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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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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声是在大二和室友玩熟的。

    说起来也不算有多熟悉,但是相比第一年她封闭自己不和世界交谈的样子已然好了太多。宿舍里的女孩子话题都比较杂乱无章却句句八卦,除了某个系的俊男美女无非就是穿衣打扮。

    那时候她的qq已经玩的很溜了。

    室友里有一两个喜欢玩游戏经常带着她一起偷菜,也有一个专门挑十二点公寓楼熄灯之时拉她陪着看鬼电影。每个晚上睡下她总会插着耳机听歌,然后将声音放到很大很大。

    有一次被隔壁床好奇的扯去听。

    “真没看出来啊余声。”头发披到臀部的女孩叫陈天阳,是宿舍里最活泼情感也最丰富属于那种今天甩了别人明天又能开始新恋情的奔放女,“你竟然还喜欢摇滚。”

    余声总是轻轻莞尔不置可否。

    那段时间真的是特别忙,余声每天上完课都会累惨。但她仍是去图书馆待到深夜然后听着歌沿着校园路往回走,路边的树被风摇晃像极了小凉庄长院里的样子。

    宿舍里也偶尔安静偶尔热闹。

    每个星期天的晚上陆雅的电话总会如期而至比闹钟还准时,余声虽说赢了一局却也不敢怠慢仍是规规矩矩的听着训话,上一句说着学习下一句说着生活一一交代事无巨细。

    “你妈对你可真严格。”一晚陈天阳在她挂断后说,“我妈三个月都不见得能给我打一回。”

    余声已经习以为常:“你妈真好。”

    “你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和你妈聊聊。”另一个室友也凑过来,“这样也太没有自由了。”

    ‘聊聊’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陆雅难得认输一次算是她捡了个大便宜,但这并不代表真的就天高任鸟飞了。

    就像她选择了建筑艺术。

    陆雅说:“你不听我的以后就别后悔。”

    每每记起这句余声的心情总是很复杂,她不明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要后悔,就像她执意要来北京一样。

    算算日子,只要不去想时间就快了。

    大二上学期的年底她回了趟小凉庄,火车开车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余声当时坐在靠窗的位置。临行前五分钟对面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宽大的粗布衣裳蓄着大胡子背着把破吉他。

    后半夜她睡一觉醒来男人闭着眼。

    火车哐当作响的行驶在铁轨上,窗外的黑夜和周边的呼吸声匀为一体安静极了。左手边的座位上有女生靠着身旁的男孩睡着了,她又把视线慢慢收回来。

    余声看着那把吉他忽然就流眼泪。

    她眼眶里泛着泪水,颤抖着嘴角尽量不出声,就是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男人或许是被她抽泣的声音吵醒了,余声擦了擦眼泪盯着吉他就是不移开视线。

    对面递过来一包已经揉的有些皱的纸巾。

    “丫头。”大胡子说,“擦擦吧。”

    余声抽着鼻子眼睛一酸点头含糊不清的说‘谢谢’,她低着头斜靠在窗户边上没再说话,眼泪下来了再用手拂掉。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的哭出声,心里压抑的实在太委屈太难受。

    天空慢慢的亮了,火车到了羊城。

    她那会儿眼睛还湿着,时不时的留一抹泪。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前她对男人低头道谢,后者站起来摇摇手又将最后的纸巾塞给她。

    “不哭了,再不哭了啊。”大胡子又道。

    余声听着那轻声浅语的话募得心底又泛起酸,她忍着泪水道别然后下车。车站外有去小凉庄的计程车,刚到外婆家门口就听见厨房里两个老人的吵架日常。

    忽然就有了重返人间的烟火气。

    晚上外婆做了一桌子的菜洗了一小箩筐的水果,电视上中央十一频道播的小品,又是冯巩那句‘我想死你们了’,郭冬临打着快板说着天津的狗不理包子。

    “和杨杨一起回来的?”外婆一面拉着鞋底一面问。

    “我一个人。”余声说,“她说今年不回来。”

    在她的印象里,方杨是那种天天活在题海和前途里的女生。过了四级报六级接着还要做兼职准备很多证再加上考研究生,真的几乎是一刻也不消停活的充实有力量。

    “昨天你爸打电话说后天过来。”外婆说。

    “我爸?”余声问,“他不是很忙么。”

    “再忙也得抽时间。”外婆将鞋底放在一边,拿过柑橘用小刀切起来,“有什么事儿我孙女还重要。”

    外公听见笑了一声,余声也忍不住笑了。

    事实上后来余曾临时有事抽不开给外婆打了道歉电话,又亲自派人送了年货过来探望。余声早该猜到会是这样,只是没有想到余曾嘴里说的人是他的学生张魏然。

    二十七岁的男人举止谈吐深得人心。

    余声没有一点兴致搭话男人也不介意,反而和外公聊的很熟。她趁机脱开身跑去外头街上溜达,还没到年根镇上的摊子摆不起来,有的也是三三两两的小吃摊。

    腿脚不听使唤的绕到了菜市街。

    那天沈秀没有摆摊,余声到跟前的时候梁雨从屋里出来了。小姑娘看见她愣了一下接着叫‘余声姐’,又像是怕她问什么似的说着有事撒腿就跑开。

    她看了一眼里屋终究没有进去。

    想起回来后那些日子里得知他杳无音讯,她联系不了后来生气也说过死也不再理他却也是心急如焚过。直到高考结束接二连三的去找陈皮,后者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那时候她隐隐约约就能猜到出了事儿。

    镇子那么大哪有不透风的。

    后来知道他犯了事儿余声都吓傻了,只记得判了两年。那段时间在家里她还得天天和陆雅打口水游击战,到后来真的是累了也懒得折腾了,总觉得他会突然就回来然后出现在她跟前似的。

    嘴上倔强却还是一个劲儿要去北京。

    她慢慢转身往回走,还没迈出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进去了沈秀屋里,那背影让人看起来孤单沉重。余声不自觉的拐了道悄悄跟了进去,还没到房门口就听见里头的说话声。

    “把钱拿走。”沈秀冷声。

    “这是今年我打工挣的,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许镜说,“您就收下吧婶子。”

    “梁叙不计较不代表我这个当妈的不计较。”沈秀闭了闭眼,“他这辈子都被你毁了你还来干什么,拿着你的钱赶紧走。”沈秀深吸了一口气,“别让我用扫把轰你。”

    “婶子……”

    余声平静的听着里头的哭诉。

    “我听我爸说他在里头表现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许镜说,“到时候我会把欠他的都还回来。”

    余声想起他给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那个下午她谁也没问谁也没说一个人往乡里高中走去,长长的马路牙子边是光秃秃的树和栖在上头的鸟。那么多个晚自习下的夜里他骑车送她回家,路上有时候也会讲黄色笑话。

    他教她打响指玩游戏,还唱歌给他听。

    余声去了学校的地下室,可能是因为换了人门从外头被锁住了。她就坐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发着呆,好似还和以前一样只要她推开门他就停下弹唱。

    深夜回去张魏然已经走了。

    外婆和外公还在说着这年轻人真不错,比余余大几岁来着。余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埋头在被窝里睡觉,半夜里窗户被雪糊了一层水玻璃碎冰。

    连续两个年三十晚上没有‘压岁钱’。

    余声在小凉庄待到初四就回了学校,公寓楼还没开放她暂住在方杨的租屋。晚上方杨兼职回来给她做好吃的饭菜,俩人看着外头的烟花各自想着各自的事。

    “怎么不多呆几天。”方杨说,“我想回去还没时间呢。”

    余声看了看北京的夜色:“想你了呗。”

    “……”方杨笑了笑,然后也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道,“我有个事儿想告诉你。”

    余声:“什么?”

    她眼睛盯着外头脑袋也没转过来,方杨斟酌思考了半天也不见开口。余声偏头看过来目光探问,方杨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启唇。

    “前几天打电话听我妈说……”方杨顿了顿,“梁叙他——”

    余声半腰把话一拦:“我知道。”

    看着方杨诧异的样子余声笑了,她又朝窗外看出去。远方刚消失的烟火这会儿又燃放起来,方杨忍不住问她:“那你不去——”

    “他一定不喜欢别人找他。”余声眨巴了下眼,平淡坚定的说,“我等他好了。”

    后来她想生活应该是这样,东边日出西边雨。早上醒来你洗完脸去院子逗猫狗,可能天上掉馅饼也可能是鸟屎。一辈子要那么久那么远,总要经历些事儿才明白人生道阻且长。

    那一学年结束的时候余声剪了短发。

    宿舍里好像流行起了穿高跟鞋的风气,除了她其余都跟着陈天阳一人买了一双。余声不喜欢也不习惯,坚持着自己的短袖牛仔裤还有帆布鞋。

    放假那天她正在宿舍收拾东西。

    可能是受了方杨的影响余声自己找了个在建筑公司做实习生的工作,当天就要去那边报道。宿舍门被人猛地推开,陈天阳哭哭啼啼跑了进来。

    她关心的问了句怎么回事。

    “以前女的跟我抢男的就算了。”陈天阳一面哭诉一面还发着脾气,“现在男的也跟我抢。”

    余声:“……”

    宿舍里多了有趣的事情,余声天天听着也觉得日子过得快了。她实习的那两个月每天跟着前辈跑工地晚上坐末班车回来,留校的学生不多一到夜里安静的跟荒山野岭似的。

    倒是有一回她在大巴上遇见了许镜。

    余声犹豫着该不该打招呼,许镜在下一站却下车走了。她从车窗看向外头,那个瘦弱的身影直直的进了某个夜校。她那会儿不太愿意去探索他们之间的事情,只是单纯的想起梁叙大概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