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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郊军营距离城中还是很远的,虽说仍是内安城的管辖范围之内,但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军营戒备森严,非军众不得入内,门口看守的人见霍沄洺几人眼生,拦着盘问了半天,也不吐口让进,霍沄洺手里握着名令也不管用,骤然,他一抬眼瞧见远处人影面熟的很,突然面上一笑,高声唤道:“慕长庚!”
远处那人应声回头,愣了一下,赶忙跑了过来。
“哟!嘉荣小王爷来巡营啊?”
“你怎么在这呢?”霍沄洺问道,慕长庚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守卫低头行礼,道:“慕教头,军营有军规在,属下不敢擅自放人进去。”又转首向霍沄洺行礼,“王爷,既然您认识我们教头,那便请吧。”
“多谢你了。”霍沄洺朝他微一颔首,带着江知酒和羽泽,一齐走了进去。
“没说呢,你怎么在这?”霍沄洺问慕长庚。
“这不还多亏你在君上面前美言,他赏了我教习箭术,最近才到北郊这边来的。”
“年初还教习,慕教头辛苦啊!”霍沄洺笑着跟他说,还拍了拍他肩膀。
“哈哈,那你呢,嘉荣小王,真来巡营的?怎么还带着个小娘子?把笙儿带过来了?”慕长庚看见霍沄洺身后跟着个姑娘,还以为是婉笙,上去就要撩起她的长帏帽,被霍沄洺一掌拦下。
“干嘛!”慕长庚一头雾水。
霍沄洺贴近他耳朵,说到:“江知酒。”
慕长庚神色一惊,压低嗓音说到:“你怎么又跟她厮混一起去了?”
“啧,别瞎说,有正事。”霍沄洺轻皱眉,“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去。”
“那就去我帐中吧。”慕长庚瞧了瞧四下无人,带着几人去了自己的营帐。
进了帐中,瞧着无人,江知酒才摘下自己的帏帽来,朝着慕长庚轻轻鞠了一躬:“长庚少爷,求您怜悯,救救我弟弟。”
说罢,她立马便要跪地求慕长庚,被霍沄洺一把拉住。
“你在这儿说话管用吗?我想带个人,能是不能?”霍沄洺一本正经地问慕长庚。
“我?我就是个教头,只管教人射箭的,别的事,我不过问。”慕长庚说,“但是,你嘛,你想带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谁会下你面子呢?对吧?”
“你知道箫庐凇嘛?他现在在哪儿?”
“箫庐凇......好像有这么个人,我听他们提过一句,他是徒兵那边的吧,我不是很耳熟,他不在我部下。”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我现在在哪儿能看到他?”霍沄洺说。
“你直接去找刘大人吧,他肯定知道,小贾大人入朝之后,整个北郊大营都是他接手处理了。”慕长庚提到刘惜中刘大人。
“但是他吧,可能是岁数大了,死板苛刻的很,来这第二天就重了军令军法,你知道刚才门口那个守卫作何看见你名令,还拦你甚严?就因为前几天刚有个人也是因为随便放进来了人,被罚了五十军棍,活生生打死了。”
“啊?这么严苛?那我今天过来,会不会给你带什么麻烦来啊?”霍沄洺担心到。
“这倒是不能,我好歹也是君上钦命的教头,他管不着我的。”慕长庚笑笑,继续说,“不过你和旁人是不同的,说不准他瞧见你,还得巴狗似儿求你赏脸巡营呢!”
“你找那人什么事儿啊,为啥要带走他?”慕长庚问道。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他现下恐有危险,等着我救他小命呢,你先带我去见见这个刘大人,剩下的,我了解清楚了,回来再与你细说罢。”霍沄洺嘱咐江知酒,“你待在这帐中,切不可乱跑,这是军营,军营重地,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别庐凇我没救出来,你又跟着裹乱。”
霍沄洺虽说的都是重话,可是语气中尽是关切。
江知酒重重点点头:“沄洺,凇儿的事儿,就拜托你了。”
霍沄洺没说别的,只是点了下头。
“他平时是脾气不大好的,这个军营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惧他,但是惧的人多了,就容易心生怨念,尤其是他这套重严的军令军法,挺多人都看不惯,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的。”慕长庚带着霍沄洺去刘惜中的营帐中,路上继续介绍着这个刘惜中大人。
“他都那么大年岁了,怎么才考过武试?二十岁的时候干什么来着,如今倒在这托大拿乔,欺负别人家小孩儿。”霍沄洺对这个刘大人带着些先入为主的偏见。
慕长庚并不知晓江知酒就是箫祁韵,还是不理解:“那你到底为什么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该是凡祐来救才是。”
提起尹凡祐,霍沄洺眼中多了更多的厌恶:“他那个浪荡,能成什么大事儿,我行侠仗义惯了,就爱多管闲事呗。”
刘惜中正在帐中,身边是个小将在汇报工作,看见慕长庚带着霍沄洺和羽泽进去,便挥了下手,示意他出去,那人出去之前,还朝着慕长庚点了点头。
“慕教头来了,这位是......”刘惜中站起身,朝他们走过来。
“刘大人,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嘉荣王,也是青召伊宁公霍将军的徒弟,霍安舟。”随着慕长庚的介绍,霍沄洺淡淡一笑,朝着刘惜中点了下头。
“安舟,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刘惜中刘大人。”
按着礼制,刘惜中区区一个北营统领,很难能见到霍沄洺这种君上亲封的小王爷,甚是连将军府都不配进的。
刘惜中抱拳为礼,朝着霍沄洺深深弯了弯腰。
“您二位先坐下说话吧,军营条件艰苦,我作为统领,定要以身作则,帐中不备好茶,您多担待。”刘惜中引二人坐下。
“无妨,我此番也不是来喝茶的,是有事来找刘大人。”霍沄洺摆出一幅高傲的样子来。
“哦?不知何事?还劳烦王爷跑一趟。”刘大人也顺势坐下说话。
“此番前来,想跟刘大人讨要个人。”霍沄洺说完,刘惜中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问了一句:“何人?”
“箫庐凇,应该是徒兵部的,还劳烦大人带他过来一见。”
“见见倒是可以,不过嘛,王爷要是想带他走,可得有君上手谕才行。”刘惜中话锋一转,搬出了君上。
“来的匆忙,正值年初,就没进宫叨扰,不过我想,我不过想要个徒兵,不必惊扰君上吧,这点小权力,本王应当还是做得了主。”霍沄洺第一次自称本王,他浅笑了下继续说,“本王替君上稳固江山,捷报回来的时候,金山银山君上也赏了,现下不过想要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儿吧,刘大人?”霍沄洺有些意味深长。
“王爷想要谁,按理说,我应当将他洗刷干净,捧着送去将军府才是。只是这个人,在我军中犯了点儿错,等着年过了去,君上允的不见血腥之日也过了去,便要将他斩首,以示众军,只怕给了王爷,才是奉上了麻烦,您不好管教的,倒时候,还要埋怨我,作何将他许了给王爷呢。”刘惜中说到。
“斩首?如今军众紧缺,他是犯了什么大错,非要处斩首之行,君上奉仁,更是爱惜部下,刘大人刚上任不久,就严苛重刑,未免落个苛待军众,暴性虐情,这可不是君上要的行事作风。”霍沄洺说话的时候收了面上的浅笑,一字一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逃兵。”刘惜中只说了两个字,但是霍沄洺和慕长庚都知道这两个字有多严重。
“他是个逃兵。”见霍沄洺并没往下说,刘惜中又强调了一遍。
“我也听说过君上待这几个新封的小王爷是宠溺倍加,想要什么君上都无有不允,可逃兵必杀,这是我朝历来的规矩,我想,就算是王爷手下的亲部,战前做了逃兵,王爷也是要亲手将他斩杀的吧。这可不能怪我苛暴,我管辖的军营里面出了个逃兵,这是在打我的脸,是莫大的屈辱,无论依着哪条律法,也是留不得他了。”
霍沄洺心里暗道不好,若是别的罪行,霍沄洺也能找人给他活动活动,可偏偏是被扣上了逃兵的帽子,军中的人都知道,逃兵的下场只有一死。
充军之后,每个人都有一份军契,这份军契随着这人生死,人生,军契就握在统领的手里,人死,若能寻到双亲,便将军契还给双亲,也算还了养育之恩,若是寻不到了,那就烧了。
可若人没死,军契握在统领手里,私出军营,或者战前点兵的时候找不到这人了,那就一律按逃兵处理,就算找到了,也要杀了,若没找到,这逃兵的帽子也紧紧扣住了,一家子出了一个逃兵,那这家的父母,兄妹,妻儿,甚至邻居,都抬不起头来。
逃兵可耻,乞丐可唾骂,万众可随意辱打。
这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规矩。
刘惜中不说话,他等着霍沄洺继续说。
“逃兵这个帽子太重了,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人扣上的,刘大人可有问过他,是不是逃了?还是说抓了人回来直接就关了起来,连给他一个解释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箫庐凇这个逃跑的罪名若是坐实了,天明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
刘惜中轻笑了一声:“关他之前,我也不曾想过他一个罪臣被充军,竟背后还有王爷您的势力给他撑腰呢!既然您来了,那您就去问问他,看他认不认是逃兵,反正我抓到他的时候,他是并未向我提前打过招呼,就独个儿一个出了营房,进了城的。”
“我不是什么大势力,但我有能力给每一个受委屈的人撑腰,我只是君上亲命的嘉荣王,每一个军众,都是一个年轻的生命,与我也差不了几个年岁,大家都是人,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更不因为他们的兄爹有罪被判充军,就丧失了追求生命的权力,这点,就是君上,也跟我一个想法的,我既是知道了箫庐凇的事儿,就不会不管,并不因为他是箫庐凇,只因为,他是王军的一员,是君上的兵力。”霍沄洺说的热血沸腾,站起身来。
刘惜中也站起来,轻轻给他鼓了鼓掌。
“王爷的格局觉悟,我等小人是领会不到的,我只知道,我是他们的统领,北郊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部下,我与他们荣辱与共,眼里不揉沙子,可我也不会随便冤枉人,是不是逃兵这事儿,王爷大可去问,去打听,可箫庐凇,他自己是认了的,已经画了押,待会我叫人呈上来给王爷看看,您若还是不信,箫庐凇被关押的牢房也不远,就请慕教头带王爷亲去问问,我还要去巡查,恕不奉陪,王爷若有什么要问的,我这军营的人随意调遣,若要问我,我也随时待命的。”刘惜中说完,点了点头,先走了。
箫庐凇被关押的地方确实也不远,慕长庚带着两人前去。
羽泽凑上来小声说:“少爷,我怎么觉得,刚刚那个刘大人说的是真的啊,若他真的当了逃兵,咱们可是救不了的,别因为这事,再耽误了您。”
“咱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能断下结论,当逃兵这件事有多严重,连你都知道,庐凇在军里待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懂。”
“这个刘大人,我总觉得他有点太针对庐凇了,按理说,庐凇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卒,统领大人应当好几年都认不得他,怎么这个刘惜中刚上任没几天,不光认得了,还结上了仇,之前小贾大人在这好几年,也未必识得庐凇的。”霍沄洺盘算着这个刘惜中。
从知道他年近四十才考过武试的时候,霍沄洺打心里就觉得这不是个好人。
没几步路就到了牢房,看守的人一瞧是慕教头,便放了他们进去。
找到箫庐凇的一瞬间,简直惊了几人。
这是时隔多年,霍沄洺第一次见到箫庐凇,他如今长成了个大人样,瘦的面容憔悴,下颚骨突出的骇人,浑身上下竟是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牢衣破破烂烂,脏的看不出颜色,还带着血迹。
霍沄洺站在牢门外面,隔着铁栏杆,轻声唤了一句:“庐凇?”
“沄洺哥哥!”里面那人大声唤道,快步跑了过来,似乎忘了脚上沉重的桎梏,被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哎!”霍沄洺失口叫出声来。
箫庐凇紧了紧牙,硬撑着站起身来,他缓缓地走到霍沄洺面前,但脸上洋溢着和小时候一样的笑。
“沄洺哥哥,你是来救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