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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是这么说,然而姿态随意,丝毫没有要喝的样子。
空气有过刹那的安静,梁克率先开口打圆场“既然许小姐酒精过敏,不如我来陪司总喝吧。”
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司其波看了眼,静默了一瞬,而后笑眯眯地道“许小姐真是好福气啊。”跟梁克碰杯喝了。
江闻祈说替喝只是客气,他不可能真的让江闻祈喝,这种场合,这份丢面也只能自己默默吞了。
喝完一杯,司其波看向叶莎,眼神有几分冷。
他刚在许初允身上栽了跟头,现下势必要在别人身上再找回来,又举杯道“小叶,来,刚才喝的不够过瘾,不如再来一杯。”
许初允旁观着,却并没有逃过一劫的轻松,反而有些悲哀。
她今夜运气好,可她下一次会运气这样好吗那么她与叶莎的处境,又有什么两样
叶莎脸色白了白,她酒量没有穆湘那么好,一杯已是极限,但还是挂着甜美的笑容举起酒杯,“那就”
咔嗒。
清脆的锁屏声响,众人一惊,循声看去。
江闻祈面无表情地锁了手机丢到桌上,平滑的手机底壳顺着桌上的纹路滑出几厘米,又被修长的手指摁住。
他招了招手示意侍应生过来,“叫值班经理过来。”
侍应生不敢怠慢,也生怕被投诉,很快叫了值班经理过来。
值班经理是一名形象气质佳、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笑容亲和力很高,他一眼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看到是这一桌出了问题,他内心有些惶恐,但专业素质还是让他镇定地俯身“贵宾您好,请问是我们有哪里服务不周的地方呢”
江闻祈低声说了句什么,音量很轻。
两人耳语了几句,值班经理点了点头。
“江总如此怜香惜玉,总不能叶小姐也要替喝”司其波说,兴致一再被打断,干脆调转了枪口快速道,“不如请穆老师再陪我喝几杯”
穆湘笑笑,刚要说什么,前面出现的那位经理就带着几位侍应生过来了。
“非常抱歉,先生们女士们,刚刚发现侍应生在调取酒的时候出了些差错,这些酒是原本准备给别的客人的。”
经理彬彬有礼地道歉,语气温和,“贵宾们今晚的消费免单,再送您一些别的,就当做赔罪了。”
侍应生们动作很快,先是撤掉了桌上的烈酒,又将在场女艺人面前的酒杯都换成了果汁,男士面前的烈酒也都换成了淡酒。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许初允却若有所思地看向江闻祈。
换完之后,经理再度彬彬有礼地致歉“给客人们带来的不便请见谅,祝您们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待经理和侍应生的身影远了,江闻祈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恰逢家中老人喜欢这些酒,全买下了。希望司
总不要介意,改日再请你小酌。”江闻祈淡笑道,“至于在场的女士,只能委屈你们先喝一下果汁了。”
不用讲,经理是受了他的旨意,撤下了所有未开的酒瓶,换成了果汁。
剩下的场景不用再想,定然又是那些看似客气的寒暄,一套又一套,拐十八个弯,许初允心中生出厌倦,没意思极了。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许初允低声道。
在场的人都在想接下来要怎么维持表面的和平,让这个局别太难看,李导没看她,只点了点头,许初允起身离开。
路过门口时,侍应生将手机交还给了她。
洗手间的设计也极其豪华,大理石反射着亮光,欧式玻璃镜豪华又精致,沁着冷冷的香雾,绿植极多,给人一种误入森林仙境的错觉。
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平常这个时候,只要不拍戏,许初允已经入睡半小时了。
许初允用冷水洗了把脸,洗去睡意,又用面巾擦干净,补了一点口红,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走出去。
演戏从来不耗费她的精气神,但是身处社会,只能随波逐流的酒局和人际来往,才是最让她感到疲惫的事情。学生时代如此,进入这个圈子之后更是如此。
许初允深吸口气,让理智压制下她的情绪,正要回去,却在外面露台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微冷的夜风吹起他的发梢,只能看见一张冷峻俊美的侧脸,干净流畅的下颔线。
他手中掐着一支烟,懒怠地搁在露台的阳台上,风也吹乱他的袖口,有种禁欲的冷感,气质和眉眼却有些遍经名利场的倦怠和不羁。
袅袅的白雾从指节缭绕到露出的一截分明腕骨,简约大气的腕表却不及他骨感如玉的指节来得更清落好看。
许初允走了过去,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住。
他低垂的余光看到许初允,又收回,吸了一口烟。
低醇的淡香气弥散开来,依然是熟悉的蓝莓爆珠味道,许初允瞥见台子上放着的宝蓝色烟盒,包装极简又冷淡,跟他这个人一样。
“江先生,您为什么要帮我”许初允还是没忍住,径直问了出口。
江闻祈没回答,反而道“你经纪人没帮你推掉这个局司其波在圈里出了名的口碑差。”
“我没有经纪人,也没有公司。”许初允低着头道,“说白了都是一丘之貉。”
最后这句许初允说得很小声,底气不足。
她本来觉得都是万恶的资本家,但江闻祈最后又釜底抽薪地买下了所有的烈酒,全换了果汁。
听到许初允说没有公司和经纪人,江闻祈挑了挑眉,转过身来,“盛汇传媒听说过吗。”
“当然。”
许初允说。
娱乐圈里谁不知道这家传媒巨头,前身是汇合影业,快瘦死的骆驼,日薄西山。
却在三年前异军突起,来势凶猛,迅速跻身业内三大巨头之一,说是传媒行业的
新晋龙头之一也不为过。
听说经过几轮融资,已经在计划上市了,新闻报道上经常看到它的影子。
“你可以签到盛汇来。”江闻祈缓声道。
许初允一愣,这是想给她开后门
“谢谢您,但是我”
“盛汇旗下的艺人不需要参加酒局。”江闻祈轻飘飘随意的一句话,就立马噎住许初允的所有话。
他转过身来,揿灭了烟,一点余光红芒在他指间明灭,直至彻底失去所有光芒。
许初允眸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双分明颀长的手,搅动着商界风云,是整个江盛集团的最高执行官和实际掌权人,而这个人正站在她面前,随意地道
“江盛也是如此,公司团建或者年会,男女员工都拥有不喝酒的权利,想喝什么只凭自己喜好。”
“但是我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和实力去一点点攀升,现在的我”许初允犹豫。
江闻祈轻笑了一下,“你觉得受之有愧”
许初允点点头。
“付出多少收获多少,是学生时代的观念。但你进入社会已经一年了,就该明白这个世界不是生来公平的。该你拿的资源,你就好好拿着,并且借着这股东风向上走。”
“只有你成为资本,成为掌权者,拥有话语权的那一天,你才能制定规则。譬如,从此以后,你可以让赋予职场上,女性想喝什么喝什么的权利,不必听从他人意见。”
“这是其中一点。你不成为高位的掌权者和资本,怎么去推翻前人千年来制定的规则。”
“明白吗”
许初允微怔。
从来没有人这么将权势、名利场背后的一切,这样直白地剖析给她听。
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学生阶段,只要努力,就能期末拿高分,老师们会看到她的付出。只要她好好演戏磨炼演技,跑配角刷脸,总有一天会有导演看到她的。
她恍然有些领悟,要成为资本,成为掌权者,才有决定一切、制定规则的资格。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艺人出名之后都会转型幕后,开始投资入股的原因吗就跟职场上,员工从打工人变成管理层,再变成老板或者合伙人吗”许初允问。
江闻祈淡淡颔首。
“可是,为什么你要把这个机会给我呢你有很多选择不是吗,只要你挥挥手,多的是人蜂拥而来。除非我身上有什么你需要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许初允反应很快,举一反三,“即然是利益交换,我身上无利可图,你为什么要做亏本买卖如果你说是感谢我帮你应付家里人,但薪酬你之前就已经付清了。”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给你喂资源,要么图财,要么图色。
就像周承修,他为什么要给全班女生送奶茶茶点,送室友奢侈品,不就是想让她们替他说好话,想追到她吗。
许初允的眼神顿
时警惕起来,不加掩饰。
江闻祈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理道“你有最好的资源,为什么不用你可以用高奶奶来拿捏我爷爷,进而拿捏我。”
“很明显,这个机会已经被你浪费了整整一年。”
许初允感到不可思议,他是在教她怎么从他身上获取利益、拿捏他吗
“我做不出来这种事。”许初允快速说,“人要有底线,我的底线就是奶奶,亲人不是可以拿来利用的东西,所以我不会。”
她在世界上拥有的真情已经不多。
奶奶是她心灵的一块净土。
“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底线,我猜想应该也跟您在商场一样,有的钱能赚,有的钱不能赚。如果没有底线,法律上条条都是赚钱的法子,这个道理,我相信您应该比我明白这一点。”
许初允说到这里,忽而笑了笑,“还是说江总不知道,这一课需要我教给您”
江闻祈挑眉。
这是反将了他一军。
许初允说完这句话,还是道“总之,还是谢谢您,不论如何愿意耐心跟我说这些,给我机会。大家都说娱乐圈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说不定我的贵人就是您”
她把自己都说笑了,话里的恭维味道太强,让她很不习惯。
许初允退后一步,“我先回去了,江先生,回见。”
她转身,没走几步
“签约的事,会有人联系你。”
男人低沉淡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初允脚步顿了顿。
却没有再说什么受之有愧的话,离开了。
回到原位入座,这场局的气氛也不甚自然,没有恢复到之前的融洽,胡理事也是怕最后无法收场或者反而让众人关系闹僵,率先说熬不了夜了,先告辞了,众人也客套着改日再聚,纷纷离场。
李导跟着其他贵客一起走专用电梯下楼,电梯门合拢之前看了许初允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穆湘和陈焱逸不想漏掉这个露脸的机会,也去送别了。
许初允最后在普通客用电梯门口看见了一直等着她的李念,正焦急地踱着步,心中一暖。
“不是让你在大堂等我吗”许初允挽上李念的手臂,捏了捏她冻得发僵的胳膊。
“我不是怕你出事吗,毕竟大家都这么传的,有些局可脏可难看了,我脑补了好多种发生场景,都准备好今晚要是见不到你回来,我就报警了”
李念声音虽低但坚定,又好奇地问她“怎么样啊这些参会的大佬们性格如何好说话吗有没有发生什么八卦”
许初允没接话,脑海里却浮现另一张脸。
她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道“李念,过几天可能会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先不告诉你,反正是个超级好消息。”许初允故意逗她。
“啊啊啊啊什么好消息啊,你要升咖
了吗还是我要升职加薪了还是说导演惜才,要给你加戏份了”
“不告诉你,过几天再说,反正是个超级好消息。”
“你好坏啊初初,怎么现在这样,我今晚睡不着觉了,能不能先跟我透露一下”
聊天谈笑声一路远去。
许初允到家时已是快晚上十二点。
她走到客厅,一眼扫到后面吧台上整齐排列着的一排酒,包装有些熟悉,问萍姨“这是谁送过来的吗”
“这个是十分钟前陆总助送过来的,好像是江先生今晚买的。”萍姨说,“陆助说先生吩咐,放在家里,想喝或者送人都可以。”
许初允顿时有些蠢蠢欲动。
现在场景安全,她在家里,奶奶也在二楼房间,这种情况下小酌一下应该没问题
许初允想着,洗漱完换好睡衣,取来分酒器和开盖器。
喝之前,许初允还是叮嘱道“萍姨,如果我等会喝醉了,麻烦您把我送到另一个房间吧。”
“好的太太。”萍姨应声,本想问今晚不和先生睡吗,后来又想小两口的事她还是不要插手太多,只笑着应“那我先去把那间房收拾规整。”
许初允点点头。
萍姨虽热情话多,但干活麻利,什么菜系也都会,情商高眼色好,如果不是许初允现在请不起这样的阿姨,不然她肯定想挖走。
刚刚开盖,栗子酒醇厚的香气就飘散出来,许初允轻嗅两下,唇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
太少了,不太能尝出味道,只觉得鼻尖萦绕的香气低醇温厚,勾人极了,让人想再试一口。
许初允大着胆子,稍稍抿了一小口,这次能觉察出来口味了,前调醇厚清香,后调清冽,回味无穷,并不酸涩,她从来没喝过品质这么好的酒。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安静的雪夜,室内干燥而温暖,许初允喝得上头,额头渗出薄汗。
除去今晚这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外,最近一两周都过得算舒心。有亲人在身侧陪伴,也能够尽一份孝心。
雪夜路难行,江闻祈不知道今晚还回不回来。
想了想,许初允低头,发了条消息
今晚还回来吗如果要回来的话,路上注意安全。
萍姨刚收拾完下来,就看到自家太太正闭着眼倒在半开阔式厨房外的吧台上,一只纤细的胳膊垫着脸,另一只手伸出台面。
侧脸埋在臂窝里,一张精致小脸白皙带粉,似染了淡淡的胭脂,显然是喝醉过去了。
而旁边身形颀长挺拔的男人,赫然便是江先生,黑色大衣刚脱下丢在一边,就要俯身去抱昏睡过去的女人。
她一惊,忙上前迎道“先生回来了您快去收拾吧,太太交给我就行。”
萍姨说着就伸手想要接过许初允。
却没想到江先生微微侧身避开了她,轻轻松松便将女人公主抱了起来,
“没事,我来吧。”
萍姨squo啊rsquo的一声,下意识地收回了手,眼看着江先生抱着女人上了楼梯,又在拐角处顿住,吩咐道准备一碗解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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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音也低沉微哑,像是喝过了酒,带着颗粒感。
“好的。”萍姨说,走到厨房,麻利地走到厨房煮了一碗葛根汤,忙不迭地送到江闻祈房间。
房间门半掩着,像是考虑到她要进来。
萍姨还是先轻敲了两下门,听到江先生说“进”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端着白瓷汤碗进去。
房间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微弱了床头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映射出卧室大床边相缠绕的两道身影。
平时温柔好说话的女主人此刻正半靠在床头,蜷缩成一团,上半身却在男主人的怀里,极其依赖和眷恋的姿势。
如瀑的黑发掩住她的侧颜,只隐约能看见一双秋水朦胧似的眼,染了水雾。
萍姨不敢乱看,只低着眉走过去,将热腾腾的葛根汤放到床头柜上。
看起来许小姐醉得很厉害,江先生似乎一个人处理不过来。
萍姨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问帮忙的事,就听到他淡然沉稳的嗓音“辛苦萍姨,你去休息吧。”
“好的。”主人家发了话,萍姨立马正了神色,眼观鼻鼻观心地走出房门,再将门轻轻合上。
咔嗒。
伴随着这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关门声响,室内再度恢复到寂静。
窗外下着簌簌的小雪,世界再度沦为银白一片,干净寥落。
熟悉的清甜果香往他的感官里钻,江闻祈微微皱眉,稍抬下巴,避开那点温软的清香。
“讨厌”细碎温软的呢喃声忽而从怀中传来。
许初允脸埋在他怀里,手指却紧紧拽着他的衬衣袖口,将他平整顺滑的袖口也揉皱。
一看就不甚清醒,语气也是低低的。
“讨厌”江闻祈没什么表情地重复一遍,脸低下去,看着怀中人。
她闭着眼,眼睫轻轻颤着,似脆弱的蝶翼,一不小心就会碎掉。脸颊两侧洇开不正常的淡粉,似熟透的水蜜桃,迷离柔和。
他嗓音也低下来,轻轻的,像窗外细碎的落雪声,纷纷扬扬。
“讨厌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