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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氏心地单纯,不疑有他,很为大姐唏嘘,“爹时常想念大哥和大姐,大哥、大姐当然也是牵挂爹的啊。大姐,你既然回来了,便多住些日子吧,爹一定也是这么盼着的。”
乔思柔笑了笑,“放心,我这回是长住的。”
“如此甚好。”乔氏听到大姐说能长住,颇觉欣慰。
乔思柔嫁的远,十几年没回过娘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多住些日子,这也是人之常情,乔氏并没多想。
玲珑乖巧的坐在一边,却注意到乔思柔的笑容中有着丝苦涩和勉强之意。这可有些奇怪了,离家多年,终于和父亲、妹妹相聚,不是应该舒心愉悦么?
玲珑一脸天真的问道:“姨母,姨父是位将军对不对?一定很威风。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将军呢。”
喻家从老太爷开始,祖孙三代人都是温文尔雅的,和宋勇这样的武将大不相同。
乔氏一脸怜爱,“可不么,珑儿没见过将军。大姐,姐夫很忙么,怎地没陪你一起回来?”
乔思柔思忖片刻,叹了口气,“他可回不来,京里出了件事。唉,这事便是我不说,过些时日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乔氏和玲珑都好奇的看着她。
京里出事了么?这却是不知道。
乔思柔皱眉道:“老爷子年纪大了,我怕惊着他老人家,没敢跟他提起。京里出了乱子呢,皇帝陛下至郊外祭天时遇刺,虽然到最后乱党全数伏诛,可是陛下到底受了惊……”
“这么大的事呢。”乔氏和玲珑听了,都是吃惊。
行刺皇帝,这是最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行为了。
乔思柔见妹妹和外甥女吃惊的样子,倒也在意料之中,问道:“小妹,珑儿,你们听说过陈王余党么?”
玲珑不由的一呆。
怎么,那上门勒索的程捕快原来不是信口胡说,这世上真的还有陈王余党?
程捕快上门的事,玲珑是和乔氏讲过的。不过,不管是玲珑也好,还是乔氏也好,都把什么陈王余党、失踪的王后、藏宝图等等当成了笑话。其实也不只她俩是这么想,喻二爷听到的当时,不也当听说书了么?可见心里没把这当成回事。见大姐这么问,乔氏便点了点头,“听说过。前阵子捕快还上门了呢,要搜查我家老太爷的金石斋,说什么陈王的王后失踪,又有什么藏宝图,听起来却像是哄人的。”
乔思柔烦恼的哼了一声,“这都三十多年过去了,陈王也早已伏诛,也不知这些余党还兴的什么风,作的什么浪。他们行刺陛下,可把武将们害苦了。”
“怎么了?姨父平安没事吧?”玲珑忙问道。
乔氏直起身子,忧心忡忡看着大姐。
宋勇虽然私德不修,可他到底是宋长青和宋长春的亲爹,若他有个什么,那可如何是好。
乔思柔苦笑,“他没事。他大哥受了伤。”
宋勇和鹤庆侯宋励都护驾出城。宋勇属京营,殿后,离皇帝很远,宋励是金吾卫指挥使,所带领的金吾卫离皇帝最近,是这次伤亡最惨重的。金吾卫中有数十人丧命,上百人受伤,连宋励也被刺客用带毒的腰刀刺中,一度昏迷不醒。
乔氏听的直念佛,“阿弥陀佛,杀伤这么多人命,真是罪过。”玲珑却是生出此事不妙的感觉。这事闹的这么大,之后朝廷一定会用凌厉手段清剿陈王余党。这所谓的清剿,不知要带累多少平民百姓。像喻家这样的地方望族还有程捕快上门勒索,没根基的普通人家,更别提了。
“总之是百姓遭殃。”玲珑心生怜悯。
“长青的伯父如今怎样了?”乔氏关切问道。
鹤庆侯为人厚道,是宋家的顶梁柱,又是长青和长春的嫡亲大伯。
乔思柔脸色沉了下来,叹道:“命保住了,不过,身体大不如从前。那刺客很阴险,不只力大刀沉,刀上还淬了剧毒。虽然救的及时,命拣回来了,可他往后若想披甲搏杀,却是不成的了。”
乔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大姐,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才好。
宋家全靠鹤庆侯支撑,他这样了,宋家前途堪忧。当然了,鹤庆侯是英雄护驾才受的伤,皇帝定有抚恤。可抚恤只是一时的,长久看来,很不乐观。
玲珑却觉得,宋长青和宋长春兄弟两个都是英气勃勃,可见乔思柔平时并不娇惯,管教的很严。这样的乔思柔,又何必因为鹤庆侯身体受损而忧心忡忡呢?儿子才是她最亲的人,比起鹤庆侯府,更能依靠。
乔思柔眉目间的阴郁之色,应该别有原因。
乔家叫了班南戏,午宴之后,乔思柔和乔氏姐妹两个便听戏去了。玲珑向来对戏曲没什么兴趣,便跟乔氏说了,带了玄玉、玄珠,到乔家花园散步。
玲珑还是很注重养生的,午饭之后,能走几步便走几步,不会偷懒闲坐。
前方松树下,是一个少年人的孤单身影。在这冬日之中,他挺拔的身形透着几分落寞。
玲珑示意玄玉、玄珠止步,自己一个人缓步走到他身边,微笑道:“二表哥,你在这里赏景么?”
宋长春回过头,见是玲珑,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有了笑意,“小表妹,你也不爱听戏么?姑父和哥哥、两位表弟陪外祖父听戏去了,我不爱那份热闹,便出来走走。”
玲珑点头,“对,我也不爱听戏。”
其实玲珑偶尔能听听昆曲,可这个时代昆曲还没流行起来呢,这时候的曲调,玲珑实在欣赏不了。
宋长春心情原本有几分寂廖,灵动可爱的小表妹站在他身边,却觉得好多了。
有个妹妹真好。
玲珑欣赏着眼前的松树,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家一向和气的很,不过,我二哥脾气有些怪呢,但凡遇到我婶婶,总是躲着走,避之不及。”
宋长春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玲珑。
玲珑微笑,“我叔叔最是平易近人,我婶婶也很贤惠得体,没半分不妥之处。可是,这世上没人取代父母,再亲近的人也不能。”
宋长春凝视玲珑许久,才慢慢开了口,“可是,我伯父的嗣子会是将来的鹤庆侯,他会拥有整个鹤庆侯府。”
鹤庆侯有护驾的功劳,他若上书要求嗣子袭爵,皇帝是不会驳回的。
玲珑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一个侯爵的位子,和亲生父母比较,孰轻孰重?”
难道因为过继给伯父能继承侯府,你便这么想改叫伯父为父亲么。
宋长春苦恼的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小表妹,我只是……不愿看我母亲伤心难过,不愿让她讨厌的人压到我们母子头上……”
玲珑笑的温文,“你和大表哥有出息,宋家有谁能压到姨母头上?”
没出息的子弟才需依附鹤庆侯,有出息的,怕是他要反过来结交你。
宋长春看着眼前这张晶莹剔透的小脸蛋,心中一热,笑道:“长林自幼养在我祖母身边,最得我祖母的青睐。不怕小表妹笑话,这回我伯父身体受损,再也不盼着能有亲生儿子,想要过继之后,祖母便认定了长林。伯母本是很喜欢我的,却也中意长林,我便有些心塞。不过,听小表妹这么一开解,如今已是豁然开朗了。”
他本是英挺少年,朗然一笑,非常阳光。
玲珑开心的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告诉宋长春,“二表哥想想,你是姨母的亲生子,宋长林的生母却已经去世了。换了你是鹤庆侯夫人,你愿意要像你这样的嗣子,还是要宋长林这样的?”
宋家长房无子,二房有三个儿子,除了乔思柔亲生的宋长青、宋长春,就是燕云卿的儿子宋长林。燕云卿已经香消玉殒,站在鹤庆侯夫人的立场,当然想要这没了亲娘的嗣子,可以一心一意孝顺她。
宋长春笑,“小表妹一说,确是这个道理。”
他的笑容很是灿烂。
回乔家的路上,玲珑得意洋洋的跟乔氏吹嘘,“……娘,我是不是做了好事?”乔氏欢喜非常,一迭声道:“好事,好事!我们珑儿做了个很好很好的事!”
这机灵的珑儿,她从姨母的言行举止、表哥的落寞寂廖便能推断出鹤庆侯府的家事,又能金玉良言的宽解表哥,真是个好孩子!
玲珑跟母亲自夸了一通还不算,回家之后又跟父亲、哥哥显摆,“……我是不是很神气?”喻大爷父子都冲她伸出了大拇指,“喻玲珑小姑娘,聪慧过人,秀外慧中!”
玲珑大为得意。
她趁机提要求,“爹爹,明儿个我到您书房找一本闲书看,好不好?”喻大爷笑着答应,“甚好。”他把女儿房里的书全收了,无非是担心玲珑犯傻,这会儿玲珑已是这般聪明,简直是玲珑心肝,去书房看看,有何不可。
“一言为定!”玲珑高兴之极。
次日玲珑便到喻大爷书房去了,在书架之间流连忘返,把父亲的藏书种类、风格琢磨了个差不多。
喻大爷见她只是随意浏览,没打算埋头苦读,便也由她。
童儿进来禀报,“有客来访。”递上拜贴。喻大爷打开拜贴看了,沉吟片刻,“有请。”
玲珑探出小脑袋,笑嘻嘻,“爹,我在里头呆着,不出面,不作声,成不?”喻大爷笑了笑,“只要你不嫌闷。”爹有客人的时候你在里头不许说话不许作声,不嫌拘束么?
玲珑见父亲允许,笑咪咪道谢,回身在厚厚的地毡上坐下来,拿了本小品文,津津有味的翻看。
外面响起喻大爷和客人的寒暄声。
“仆在王家行三,喻先生呼我王三郎便是。”少年人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玲珑不禁怔了怔神。这声音优美而特别,如温润透明的美玉,如清澈见底的溪流,又如澄澈深遂的天空,穿透感极强。不仅如此,他的音色仿佛有一种奇异的金属光泽,听他说话,玲珑莫名想到一把寒气逼人、刃如霜雪的名贵宝剑,虽在剑鞘之中,却幽光闪闪,令人不可逼视。
何许人也?玲珑好奇的慢慢挪了过去,透过书架间的缝隙,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