,成就感让池宁整天飘飘然,恨不得跟所有人分享。
刚好下午休息,池宁打算请梁行野吃顿饭。便兴冲冲跑去公司找他,
到公司后,池宁发现梁行野去开会了,在办公室等了半天,一直没等到人。早上起得太早,他越等越困,打了个哈欠,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梁行野开完会,边跟顾旭聊方案上需要改进的地方,边往办公室走。推开门,看到桌上趴着个脑袋,梁行野对顾旭说:“基本上就这样,你先回去。”
梁行野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曲起手指敲了敲。池宁抖了一下,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慢吞吞地说,“你开完会了吗?”
“是,”梁行野抽了张纸给他,“擦一下口水。”
池宁抿了下唇,果然湿乎乎的,他一把接过纸,胡乱擦干净。梁行野又递给他一张:“桌子上的也擦一下。”
池宁低头一看,硬朗的棕黑桌面上残留着几滴水迹,他眼疾手快地清理掉。发觉梁行野还看着他,池宁连忙解释:“我躺着睡的时候不会这样。”
梁行野笑了声,很给面子地附和:“可能是睡姿不对。”
“我趴得太用力了。”池宁煞有其事地应。
“休息室里有床,怎么不去里面睡?”
“我等你去吃饭,”池宁站起来,把座位让给梁行野,跟炫耀似的,“我最近赚了好多钱,想请你吃饭。”
“你之前说爷爷给我的钱算我自己赚的,”最近降了温,池宁穿着件米白的薄外套,拉链拉到头,藏住了下巴尖,他把手拢进口袋里,仰头望着梁行野,“你想吃什么?去我们上次去的那家餐厅可以吗?”
赚的第一笔钱,用来请他吃饭,梁行野看着池宁那双仿佛含着光的眼睛,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沉吟了几秒,应道:“可以。”
桌上的东西被池宁睡乱了,梁行野简单收拾了下桌面。池宁凑到他面前:“梁行野,我还学会了几首曲子,爷爷说我很有天赋。”
“家教老师也夸你很聪明。”池宁学认字学得很快,日常用语基本都认识,也能写出一部分,就是字有点丑。梁行野将笔扔进笔筒,“走了。”
两人出了办公室,并排走在走廊里,不时有人朝梁行野打招呼,梁行野一一向他们点头示意。
进了电梯,梁行野仰起头,缓解脖子的疲劳,池宁站在一边,想起梁行野早上跟他说别墅那边已经收拾好了,便问梁行野:“我们今天就要搬家吗?”
“不用搬,那里该有的东西都有,晚上直接过去住就行。”梁行野说,“对了,你房间在我的隔壁,我让人稍微给你布置了一下。”
“布置了什么?”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梁行野随口说:“一些装饰品。”
餐厅离公司不远,两人走着过去,十分钟左右就到达了目的地。池宁来过很多次,已经轻车熟路了,找了个靠窗的半开放式位置坐下。
菜上得很快,梁行野点的,清蒸鳕鱼,芦笋虾球,素炒青菜,还有一个人参鹌鹑汤,清淡又家常。池宁吃几口饭,就看一眼桌上的鳕鱼。
以前梁行野吃的都是香煎鳕鱼,切成了小块,这次整条清蒸。刚上菜时池宁没认出来,等他夹鳕鱼旁边的芦笋虾球,鱼眼对鱼眼那刻,才发现梁行野最爱吃的鳕鱼,竟然是深海里经常在他身边游来游去的小白鱼。
池宁看着梁行野用筷子剔下雪白的鱼肉,蘸汁,夹起放进嘴里,慢慢的,鱼越来越瘦,到最后只剩下了个鱼头。
梁行野见池宁盯着他看,半天都不动一下,手在池宁面前晃了晃,“整天看我干什么?吃饭。”
“啊,”池宁慌乱地回神,埋头在碗里扒拉虾球,“在吃。”
梁行野舀了碗人参鹌鹑汤,喝到一半,想起今天有事,把汤匙搁到一边,对池宁说:“我妈今天生日,下午我要去一趟许家。”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待到比较晚,我会叫人先送你回别墅区。”
池宁嘴里塞着虾球,脸颊一鼓一鼓的,“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