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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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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雨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朱门深深,宫墙叠叠,雁云放下车帘——真好,鹤雨安全了,宫门森森,但是离我很近。他脑袋里的那根绷得紧紧的弓弦一旦放松,浑身所有的伤痛都嚎叫咆哮而至,曹天河上车一眼就看到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雁云。

    “我累了,睡一会儿!”曹天河还没来得及答应,雁云随即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黑暗像是母亲的羊水,温暖而安全。

    曹天河扶姜鸿坐好,他自己坐在雁云身旁,把雁云的头轻轻扶在自己的肩上,雁云没有躲避,反而歪了一下身子,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

    “咱们回家!”曹天河望了一眼宫门,他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哥刚从绝路上走来,这是又打算走上另外一条死路吗?他哥跟穗阳公主,身份何止云泥之别啊。不过随即他又暗暗笑了一下,不管怎样的险路绝路死路,他都会坚决地站在哥哥身边,剩下的,交给老天爷。

    长顺王府邸。

    “啪”一个精致的细瓷盖碗在地板上炸开了花,长顺王脸色铁青,萧彦青的脸色也没有辜负他的名字。地上跪的几名死士脸色即青且白,为首的正是今天凌晨带人狙击燕珂鹤雨一行的蒙面人。

    “王爷,有信儿到。”长顺王的贴身小奴在门外恭敬的禀报。

    萧彦青快步开门接了进来,呈给长顺王之前,他偷瞄了一眼,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湖底,那是六扇门里的自己人回报——接到消息立马带人去了南风院,掘地三尺,一无所获。

    果然,长顺王阅完顺手朝着地上跪的死士头子扔了一块砚台,挺准,死士头子脑袋上立马有血流了下来。

    “滚,都给我滚,你也给我滚!”长顺王语气毫无波澜,地上跪着的,旁边站住的却都个个心跳如雷,一个呼吸间就都滚干净了。

    “嗟……哈!”一声极为鄙视的笑从未知的角落渗出。

    “谁?”长顺王背上的汗毛炸了一下。

    声音消失了,长顺王下意识睁大眼睛,书房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刚才的那一声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可他身上的汗毛还是耸立着,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唉!”哀怨而婉转的一声叹息!

    “来……”人字被长顺王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把剑笔直的顶在他的哽嗓咽喉处,带着金属面具的男人正稍稍歪着头看着他。面具泛着冷而硬的光,面具下的唇微微绽开一个带着极度鄙夷和冷漠的笑。

    “王爷可有吩咐?”门外有侍卫小心翼翼的问道。脖子动脉上的剑尖又刺进了一分。

    “没有,滚远点!”长顺王怒不可遏却无可奈何。

    等门外安静下来,面具人才微微一笑:“看样子酒色财气已经掏空了你的身子,这么多年,你跟小时候一样毫无长进。”

    “你是谁?”似乎有个身影灵光一现,可是长顺王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面具人把剑收起来,把面具慢慢揭下来:“王舅,别来无恙啊!”

    长顺王并不想掩饰自己惊讶的表情:“郎玄机,你果然没死!这么多年你销声匿迹,你现在所为何来?”

    “王舅,江山故人,一别数年,我很是想念啊!”郎玄机把面具带好,将自己一张苍白而鬼魅的脸重新隐藏进黑暗中。

    “你休要乱攀关系。你跟本王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纵有毁国灭族之恨也找不到本王的身上,父债子偿,你有本事找萧麟风去。”长顺王说的理直气壮,凤梧殿里的那点腌臜事,瞒得了宫墙外的芸芸众生,可瞒不过长顺王的眼睛,那时候他年纪小看起来傻乎乎的,可那是他为了在晟丰帝的铁血手腕下求一条生路而装出来的,实际上他孩子皮下藏着一颗早熟的心。他什么都看的清楚想的明白,可他不敢说。原来不敢是惧怕晟丰帝的淫威,现在他也不敢,因为他摸不透郎玄机的底细,但他知道郎玄机销声匿迹近十年,别人都以为他已经葬身凤梧殿的那场大火,十年后忽然卷土重来,长顺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来者不善。

    “既然你觉得我在你这里是乱攀关系,那不如我去萧麟风跟舒飞扬那里,告诉他们你的死士都藏在哪了啊?告诉他们你已经有了一座铁矿,你可以自己冶炼精铁打造武器,造反不过就是时间问题。”郎玄机扔给长顺王一本小册子,册子上写着人名,年岁,身体特征,现在隐藏在那里从事何种职业。按图索骥,舒飞扬很容易斩草除根。

    长顺王只看了两眼,就脸色大变,刚要说什么,却见郎玄机云淡风轻地摆摆手。

    “再给我几天,我可以把你的死士营挖的干干净净。当然,就这些,也够用。”郎玄机大马金刀舒舒展展地坐在长顺王的书案后,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样好的雾顶毛峰,如今也只有在你这里能喝到了,只怕小皇帝也未必有这个口福。当年我母后极爱,父皇得了自己舍不得喝一口,都赏于母妃的。如今我身在梁都,借你的茶浇奠一下我父皇母后吧。”一杯茶被恭恭敬敬的泼在地上。

    长顺王气的心口窝疼,你搁这上坟呐!可他不敢废话,他清楚的知道,现在的郎玄机绝不是当年那个受了欺负只会哭鼻子的小男孩了,不过细想,哭鼻子大约也是一种伪装吧——为了活下去,无师自通的伪装。

    “你想干什么?”等郎玄机浇奠完,长顺王才按压住怒火问道。

    “我?我只想跟你合作。你看,你想登基称帝,我想干死晟丰帝的孙子,我们目标一致,不如联手啊!”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联手,别以为拿几张纸就可以吓唬我?”长顺王有些色厉内荏。

    “是,是,你可以丢卒保帅,凭你是晟丰帝十一个兄弟中唯一活着的那个,舒飞扬不敢轻易动你,但是,想不想知道你去刺杀小皇帝,宇文恪跟雁云为什么去的那么快,是谁消息那么灵通,是谁通风报信?”郎玄机安安稳稳说道,仿佛只是陈述一件毫不关己的一件小事。

    “难道是你?为什么?你不是恨萧麟风吗,让我的人把他杀了一劳永逸,你可以报仇,我可以登基,多完美。”长顺王愤怒的心跳加速,可他依旧冷静的问道。

    “不,不,不,你可以登基,萧麟风得死,但是这些必须按照我的方式进行,否则谁也别想好过。”郎玄机狠狠一捏茶杯,茶杯瞬间裂成无数碎块。

    “你的方式?你的什么方式?”长顺王很疑惑。

    “我要在宫墙内放一把火!把那个腌臜地方烧的一干二净。”郎玄机的声音都是狠狠地,他的手忽然擎起来,仿佛那团心里的火已经烧进了皇宫。

    “就跟当年凤梧殿的那场火一样吗?”长顺王心里实在不痛快,忍不住揭穿了郎玄机。

    “对,我原要烧死晟丰帝那个狗贼,可惜只烧死了我母后,对,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是我的母后了,她只是晟丰帝一个见不得天日的嫔妃,当然,她另外一个身份是晟丰帝同父异母的妹妹。那把火太小了,烧的我心里很不过瘾啊,这么多年,我一直忍耐着,等待机会,所以,我必须再放一把大的,大到足以烧光整个皇宫,皇宫太脏了,还是烧了干净。”郎玄机的脚步几乎没怎么挪动,人却瞬移到长顺王的对面,他的眼盯着长顺王,眼底的红血丝仿佛是心底燃烧的火。

    “你助我登基,代价只是要求烧掉整个皇宫?”长顺王疑惑的问。

    “对,我要烧个干干净净,片瓦不存,鸡犬不留!”郎玄机打了一个响指。

    “成交!”

    彻底的放松彻底的沉睡,梦里没有冰山血海,没有戗木棍,没有主尊,没有疼痛,安宁舒服的仿佛躺在云朵上。只有一次,他似乎听到舒飞扬的声音,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清醒,就又沉睡过去,直到某天早上,他睁开眼睛,伴随着腹如鼓鸣。

    “哥!”曹天河一个激灵从雁云身边的美人榻上跳起来,只穿着贴身的亵衣就把个毛绒绒的脑袋压在雁云的胸前。

    “别玩了,你都十八了!”雁云无可奈何的揉了揉这颗毛绒绒的脑袋。

    “我要玩到八十岁!”曹天河耍无赖,就听到雁云的肚子大声抗议起来。

    “哥,师父应该已经下朝会了,我去禀报师父,你起来梳洗,咱准备吃饭,师父说你今天早上一定会醒来,师父是神仙啊。”曹天河快活的跑了两步,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穿外衣。

    “我睡了几天了?”

    “两天,还不到两天!”曹天河一溜烟跑了。

    早膳丰盛的不像话,粥品就有四种,包子点心十几种,再加上若干精致小菜,牛羊乳,鸡蛋,连管家在一旁都老怀甚慰——这才像是太傅府邸应该配置的早餐嘛!

    原来的膳食都极为简单,舒太傅跟曹天河都不喜奢靡不爱挑嘴,而太傅又从来不在府里大宴宾客,厨娘的浑身本事竟没有机会使出来,搞的厨娘都郁闷了。厨娘一郁闷,话里话外的就透露出想要辞工,那怎么能行,厨娘是管家特意高薪挖回来的人才,不光手脚麻饭菜做的好,而且往上查三辈儿,都是根红苗正的厨子,重点是人还长的漂亮谨言慎行从不多事。

    自从得到以后饭食要精细些的吩咐后,厨娘腰不酸了,气色好了,看到管家也乐意说句话了——多好!

    姜姳儿扶着姜鸿走进来,看到雁云就要下跪,雁云跟曹天河赶紧把这兄妹二人扶了起来。

    “你身体还好吧?”雁云看姜鸿的精神头不错,气色倒是还有些苍白。

    “谢恩公挂念,那些鸡血,我洗掉就无事了。早前的皮肉伤,如今都好多了。”姜鸿笑道。

    “你莫怪我手黑,你脸上可能会留一点疤痕。因为我们没有时间,又不想多生枝节,所以,要你受点苦头。”曹天河也笑道。

    “怎么会,只要能让我们兄妹脱离苦海,莫说一点疤痕,就是断手断腿,也是心甘情愿。”

    原来当日,姜鸿身上的血都是鸡血,只他脸上的伤,因为实在怕时间仓促,假伤口不能以假乱真多生枝节,才弄了一条真伤口且放大了一下,果真就骗过了老窦,否则再多耽误一会儿,谁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姜鸿脸上的伤也就是看着吓人,如今上了舒太傅亲自调配的药,只怕也好的八九不离十了。

    “人血咸,鸡血淡,我就不信老窦敢当着我的面验伤,看魏小爷不打断他的腿!”曹天河刚要猖狂的笑两声,就见舒太傅穿着便服跟宇文恪一同走了进来。

    等姜鸿姜姳儿参拜完,曹天河才嘲笑的问宇文恪:“大统领今天不当值了吗?难不成是闻到了早膳的香味跑来蹭吃喝?”

    “胡说,原本今天是当值的,但是陈副统领母亲病逝回去丁忧,昨天太子夺情启用,所以我才得出来,我是有差事的。”宇文恪看了一眼姜鸿。

    “先吃饭吧。”舒太傅带头坐下。

    寂然饭中,曹天河一边吃一边瞅着他哥,只要他哥饭碗一空,他立马给端过来盛满,只要装点心包子的小碟子空出一个小小角落,曹天河立马给他补齐装满。所以,结果就是无论雁云怎么吃,碗永远是满的,碟子里永远有一座山。这让雁云一下子想起了红姐,想起了红姐被烧的痉挛变形鸡爪子一样的双手,好久没痛的心无原由的疼了一下。

    “师弟,你吃啊,你多吃点,你好几顿饭没吃了。”看雁云停下,曹天河赶紧给他哥端来一碗羊乳。

    “曹天河,六扇门不适合你,你以后还是去养猪吧。”宇文恪挖苦道。

    曹天河愣了一下,刚要反唇相讥,就听雁云说:“我吃好了。谈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