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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霍沄洺这一个“嘉荣王”的名号,几人住进了这家客栈里的一号房,屋内三张床榻,连着案榻,也是足足够睡的了。
不过只是留宿一晚的位置,便也就不再矫情什么了,二爷跟霍沄洺在战场上都习惯和衣而息,夫人和林婉笙也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下,疲惫之意便侵占上来,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爬山很需要体力,夫人和林婉笙这般女眷,平日最多也只是逛一逛街市,游一游园子的,自然是会有疲意,二爷跟霍沄洺是长久无眠的。
二爷起身想出去走走,站在山顶上俯瞰山脚下,自然会是有不一样的心境,高处望远,是最适合思考事情的。
门“咯吱”的声音叫醒了佯装熟睡的霍沄洺,他睁眼看见二爷出去,便轻手轻脚跟上去。
二爷站在峭壁边上,瞧着漆黑一片的垂直壁崖带来的极大压迫感,想起来,那便是给自然的敬畏。
今晚的月亮很亮,纵然偶尔是躲在云的后面,却也能从雾迷的从云当中射出皎明的月光,编成流苏射在峭壁间的矮木丛,偶然,照亮一只峭壁间跳跃的长尾松鼠。
“师父睡不着,出来赏月啊?”霍沄洺悄声站在二爷身后,二爷正聚精会神思考问题,被他一句话吓了一跳。
“嗯,吵着你了?”
“没,我也没睡着。”
师徒俩结束了简单的互动,便是各自思考各自的事情,各自站在各自的角度。
“嗯......师父这两天,把这里的情况摸透了吗?”
“呵,要是需要两天,那就不用我来了,咱们到这的第二天上午,我就已经知道了。”二爷侧首看着霍沄洺说。
“啊......嗯。师父厉害!”霍沄洺还真是没想到二爷如此神速。
“密报已经传回去了,用了朝廷机关术,现在这时辰,君上应该已经收到了。”二爷主动跟霍沄洺说。
“机关术是什么?”
二爷给他解释到:“君上手底下的能耐人,遍布四地,是专门给君上打前阵探情报的,只有他们找别人的份,断没有别人找他们的机会,都是暗路子,神秘着呢。”
霍沄洺点点头。
他今晚睡不着,其实是有原因的,他很想知道如何能帮上嶦河一把,他问到:“师父......那,您想怎么处理周菡门啊?还有嶦河。”
“这就由不得我了,君上的命令还没过来,等什么时候机关术的人找我,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其实......他没有坏心的。”霍沄洺很小声地替嶦河说话,“这也许就是有点误会。”
二爷连着问了两句:“他有没有坏心,跟你说了?你能保证?”
“说了啊,他说他只是......”霍沄洺话一开口便觉察不对,上了二爷的套了,立马住了嘴,可惜已经晚了,这几个字的意思已经可以展现出一点来。
“你去找他了?”
一个简单的问句,表明二爷已经从刚才的话中找寻到问题。
“嗯......”霍沄洺噎了一下,快语言,“师父我有点困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话他转身就要走,被二爷高声叫住:“站着!”
霍沄洺听二爷的语气有点不太对,还是没敢跑,转过身来,索性坦白:“是,师父,我确实是找了嶦河一趟,但是没有别人瞧见,我也没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谁让你去的!”二爷一嗓子打断了霍沄洺。
“不是,师父你先别生气,听我说好不好。”
“我问你谁让你去的!”二爷紧蹙眉头,发了火。
这还是霍沄洺从颐蛮回来之后,二爷第一次跟他发火,还是在外面,还是因为别人的事情。
“你!”二爷刚想高声骂他,考虑到是深夜,又怕惊动别人,才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能从他的话语中闻到怒火的硝烟。
“你才认识他多久?你会看人吗?万一他是个狠角色,三言两语就把你话套去了,而你还傻乎乎的不自知!我们这趟,所有人!就都白干了!”
二爷瞪着霍沄洺骂,骂着骂着他咬紧了牙,那是一个生气但却刻意压制自己的动作。
“师父你干嘛总把人想的那么坏呢?”霍沄洺小声辩解了一句。
二爷的声音立马高了一倍:“那你为什么总把人想的那么好!”
空旷的山顶传来空幽的回响,峭壁间的那只松鼠惊了一惊,脚下一滑,跑到了深下的崖下边,看不见了。
这一句说完之后,二爷深呼了几口气,平静下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说。”二爷的语气恢复了原样。
“我倒也没想什么别的,我找他,是因为我相信他,我在战场上跟他交过手,师父你不是常说战场上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本性的地方嘛,我就是觉得,他不会有谋反之意的,更别说对君上有什么威胁了,他是我朋友,我不想他有事。”
“唉。”二爷叹了口气,“洺儿,你还是太小,这些事你不懂,但也总不能一直不懂吧。”
二爷靠着崖边坐下,偏头示意他也坐过来。
霍沄洺挨着二爷坐下。
“那年还没有你的时候,我也不过才刚入朝四年,朝中有过一次兵变,险些就江山易主了。那年情况很危机,江湖人的大军已经压到内安城城门外十里的位置。再近一点儿,怕是就要攻上来了。”
霍沄洺认真的听着二爷说话:“你没接触过江湖,你不知道,那是多大的一个天下啊!江湖,在说书人的口中,就是什么快意恩仇,潇洒自由,无拘无束,这类的词,但。江湖意味着血腥杀戮。江湖里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算计,那些说不在乎名分而去游走江湖的人,都不算是真的江湖。”
二爷说的这些,都是之前从未说过的。
“江湖上有很多能人,他们的本事,比师父厉害的不占少数,只是道不同而已,那年兵变,也是从积少聚多开始的,只是没人在意,没人注意到,后来竟放纵成那样大的祸事,你......师祖和你师祖母,都是在那场兵变中战死的,当时,是同归于尽的战术。”
二爷提到自己的爹娘,眼圈在黑夜中泛红,那时候,他也不过二十几岁,丧父离母,便经历了人间最惨痛的悲伤,但他来不及悲伤,草草处理完后事的第三天,他早上刚把爹娘的牌位供到祠堂,下午就被君上派去平乱了。
“所以这次,我猜君上可能也是要掐根儿治病吧。”二爷说。
霍沄洺看出来了师父的悲伤,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一下,这是师父第一次提起师祖和师祖母的死。
原来,那么坚强,那么无敌的霍墨塘大将军,也有不可言说的伤痛,那种提起就会伤心的痛。
二爷用两个时辰让霍沄洺明白了,江湖庙堂,终究是对立面。
这两个时辰,没有很多大道理,却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原因。
看了日出之后,这一家人便决定下山,临走的时候,掌柜的亲自迎送到路口,面上堆着虚情假意的笑,连连说着:“下次再来!”。
霍沄洺冷着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来了,下次再上门,也许就是请大老板去衙门做做客了,您老不常下山,定然是不知道山下有变,店大欺客,衙门正严查呢。”
他一本正经地跟掌柜的说,这两句,把他吓得够呛,这家店是他唯一的生活来源,宝贝着呢。
原路返回,今天的空气比昨天的更好,更新鲜,常有蜻蜓蝴蝶在身边飞舞。
下山的路上遇到一条小蚯蚓拦路,林婉笙第一个看见,惊地大叫一声往后退,霍沄洺一把伸手揽住她,那速度快的竟像是出自本能。
“怎么了?”当林婉笙后退,感受到腰间那结实健硕的手臂贴上来的时候,她满心都被治愈,而当他略有些低的声音,关切的语气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林婉笙觉得,嫁的值了。
“我最怕这种软的虫子......”林婉笙的声音里还是听得出惊恐未平,眼睛里闪着泪光。
这泪,一半是怕,一半是爱。
“没事,一条蚯蚓而已。”
霍沄洺轻言安慰了林婉笙一句,仿佛觉得这一句话的安慰过于单薄,又抬手轻轻抚了两下她的背,那是他学来安慰沅谧的动作。
林婉笙却突然搂住霍沄洺,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你在真好。”说罢便立马松了手,还左右瞧了瞧有没有旁人看见。
霍沅谧在羽泽怀里,瞧见了拍手说到:“哥哥!哥哥脸红了!”
夫人笑着跟霍沅谧说:“别瞎说,小孩子知道什么,你哥哥嫂嫂感情好呀!”
确实,她抱上来的一瞬间,身上淡淡的茶香味浮上面来,他心动了。
下了山上马,一样的阵仗回客栈。
快到客栈的时候,二爷好像见了什么古怪,匆匆留下一句:“你们先回,我有事。”立马加速御马,往前去了。
应该是宫中有君上的密报传来。
回忆起那日的日出东升,亲眼见证着太阳沿着平面一点点跳上来,升起的那一刻,天下皆明,金灿灿的佛光普照着每一寸土地,但,终有那一方寸土照不见太阳光。
你瞧,连太阳,也是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