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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人的性格实在很好相处,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李思不知不觉的就用上了开玩笑的口吻。
谁想对面那两人却不觉得如此。
曹参被她的神态逗乐,一不留神笑出声来,眼似月牙,唇边漾起酒窝。
从和李思说第一句话起,当看见那双如林间小鹿般清亮的眼眸时,他就已经打从心底里喜欢上他了。
如果能认他做义弟的话,更是求之不得。
只是刘季那里的思虑却要远比曹参多的多。
他当然也想一口答应李思,可问题是,既然结为了异性兄弟,自当应该为兄弟两肋插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既是如此,首当其冲便应放了李思。
可若是如此,他就无法前往咸阳交差了。
该怎么办呢?
刘季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脸上浮现出了纠结的神色。
李思看的清楚,不由轻笑一声,说:“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不必当真。”
反正结不结拜都不妨碍她与两人深一步的交往,这条大腿她抱定了。
毕竟,眼前这位非常接地气的小亭长,日后将会成为那个令后世无数人魂牵梦绕、心向往之的大汉王朝的始祖皇帝——汉高祖刘邦。
“唉,我……”刘季吞吞吐吐的难以将心中所想说个清楚明白,曹参适时的站出来打圆场:“离咸阳还有一些路程,一路上再慢议不迟。天色就要晚了,我这就去挖掘野姜。”
“我也该回邢徒的队伍里了。”李思伸出双手,让曹参拿出绳索为她重新束缚手腕。
刘季却一巴掌打落了曹参手里的绳索,没好气的骂他:“系系系,有什么好系的,先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偷偷逃跑呢!去给先生拾掇好休息的地方。”
说完,他朝李思恭敬一拜,“从今日起,先生不必和那些偷鸡摸狗的家伙绑在一起,随时都可以自由行动。”
……
虽然得了刘季的特许,但李思仍然没有清闲的去躺下,她寻到埋头挖姜的曹参,捡了一块石头和他一起刨土。
他一行只有四人,另外两个狱卒负责看守邢徒,曹参只能自己做活。
“萧规曹随”,谁能想到日后大名鼎鼎的大汉曹相国,竟然会是一个这么爱笑的圆脸青年。
“怎么啦?”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曹参的脸上,让他以为自己脸上沾了泥土,很不好意思的拂袖擦拭了一下。
“没事,就是觉得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李思摇摇头说。
曹参又被她的话给逗笑了,“不大一样?那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李思用石块割断最后一条根茎,将一大块野姜完整刨出,丢在曹参脚边,然后拍拍手掌,托腮望天:“毕竟是奉行黄老之术的人,我想怎么都应该是那种寡淡无味的人吧。”
“寡淡无味?”曹参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词语来形容一个人。
“犹如饮白水、食干蔬。”李思摊手:“油盐不进,是我最不擅长的类型。”
“呵呵……”曹参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说:“还好我不是那种人。”
两人边聊边干活,一直到了夜色悄然降临、寒月悬挂枝头之时。曹参仍意犹未尽,却不得不终止话题,提着热姜水,去给官吏和邢徒们送水喝。
李思帮他把一碗碗水递到邢徒手中。
那中年人从她手里接过的时候,不敢抬头与她直视,却在她去往下一个人身边的时候,犹豫的喊住他:“小兄弟!”
李思回头,见他朝她颔首微笑说:“谢谢你了!”
李思报以一笑,将姜水送给下一个邢徒。可那耄耋老者仿佛连伸手接水的力气也拿不出来,看上去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老人家。”李思叫他。
老者这才慢吞吞的扯着嗓子对她说:“年轻人,我抬不动手,你喂我喝!”
这副倚老卖老、为老不尊的样子简直和后世那些公交抢座的大爷大妈一模一样。
纵是曹参这样好脾气的,也冷下了脸,对李思说:“他不喝就算了。”
“没事的。”李思心里觉得好笑,还是慢而仔细的将碗送到老人的嘴边,叮嘱他:“老人家,你慢些喝,小心烫。”
那老人毫不客气的“咕咚”“咕咚”几大口就饮完了姜汤。喝完后还“吧唧”着嘴,评价了一句:“真是难喝。”
李思觉得很奇怪,边走边问曹参:“这老人家看上去年纪这么大了,到底犯了什么罪行?”
曹参说:“那老家伙名叫魏辙,是下邳县人氏,成天到晚四处游荡。因为在酒肆里欠了酒钱,所以被关进了牢里。”
“原来是这样,我本来还在担心他这样的身体肯定做不得苦力,如今看到他这个样子也就放心了。”李思笑笑。
曹参也跟着她一笑:“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家伙滑头的要紧,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他的话戛然而止。
想到李思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命运,心里不由泛上一阵不忍。
李思不知道他大哥在犹豫什么,他却一清二楚。
他很希望大哥能够偷偷放掉李思,却又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很难做出的。如果换他是大哥,是绝对无法做出这样大胆妄为的举动。
毕竟家里还有双亲、兄弟姐妹要养活,一旦论罪,必然会牵连到他们。
他没有这个胆量,所以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哥的身上。
当他想了半天回过神时,李思已经将姜汤送到下一位囚徒的手里。
“小子……”轮到那秃头大汉时,他却挤眉弄眼的跟李思小声叨叨:“你听我说,既然你已经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不妨等到夜深人静、他们都睡着的时候偷偷过来给我们解开绳索,他们不过只有四个人,而我们却足有四十个,逃跑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喝完姜汤早些睡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李思将姜水递给他后,淡淡抛下这句话,就往曹参身边走去。
她言语中明显的拒绝之意彻底惹恼了大汉,他几乎要恨得咬碎了一口牙齿,凶恶的向她发誓:“臭小子,你给老子记着,等老子解开束缚以后,一定要弄死你……”
“那人名为周绪,是这里唯一因为杀人而入狱的,你一定要小心他。”曹参不放心的叮嘱说。
李思点点头,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与此同时,一个人负手踱步、纠结不已的刘季终于一狠心,做好了决定。
“奶奶的,老子倒要看看少了一个两个的,那群混蛋们能把我怎么样?!”
夜深,轮到曹参守夜。
等他确定所有人都已经睡熟的时候,偷偷来到李思的身边,叫醒了她。
“跟我来。”
李思睡眼朦胧的跟着他走到篝火照不见的地方,刘季已经在那里等她多时。
“虽然季与先生相识不过数日,但实在仰慕先生才学和为人。”刘季向她恭敬行一大礼,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季不才,斗胆想与先生结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以兄弟之礼事之,此生此世绝不背离!”
李思从没想到自己的玩笑话竟会被如此郑重的被对待,更没想到未来的汉高祖刘邦竟然会放下身架、如此真心的和她发下这样的誓言,心里一时间震动不已。
还没来得及和他回话,便见刘季刚才正经的语气一下又变得油腔滑调起来,“既然先生年纪比我小,那我自然就得叫你一声‘小弟’了,你就和敬伯一样,唤我‘大哥’即可。”
说完,他又将曹参扯过来,“他的话,就是你二哥!”
“小弟啊,大哥这个人穷的叮当响,也没什么见面礼能送给你,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在现在悄悄的放你离开。我已经让你二哥给你准备好了盘缠和干粮,你朝这个方向一直走,很快就能够见到城镇了……”
“我若是走了,你该怎么交差?”李思并未被这天降的惊喜而冲昏头脑,冷静的问他道。
“这你就别管了,你大哥我门路可多的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刘季的目光还是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下,看起来颇为心虚。
“对的,你只管放心逃跑,大哥和我都会想办法的。”曹参跟着劝道。
李思闻言一笑。
这两个意气用事的家伙,恐怕已经打算破罐破摔了。
这样的“结义礼”,她又怎么可能会收下?
“大哥、二哥,你们听我说。”李思十分认真的对他二人讲道:“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我都不能够让你们为我背负这样的责任。”
“可是……”曹参还想再说,却被李思突然变得严肃的语气所打断:
“你们听我说,五年之内,天下必将大乱。在此之前,决不可轻举妄动,只需休养生息、以备战时。”
这样的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就算判她诛九族也不为过。
纵是刘季,此刻也不免被她的言语所吓的胆颤心惊。
可她言语之中所透露出的那种笃定,却足以令任何人折服。
说完这句话,李思迎着月光,双膝跪地,对天立誓:
“我李思从此往后当竭尽全力侍奉两位兄长、永生永世绝不背离!”
冷月照射在她的脸上,纵使满脸污垢,此刻映在他人的眼中,也是摄人心魄的美丽。
曹参被感动的几乎哽咽,环上李思的肩膀,与她一同立下此誓。
“你这家伙……”刘季感觉到自己也被他们两个人传染了,眼眶开始变得酸涩起不已。他拽她起来,紧紧攥住她的手不松,与她反复的强调:“无论如何,你都得活着回来找我们!”
“我一定会的。”李思与他立下约定。
这一夜晚风寒凉,然而三人满身的热血却都几乎要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