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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鼠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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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城。

    一路向南,花了两日时间,周白一行暂时落脚石头城。

    石头城原本只是一座小镇,镇子旁边有一座矮穹山,山上出产的穹石坚固光滑,花纹精妙华贵,深受富贵人家喜爱。

    因而石头城采石业极为发达,连带着镇上的富户极多,不过称得上巨富之家的唯有“石头王陈家”,有“家中藏玉多如石”之誉。

    朝廷在石头城建的采石场,有八分那都是陈家打理的,利益之厚,惹人眼红。

    陈家掌权人乃是陈老太爷,今年正是花甲之年,早年间一双儿女纷纷殒命于野道之中,只留下了一个孙女。

    陈老员外家业虽大,但人丁不旺,家中只有一个旁亲姓陈的管家,以及一些丫鬟仆役护院,所以石头城内外各方势力都对陈家家产垂涎欲滴,若不是因为忌惮陈家背后官面上的关系,恐怕早就如同恶狼,生扑了上去。

    如今天下将乱,石头城指不定何时就会陷入战火之中,陈家每年孝敬的官场大人也是朝不保夕,所以不少黑白两道势力都想趁着陈老太爷年岁渐老又无人能够继承家业,分一杯羹。

    所幸陈老员外打拼数十年,早年结交了一个江湖武夫“翻海蛟龙”杨胜礁,此人也是第三楼神藏境的人物。

    周白也曾听过这号人物,据老头师父所说,此人如果不是早年间受过重伤,就凭他洞开五道神藏的底蕴,三十岁之前破入观海境并不是难事儿,日后若是有机缘,未必不能一窥洞渊境的风光。

    兴许是忌惮这号人物,陈家这些年总算是平平稳稳过来了。

    周白一行人来到石头城,就下榻在陈家。

    陈老太爷要过六十大寿,又扯了个人老了,想看看“仙家手段”的由头,周白适逢其会,火火露了一手“画术”,顺势住了进去。

    实际上,陈老太爷这个理由很蹩脚,至于他真正的目的,并不重要。

    周白这两日与白清歌打探了不少关于杀手十二生肖的消息,深深认识到,躲藏只会让自己疲于奔命,与其玩那猫捉老鼠的把戏,不妨化被动为主动,实实在在的干上一场,登山境三楼说到底就是比拼气力,也并不是毫无胜算。

    当然周白能有这个心气,是因为这两日运转艮山呼吸法之时,意外得了一个“山神敕令,小番山印”的小神通。

    问了火火,她的东岳山相呼吸法,并没有自带神通,后来还是白清歌偶然见周白神思不属,这才为他解惑。

    呼吸法自带神通是神隐世代及人鼎世代人族的修行之法,被称之为“实相玄妙观”,到了仙斗世代,为了更快破境,实相玄妙观被摒弃。

    虚相呼吸法虽不如实相玄妙观,但更简单,更容易被人参透,渐渐成为主流,到了如今,除了周白这个怪胎,恐怕已经无人修行实相玄妙观,就像是劣钱驱逐良钱一般。

    随着两日静修,凭借艮山呼吸法的强大,再加上百草灵丹的补益,周白的气血越发的充盈,吐息之时,常有风雷之声。

    常人炼化灵丹,一日一颗都稍显浪费,而周白一日炼化三颗,仍然不觉得吃力,境界稳步推升,每一天都能感觉到境界飞涨。

    “只要再给我五日功夫,真血境圆满轻而易举。”

    周白起身,握了握拳头,筋骨爆鸣,出拳收拳之间,打龙桩的效果成倍递增,明明已经练了五六年的拳桩,如今打起来依旧觉得没有练出精髓,顶多算是“登堂入室”。

    “可惜,《天枢问剑篇》至今未入门,否则有了剑丸‘清明’,就又有了一个底牌。”

    周白不懂剑理,不懂剑法,脑海中只有一些出剑的招式,始终不能调动剑丸离体,无形剑气这一大杀器也就用不出来。

    ...

    陈府在石头城占地极大,家中亭台楼阁布局颇有大家风范,出自阴阳家的风水大师亲手布局,藏风聚水,纳福积运。

    周白入住陈府,自然不仅仅是寻一处静室梳理自身修行法诀,更重要的是能够从陈老太爷手上拿到炎爆符。

    炎爆符乃是“血紫金黄”四类符箓之中最低等的黄符,杀伤力却不小,炸死一个没有防备的登山境武夫还是做得到的。

    陈家作为采石场的主营家族,肯定有获取炎爆符的渠道,否则开山碎石就是奢望了。

    只要能够获得炎爆符,自然又是一大底牌。

    “阿兄,你出关啦!”

    有了百草灵丹辅助修行,火火已经玉骨境圆满,这几日都在探听消息,平日无事就等在周白房前,见到他出来,欢喜地不得了。

    “妮子,白清歌呢,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她吗?她人呢?”

    “阿兄是不是喜欢白姐姐?”

    周白来回抚摸了下火火的小脑瓜,无奈道:“白清歌瘦得跟个白骨精似的,怎么比得上火火,再说了她天天带着面纱,说不得面容极其丑陋,恐妨吓着别人,肯定没有你生得好看。”

    火火笑道:“阿兄惯会说笑,白姐姐很漂亮的,胸脯也鼓鼓的。”

    “不劳周大哥挂念,清歌丑陋至极,不敢见人,这两日未曾离开陈府。”

    白清歌不知何时也走出了房门,靠在一个红色漆柱上,手中抱着一只黑猫,眼睛绿油油的,瞅着周白,目光不善。

    周白有些尴尬,转头问火火,“明日陈老太爷六十大寿,府中这几日可来了什么厉害人物?”

    火火掰了掰手指头,有些无奈,来的人很多,厉不厉害可就看不出来了。

    其中有胸口碎大石的,口吐烈火的,铁头撞穿墙的,单指穿巨石的,不胜枚举。

    白清歌在一旁接声道:“来的人不少,真正有本事的不多。衣衫褴褛的游方道人,姓舒的脸色苍白的读书人,一个替人算命的野卦师,一个替人看病的野郎中,应当都是踏上修行路的,余者不足以论。”

    说完之后,正准备转身回放的白清歌脚步一顿,“哦,对了,恐怕十二生肖的子鼠已经到了石头城,周大公子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吧,小女子这么难看,可不敢吸引你的注意力,哼!”

    “嘭”,房门关上。

    周白摸了摸鼻子,“非礼勿言啊!至圣先师诚不我欺。”

    火火在一旁笑嘻嘻言道:“阿兄,昨晚有一只山鼠闯了进来,身后就跟着白姐姐手上的那只黑猫,想必白姐姐就是凭此推断子鼠已经到了石头城,我们该怎么办?”

    周白点了点头,严肃说道:“我总觉得这陈府看似平和,却处处透着邪气,如今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

    出了月亮门,来到偏堂,如今来到陈府的江湖人士,大多都在偏堂里吹牛打气,一个赛一个厉害。

    有的说曾经到过一座在画上的城池,有的说曾经见过满城烟雨落剑花,有的说曾经在五帝山五帝手上逃过性命,有的说自己曾出关深入南斗大地。

    周白进了偏厅,一个人坐在角落,酒来了就喝,肉来了就吃,不一会儿就与这些江湖中人打成一片,推推嚷嚷的,袒胸露腹的,怒目圆睁的,吹到不如意之处,干上一架的都有,只是看其招式往来,撩阴,插眼,拽头发,都是些假把式。

    白清歌说得卦师、郎中、读书人、游方道士都不在,周白微微蹙眉。

    少顷,一个面容和善、留着浅浅胡须的中年人进了偏厅,一路拱手,说话间多有恭维,惹得大厅里的江湖人士更是情绪高涨。

    周白认得这个中年人,陈家旁亲,陈管家,抛开陈老太爷和陈大小姐,他就是陈府的实权人物,再看他进退有据,在这些江湖人士中如鱼得水,手腕定是不差的。

    陈管家来到周白的桌边,先是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这才言道:“周公子,老爷有请,请跟我来。”

    “请。”

    周白抱拳还礼,然后跟着他出了偏厅,进了后院。

    后院景致极好,不过初春,不少花朵已经绽放,数位丫鬟在花圃中来回穿梭,就像一只只勤劳的蜜蜂。

    一般富贵人家的后院是不会让外人进的,尤其是成年男子,陈老太爷妻妾早逝,后院除了陈大小姐,并无其他人居住。

    这位陈大小姐,名觉晓,取自“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中的觉晓二字,听说为人颇为疏阔,商家天赋极高,秉性亲和,有陈老太爷当年白手起家的风采。

    只是一年前,不知为何,陈觉晓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商道,独坐绣楼。

    “看来这其中定有猫腻。”

    周白不动声色,跟着陈管家,进了后院秀阁。

    阁内六人,除了陈老太爷之外,卦师、郎中、读书人、游方道士都在这里,另有一人满面凶戾,一看就不是善茬,却偏偏与陈老太爷并坐在主位上,看来就是与陈老太爷相交莫逆的江湖武夫“翻海蛟龙”杨胜礁了。

    入得厅堂,周白一一抱拳,“小可周白见过陈老太爷,见过各位江湖同道。”

    陈老太爷面色疲倦,摆了摆手,“请坐,上茶”。

    “老夫这次请诸位来,乃是有一事,需要诸位鼎立相助,若是能为我陈府解厄,但凡我陈家有的,皆可自取。”

    阁内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陈老太爷开出这么大的条件,说明此事颇为难为,谁也不敢打包票。

    “说出来也不怕丢人,我有一孙女,名觉晓,一年前突然怀孕,至今已有十三月尚未诞子,觉晓说过她从未与人行过云雨之事,却偏偏肚子胀大,诸位可曾听说过此类奇异之事?”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唯有杨胜礁不觉意外,想来他是早就知道的。

    石头城民风淳朴,若是被人知晓陈觉晓怀了妖孽,后果不堪设想,烧死她都不为过,引起民愤,那个时候陈老太爷也保不住她。

    周白暗自沉思,此事蹊跷,肚子胀大,并不一定是怀孕,但石头城这么多郎中,不可能诊治错误。

    良久,背着木箱的佝偻郎中出声道:“陈老太爷,在下懂些方外杏林之术,可否让我为小姐诊治一番?”

    陈老太爷点了点头,吩咐道:“陈管家,带这位大夫上楼看看小姐。”

    “是。”

    郎中走了之后,阁内一时静默。

    杨胜礁看着上楼的郎中,眼色莫名,游方道士兀自喝茶,卦师在一旁将手中的铜钱一枚枚的提溜在茶盖之中,神情凝重,书生捧着心,一脸哀伤悲戚,陈老太爷则隐隐有疯狂之意。

    “我滴神啊,怎么感觉这些人都是局内人,只有自己莫名其妙地闯了进来。”

    周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先听听郎中怎么说。

    大约半盏茶地功夫,郎中下了绣楼,看其神情,似乎有些匪夷所思。

    “大夫,我孙女怎么样了?”

    陈老太爷急切出声问道。

    郎中先是看了一眼卦师,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然后才出声道:“陈姑娘,腹中积郁气,似有子,但子胎脉搏与常人大有异,恐是异类。”

    陈老太爷问道:“诸位可有解决之法?”

    众人摇头。

    陈老太爷颓唐地靠在椅背上,一旁的杨胜礁对着陈管家点了点头,陈管家心领神会,将众人一一送回。

    出了后院,游方道士就拐个弯不见了,卦师和郎中好似颇为急切,唯独舒姓读书人脸色苍白,扶着墙柱慢慢挪步。

    周白上前扶着书生前行,轻声道:“舒公子可是这石头城本土学士,不知诸子百家,修得是那一脉?”

    舒书惨白一笑,回道:“周公子所说不错,我却是生于此地,至于所修,不过是侥幸入了法家一脉,可惜不是医家和农家,依旧救不了陈姑娘。”

    “人之一世,生老病死,自有定数,舒公子莫要过于伤心,伤了身体。”

    周白也只能稍稍宽慰一句,继续问道:“舒公子可喜欢陈姑娘?”

    舒书不答,周白将他送回去之后,唤了后院的一个丫鬟,送出在偏厅里截留的桂花糕点,问道:“你家小姐平日里可有什么异状?”

    周白长得俊,丫鬟没怎么见过世面,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呼啦啦,一股脑就全说了出来。

    比如,陈觉晓白日睡觉喜欢磨牙,晚上却变得十分清醒,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平时没事就把糕点藏起来,床底下角落里到处都是,有时候趴在洞口,屁股一扭一扭的,说话也是叽叽嚓嚓的模糊不清,不喜见光见人。

    又比如,除了大夫和丫鬟上过绣楼,没有任何人上去过。

    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听得周白都有些背脊发冷。

    回了小院,唤来火火和白清歌,将今日所见所闻都告诉了她们,看看她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火火摇头,这种奇诡之事,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白清歌凝重说道:“我曾在一本书中看到过一个故事,似与此事颇为相像。”

    “什么故事?”

    火火来了兴致,她很喜欢听故事。

    “鼠女拜月,万鼠来朝。”

    这个故事不长,记载在《大周异闻录》中,鲜有人知。

    传闻在大周周兴帝年间,摇光洲有一近海渔村,有一日,海上升明月,有一女子于海边作鼠状拜月,无数海鼠出海奔岸而来,一夜之间,整座渔村被啃噬殆尽,而那鼠女好似鼠中帝王,踏海而去。

    听完整个故事,再联想到十二生肖中的子鼠,自己就像是一只蚊蝇,身陷蜘蛛网中。

    说完故事,白清歌微微蹙眉,离了周白三步远,这才说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尿骚味?”

    周白恍然不觉。

    火火绕着周白闻了一圈,琼鼻轻嗅,说道:“阿兄,你腰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古怪味道,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

    周白脱下衣服,闻了闻,沉声道:“我如今越来越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了,以防万一,你俩也将外衣脱了,找个箱子放起来,暂时不要丢,放得远一些。”

    回想一路行事,能悄无声息在自己身上下药的只有三个人,管家,书生,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