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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战聚贤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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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讯扑来的郡兵,根本没有许崇古的一合之敌。

    他们连阻挡片刻,亦是不能。

    看着不断倒下的郡兵,看着不断迫近的许崇古。

    沈贺绝望了。

    剧烈颤抖的双腿一软,他瘫倒于地。

    掌影,在他充满恐惧的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不远处的刘广升,也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下一个,就是老夫了!”

    他不跑了,因为他跑不掉。

    “匹夫,给老夫陪葬吧!”

    面容狰狞的许崇古,突破阻拦,朝沈贺怒拍一掌。

    许氏灭族的悲愤,尽在其中。

    “我命休矣!”

    沈贺闭目待死。

    忽然,一阵凛冽寒风,突兀吹来。

    它出现在不属于它的季节,却是那样的真实。

    “许员外,未免太过自信了吧。”

    音落,风停,一道身影横亘在许崇古与沈贺之间。

    其傲犹胜刘虹,轻蔑之意更是不加掩饰。

    只见此人,神情古板、颌下蓄有五柳长髯。

    一袭道袍用料考究,腰间长剑蠢蠢欲动。

    “赵峰主!”

    沈贺犹如死而复生,喜极而泣。

    他绝对相信:

    以来者的武道修为,挡住许崇古,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赵乾坤!”

    许崇古收掌退步,冷喝近乎咆哮:

    “此事与你无关,让开!”

    他心里明白,就算让自己再苦练十年,亦无缘兰陵榜末。

    而兰陵榜前十,哪一个不是叱咤风云的武道大人物。

    他未曾妄图跻身其中,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故赵乾坤的出现,无异于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只可以言语退之,却不能以力败之。

    “青岚宗乃国教,凡是反抗朝廷者,皆是本宗之敌。

    何来与本峰主无关一说?”

    赵乾坤不为所动,一人一剑,态度鲜明。

    事实是,言语也是苍白的,根本无法恫吓赵乾坤。

    目眦欲裂的许崇古,抬了三次手掌,有心奋力一搏。

    然而毫无例外,皆举而复落。

    他默然垂首。

    双眸中的赤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

    整个人,瞬间变得衰颓。

    摧坚拔锐、破釜沉舟的气势,化于无形,不复存在。

    他最终没有挣脱赵乾坤的震慑。

    他屈服了。

    “许氏族人......放弃抵抗。”

    这句话,他说得极为艰难。

    听在许氏族人的耳中,也是那样的无力、无奈。

    甚至可以说,毫无生机。

    “老爷!”

    “家主!”

    悲莫大于国破家亡。

    许府管家与赤胆忠心的许氏私兵,眼中含着泪花,几乎是在哭诉。

    他们世受许氏大恩,甘愿为许氏殉族。

    “放弃吧。

    你们只是听命行事,罪不至死。

    所有罪责,老夫一身承担!”

    已生死志的许崇古,意味深长地望了管家一眼,隐有托付后事之意。

    有晋安王这个靠山在,远在京城的嫡子许培安,应能免受牵连。

    很多家族机密之事,管家都是知情的。

    留下他,是为了辅佐许培安,他日重振济阴许氏。

    家族的荣耀,是许崇古唯一割舍不下的。

    他人可以死,族却不能灭。

    见家主心意已决,许氏私兵遂纷纷放下兵器,放弃抵抗。

    很快,他们就被郡兵绑了,并集中看押。

    府内的老弱妇孺,亦概莫能外。

    济阴许氏的天,塌了。

    在许崇古被缚的那一刻,脱离险境的沈贺,下达了更加冷酷的命令:

    “抄没许氏!”

    “州粮被劫一案尚未审清,你无权抄没!”

    许崇古用尽残存的心力,歇斯底里地朝沈贺怒吼。

    许氏族仓里的粮谷,府内的资财,还有偌大的家业。

    这些都是许培安来日重振许氏的依仗,他不能让沈贺乱来。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沈贺的无耻与狠辣。

    “反抗朝廷,视同谋反。

    凭此,抄家都是轻的!”

    沈贺闭口不提州粮被劫一案,也不谈许氏为何反抗朝廷。

    而是直接给许氏,扣上了谋反的罪名。

    “你、你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你的下场会比老夫今日所受,凄惨万倍!”

    “让他闭嘴!”

    许崇古彻底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在郡兵的疯狂抄没之下,许府之内处处狼藉,一幅破败之景。

    “都杀了!”

    沈贺不会再给许崇古,任何翻盘的机会。

    没有什么比死人,更能令他心安。

    一时间,钟鸣鼎食、煊赫数代的济阴许氏,已成历史。

    ......

    钟离、新昌、济阴,三郡交汇处。

    青山之下、碧水之畔,桃红竹绿、莺啼鹂歌间。

    有一庄园坐落其间,颇显不凡。

    其上,云雾缭绕。

    其内,亭台楼阁,宛若仙境。

    “大公子,这座聚贤庄,便是黑市交易之所。

    庄主身份很神秘,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行踪更是飘忽不定。”

    范进低声说给身前的范伯勋。

    二人身后,则是数名精挑细选的范氏私兵。

    兵贵精,不贵多。

    范伯勋受父亲影响,深谙此道。

    “我潜入庄内看看,你们在这盯着,随时准备接应。”

    刚刚有一长长车队,驶入聚贤庄。

    观其车辙深度,范伯勋估计所载非银即钱,而且数目庞大。

    这等大笔交易,在北徐州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

    更重要的是,他在车队中竟然看到了刘全。

    疑心顿起,他不愿放过这条线索。

    即使眼前的聚贤庄,有着龙潭虎穴之称。

    “大公子,小心。”

    范伯勋压低身形,施展轻功,于竹林中留下一闪而逝的残影。

    他在快速接近着聚贤庄。

    然而,随着距离地不断接近。

    他的心中渐渐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愈发强烈。

    停住脚步,纵身攀竹,眺望庄内。

    “嘶!”

    范伯勋倒吸一口凉气,暗道侥幸。

    庄内警戒之严,近乎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偶尔还有巡逻庄丁,穿梭往来。

    观其身形、步伐,皆是习武之人,远非寻常护院可比。

    “传闻竟然是真的,聚贤庄笼络了大批江湖人士。

    有点麻烦。”

    范伯勋不确定,自己能潜入多久而不被发现。

    然事关重大,他稍加思索,仍决心冒险一探。

    武道修为不俗的他,默默记下庄丁的巡逻间歇与岗哨位置,随即飘落青竹。

    借着夜色的掩护,身轻如燕的他,纵身跃入庄内。

    “诶,你发现蹊跷了么?今日刘大管家竟以真面目入庄交易。”

    “哪个刘大管家?”

    “还能是哪个,济阴郡望刘氏的大管家,刘全啊!”

    “刚刚那队车队的主事人?”

    “没错,不管他了。

    只要这单生意做成,副庄主一高兴,咱们兄弟的赏钱就有了,嘿嘿。”

    ......

    庄丁的窃窃私语,正好被隐身院墙阴影中的范伯勋,听得一清二楚。

    蛰伏中的他,细心地四周观瞧。

    目送一波巡逻庄丁,又见岗哨聊得热火朝天,必然分心。

    他当机立断,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当来到车队附近时,他发现护卫相当严密。

    除了原有的押车护卫,还增添了不少聚贤庄庄丁。

    “如此严防,箱中八成就是官银,李长史当真神机妙算!”

    眸子光华一闪,他不禁对李东阳的智谋佩服不已。

    李东阳不仅料到,刘广升会来聚贤庄秘密交易粮谷。

    他还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济阴水患频发,沈贺贪墨修河款之事,绝非空穴来风。

    而他胆敢如此妄为,幕后的主使多半就是太子。

    数额庞大的修河官银,肯定不能运往京城,那样太过招摇。

    运往其他州郡,也是变数很多。

    最大的可能,就是留存济阴本地,并暗中重铸。

    这种善后之事,非沈贺所长。

    唯一的可能,就是交给刘广升来办。

    也就是说,刘广升的手中掌握着大量的官银。

    此番兼并涝田所耗,绝对超出了刘广升攀附太子的底线。

    为博太子一笑,他必不愿倾家荡产。

    太子性格使然,他又注定只能进而不能退。

    进退失据之间,他动用官银的可能性,将变得极高。

    一旦抓住把柄,罪证确凿,萧绍瑜便可调动州兵,一举清查。

    行事稳重的李东阳,怎会如此大胆?

    奉行低调的萧绍瑜,敢对刘广升动手么?

    须知刘广升不同于沈贺,涉及他的话,想不牵连太子都难了。

    这不是公然拆太子的台么?

    也有悖于梁帝的本意啊。

    时移事易,范雍之事,已令二人意识到:

    一味的忍让,并不能换来百分之百的安稳。

    刀操于人手,南康一系的命运,存在太多太大的不确定性。

    你退,人进,终有退无可退之时。

    既是如此,何如以进为退呢?

    进,恰到好处地展露萧绍瑜的才能,引得梁帝青睐。

    从而,萧绍瑜有机会获得,一定的权柄。

    南康一系的势力,也随之得到壮大。

    势力的壮大,便是筹码。

    届时,若再有人想对萧绍瑜及其门人动手,可就要三思了。

    退,势力壮大却不介入党争。

    如此,萧绍瑜便可远离政治漩涡。

    李东阳的改弦更张,还是出于自保的目的,而非劝谏萧绍瑜参与夺嫡之争。

    因为那是遥不可及,且更加凶险之事。

    至少对目前的萧绍瑜来说,是这样的。

    李东阳改变的是策略,而非一贯的谨慎。

    实际上,谨慎如他,是算准了梁帝对太子的猜忌。

    任何帝王在位之时,都不会允许自身皇权受到威胁。

    即使威胁来自国之储君,也是不行的。

    梁帝亦不能外。

    “或许陛下,也需要一个敲打太子的机会吧?”

    当然,这个火候,他是会去好好把握的。

    他有这份自信。

    萧绍瑜的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不可能仅是,出于对李东阳的信任吧。

    《梁书·武帝纪》载曰:

    沈贺擅诛许崇古,屠济阴许氏。范伯勋奉帝命潜聚贤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