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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药居,
这里的小叶郎中的住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草药,边上有个巨大的架子,上面也晾着各种干草,一进这院儿,就能沾满一身的药香。
今日早上下了小雪,地上浅浅的敷了一层乳白色。
叶柿蒂搬来了一把小凳子,安闲地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本药名书,那是他前几日回常山馆的时候,师父送他的。面前摆着火盆和药炉,里面煨着夫人常年用来补气血的枸杞红枣茶。
这样一个早晨,很是安逸。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撕破院子里的宁静,接着一个姑娘跑进来,在薄雪上留下了慌乱的脚印。
“小叶郎中!少夫人突然腹痛难忍,还流了血,您赶快瞧瞧去吧!”
冲进来大喊大叫的姑娘,是福桔。这丫头急得眼眶都是红的。
“快走!”叶柿蒂提上他的药箱,拔腿就往清云轩跑。
在常山馆的时候,他们每天要在常山馆后山上跑一个时辰,就为了有人等他们的时候能跑的再快一点,如今他提着药箱就跑,福桔在后面都跟不上他的步子。
林婉笙躺在床上,面容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叶柿蒂摸着她的脉门,突然说了句:“少夫人有孕了?”
“真的!”福桔一喜,叫出声来。
“但是......但是现在......”叶柿蒂眼睛瞥了瞥旁边地上沾了血的衣物,吞吞吐吐地说到,“少爷和少夫人都还年轻,再想要个小少爷,也是不难的,只需好好调理身子,补一补气血罢了。
“福桔姑娘,我院子里的药炉上温着给夫人备的补气茶,你去盛一碗来,给少夫人用也是一样的。”叶柿蒂说到,接着取出他药箱里的一个小布袋子,“我先给少夫人施几针来,滑胎伤身子,若不好好调理,也是会出大事儿的。”
林婉笙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就这样没有了,一时悲痛不已,顺着眼角流下一串泪。
叶柿蒂安慰道:“少夫人也别过分伤心了,这段日子若调不好,会落下病根的,寻常姑娘头胎滑落是常有的事儿,您跟少爷恩爱非常,以后会有机会的,下次,我早早替您护法,一定让咱们家的小少爷顺顺利利降生。”
叶柿蒂回去亲自煎了药送来,便去了星岚阁禀告。
“唉,今年是怎么了,年初就这般不顺,过几天我得去万安寺好好恭谢香火,求僧徒多替咱家诵经祈福。”夫人听得此事,感慨道。
又问道:“那依你看,少夫人这番滑胎,可有什么缘由?”
叶柿蒂回话:“回夫人,缘由我倒是看不出来,只瞧着少夫人最近神色是不太对的,好像心里有事儿藏着,这人一旦心内淤气攒多了,又不能泄,对常人且伤身,何况是孕妇呢?”
“知道了,那你便替我多照顾少夫人吧。”夫人微颔首。
小叶郎中告退后没多久,二爷也回来了,今儿去拜了朝中老将,一早便出门了,夫人与他说了林婉笙的事儿,二爷也感到惋惜。
“爷,你说会不会是笙儿对洺儿去帮那丫头做事儿生了怨怼,前儿又大吵一架,心里别扭,才没保得住孩子。”
二爷点头道:“十有八九是了,洺儿也是,这好好一个年过的,晦气极了,昨儿一夜没回来,也不知道去哪儿忙活了。”
夫人轻叹一声:“笙儿也够可怜的,正遭失孩子这样心痛的事儿,自家夫君却为着别家女子的事儿白昼忙活,换谁心里也不好受啊。”
罢,夫人去了清云轩照看林婉笙。
此时的霍沄洺,终于带着靳佩哲回了北郊军营。
霍沄洺走在最前面,手握凰鸣,后面紧跟着慕长庚和靳佩哲,他二人一个戎装铮铮,一个常服富贵。
三人大踏步往前走,嘴角都没有弧度,眼中是凌冽略带凶狠,衣摆随着向后飘动,步伐一致,皂靴的落地位置都没有相差分毫,三人长的都不差,骨相俊俏,面相英飒,如今的身份地位也都不平常,见的人多了,性情也能藏得住,摆出冷冷的样子。
走过这条路,仿佛天地都慢了下来,各处魑魅魍魉,面对这三人也都生出恐惧来,回了他们的阴曹地府去。
尤其是霍沄洺,他不笑的时候,神色有震慑力得很。
“少爷,您要的人,都在徒兵训练场上候着呢。”羽泽提前到了营帐,将所有跟箫庐凇同营的人都叫了过来,聚在一处。
“嗯,知道了。”霍沄洺抬手向上一挥,羽泽也跟在三人身后,他们一起向训练场走去。
几人刚一露面,底下人就议论纷纷。
“哎,这就是嘉荣王和江平王!”
“瞧着年岁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怎么人家就是王爷了,我还只是个卖命的。”
“什么年轻有为,我看就是生的好,我要是生在官家里,保不齐也能混个王爷当当。”
“哼,就你,生在官家里,也是个庶出不得好的命。”
底下人议论的时候,霍沄洺几人已经走上了台,他负着手俯视底下人,身边凑上来徒兵的教头。
“王爷,您要的人都在这儿,想问什么您就尽管问,他们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嗯,辛苦大人了。我奉命调查箫庐凇一干事宜,尔等尽力配合,若有知而不报,欺下瞒上的,一律重罚。”霍沄洺板着脸大声说。
“是。”底下人一齐说。
霍沄洺偏过头,朝靳佩哲微微点了下头。
他哪里懂什么审问的事儿,只管开个头,剩下的都得靠着靳佩哲了。靳佩哲明意,上前一步,问道:“箫庐凇的营帐被搜出来将令符的那天,你们都谁在场?剩下的人不在的,去了何处?有谁能做保,都说清楚了,一个一个说,从你开始。”
靳佩哲点了第一排最左边的那个人。
那人一边说,羽泽在一旁写下他说的每一个字。
“我是不在的,那天从早上我就在训练场,因教头说我手臂力量不行,得要多练,就把我们一行人留了下,花名册上有记录的,每天我们都会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说完,徒兵教头递给霍沄洺一个小册子,霍沄洺看都没看就递给靳佩哲,他惯不喜欢看带字的东西。
靳佩哲翻看花名册的时候,慕长庚恶狠狠地训斥道:“你们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负责任的,到时候都会记下来,要你们写上名字的,谁若口出乱言,那可是欺瞒主上的罪过!你们都给我想清楚了再回话!”
这一圈问下来,基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回了慕长庚的营帐中,他拿出一份文册递给霍沄洺:“我昨儿去查的,这是刘惜中的簿书,这人官命挺坎坷。”
霍沄洺翻开一个字一个字看,上面写道,刘惜中出身贫寒,家里没什么本事,他却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可惜家境不好,没钱送他习武,便一直耽误了,十五岁的时候在岐令武馆干杂活,每天跟着师傅偷学,一年之后被发现,赶了出去。
从那之后,他便自己入门,凭着在武馆偷学来的本事练功,二十三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武试被拒。
后,他只身一人前往农山拜学,投入江湖门派习学,九年之后,从本派中叛逃回京,第二次参加武试。
回京后,在俞川投入县衙大人门下做门生,参与买官位的事儿,被判处五年不得参与武试。县衙大人箫赫陨落,几个门生都被遣散,他也是其中一个,去年重新参加武试,得了北郊副统领一职,半年多一直做小贾大人的副将,前不久,小贾大人入朝,他才抬了正统领的位置。
罢,靳佩哲说:“俞川县衙?那不就是箫家原来的位置嘛?那刘惜中和箫庐凇,该是那时候就认识的。”
霍沄洺皱皱眉:“若是认识,箫庐凇该跟我说的啊,可他一句未提。”
慕长庚开口:“谁家还没几个门生,我到现在也不认得我老爹的门生,他们都自己分府住,也不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不认识也是有的罢,况且那时候,箫家每日事儿多,府里进进出出的,谁晓得哪个是门生,哪个是来找县衙大人说话的。”
靳佩哲补充道:“嗯,长庚说的有道理,刘惜中认识庐凇,庐凇未必识得他,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认得,也早该忘了。”
“那咱们就去找刘惜中对质吧,有了这簿书,当面问他就是了。”霍沄洺奋起。
“不行。”靳佩哲伸手拉住他,“你这样去问,他肯定不认,得是我们想办法把这件事坐实了,不然一个污蔑的罪名,我们没证据,就凭一个死无对证的门生身份,你叫他如何认下是他污蔑庐凇。”
“那你说怎么办?上哪去找证据?”霍沄洺只得坐下。
营帐里安静了几秒中,靳佩哲突然说到:“将令符!”
“什么?”慕长庚没听清。
靳佩哲继续说:“将令符,一般人不会知道将令符长什么样子的吧,我想,刘惜中也不可能亲自把将令符塞进庐凇的床榻里,必然是找了个与庐凇亲近些的,至少是动了庐凇床铺但是不会令人起疑心的。”
慕长庚拍手道:“你说的对!连我都不知道他的将令符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每个人的符,都长得不一样,那都是君上找人特意做的,亲自赏下来的。”
慕长庚又说:“那咱们就从刚才那些人下手,看看他们谁知道将令符的样子,那就是了。”
霍沄洺想到:“不行,刚才那些人不够,我尚且有个羽泽这样蠢笨的帮我做事,刘惜中应该也会有,常入他帐中那几个都得要查一查。”
靳佩哲点点头:“嗯,而且不能是我们去查,刚才那一通问话,谁都知道我们是来查箫庐凇的事儿,得找个生面孔,又得是有点儿信服力的。”
慕长庚说:“可是这件事,毕竟是瞒着君上做的,知道的人多了,容易捅破,真传到君上那去,咱们也没法收场啊。”
“让原离来吧,给他换身衣裳,这厮摆起谱来挺能唬人的。”
靳佩哲提议道,霍沄洺立马点头应下,回首让羽泽赶紧上马回去把原离接过来。
路上,羽泽三言两语跟原离说清楚要做什么,原离跟着靳佩哲这么多年,从内安城到东郢,也见了不少的谋划心机,羽泽一说,他便明白少爷们需要自己做什么了。
“对了,羽泽,你家少夫人滑胎了,沄洺少爷还不知道呢吧?”
羽泽听见原离的话,突然手上一用力,胯下马因痛惊起,摇了摇鬓毛,差点给两人震下去。
羽泽反应快,缰绳一松,给马儿一个喘息的时间,又拍了拍他的毛,算是安抚。
“一会儿你去跟我少爷说,我不敢。”羽泽叹了口气,跟原离说到。
“你怂什么啊,少夫人滑胎又不是你惹的,我说就我说,我家少夫人还去看了,又带了好多补品,问题倒是不大,就是笙姑娘情绪不高。”
“我就是个怂包,在我少爷面前,我就像耗子遇上猫,头都不敢抬,可我乐意啊,管得着嘛你?”羽泽没好气的说。
林婉笙这日的情绪岂止不高,她以泪洗面,暗暗妒恨自己为什么不能给霍沄洺诞下个小少爷来,这样,是不是就能留住他的心了。
玖,是一种形状类玉的浅黑色石头。
类玉,
终究非玉。
在他心里,重要,
却不是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