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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浮生月下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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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婉卿回家的时候,门前站着一脸黑线的莫宛珏。可是,还未等对方发作,她便身体一软跌进兄长怀里。

    原来,骑马当真不是好玩的。莫婉卿的双手,破裂的水泡淌着血水,两只手腕也是青一处,紫一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痛,加上一肚子的火气,连着高烧两日才见好。

    病愈后,莫婉卿越想越觉得不对,她所认识的柴桂谦恭有礼,身上不沾半点纨绔气息,怎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不行,我要弄个清楚!”

    莫婉卿想到春兴楼,于是换了身男装,在铜镜前照了照。这纤细的脖子,柔软的腰身,假扮男的?骗鬼呢?原来话本上写的并不能当真。也罢,我以真容还进不了花楼了?

    想到这里,莫婉卿重新换回女装,然后径直走进春兴楼。

    “诶,这位娘子!”老鸨果然上前阻拦,“我说这位娘子怕是走错场子了吧?”

    “春兴楼,不是吗?”

    “是春兴楼不假,可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莫婉卿嘴角一挑,不屑道:“自然知道。我找银盏姑娘!”

    老鸨一惊,瞪着眼睛道:“你?找银盏?”

    “怎么,女子就不能逛花楼,点姑娘吗?”莫婉卿说着扬手将一定金子丢进老鸨怀里,随问道:“银盏姑娘的房间在哪里?”

    看到金子的一刹,老鸨难免心动,可一转念,这娘子衣着华丽、出手阔绰,别是谁家的娘子来算旧账的?于是,看着手中的金子咽了咽口水,随说道:

    “我们做生意是要讲规矩的。娘子这金子压手,我可不敢收。”边说边忍着不情愿将手里的金子往外送了送。

    谁知,莫婉卿压根没理她,径直就朝楼上走去。

    莫婉卿快步登上二楼,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男子,也是步急如风,擦身而过时一股梨香扑鼻,清甜又雅致。莫婉卿不禁抬头多看了那人一眼,额前的长发扬起时,她隐约看到对方额上似有刺青。那不是流放的犯人的标记?怎么会出现在花楼?

    莫婉卿毕竟不是多事之人,便也没有多想。此时的她只想见到银盏,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逐间查看。直到推开一扇门,方才那股好闻的香气扑鼻而来,接着她就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姿斜依在竹榻上,轻纱蔽体若隐若现,就连同为女子的自己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难道桂哥哥就是被这样的妩媚风情所吸引?莫婉卿想着,试探着抬脚往里走去。

    “呦,是哪家的小娘子走错了房间?”那声音酥酥麻麻,让人直听得心头痒痒。

    莫婉卿镇定回道:“银盏?我是来找你的。”

    “哦?”银盏玉腿一挑坐起身子,抓起手边的外衣披上,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说道:“我知自己魅力了得,却不知竟连女娘也能吸引。”说话间已经来到眼前。

    莫婉卿仔细看着眼前的尤物,那眉眼间的风流果然有种勾人夺魄的力量。

    莫婉卿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我来是想问问你和平南王是什么关系?”

    银盏听罢未见任何惊讶颜色,她绕着莫婉卿走了一圈,打量着这个在她眼中只能算小丫头的女娘。

    “是你啊?孤身单骑去军营找——桂哥的那个小娘子?”

    “桂哥?”莫婉卿听到这个称谓一口气便顶了上来,过去,只有董阿姐才能如此称呼柴桂。

    瞧着莫婉卿一脸怒气的样子,银盏换了个口吻说道:“要不就将军?王爷?嗨,你想我怎么称呼都行。”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莫婉卿感觉自己就要忍不下去了。

    “什么关系?”银盏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天和地阴与阳,男人和女人能是什么关系?”

    那语气透着一股轻浮,莫婉卿不由臊得将脸转向一旁。

    银盏却毫不在意,反将手轻轻搭在莫婉卿的肩膀上,“小娘子还没成亲呢吧?”

    她的手指摩挲着莫婉卿的肩膀,同时扭捏身体道:“嗨,姐姐不妨给你两句忠告。这猫抓老鼠是天性,狗护食也是天性。男人嘛自有男人的天性。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做女人嘛,要想自己好过,就得把心胸放宽。这天地之大,有趣的事多了,何必把心思都放在个把男人的身上?咱们女人,就得多想想自己,为自己活,才能快活!”

    说罢,又是一阵大笑。莫婉卿只觉那笑声满是放荡意味,于是生气地将银盏的手甩开,然后掉头快步离去。

    这一回,莫婉卿可谓恼羞成怒,“男人的天性?我呸!柴桂,不管你是真混蛋还是假荒唐,我既与你许下承诺,就不会任你这么不明不白地不给交代!”

    怎料,莫婉卿刚出春兴楼就被莫家的家仆请上了马车。

    “私闯兵营,还去逛花楼?一个未出阁的贵女,这要传扬出去日后还如何入主东宫?”莫太傅大怒,连带将莫宛珏也臭骂一顿,就此将莫婉卿禁足。

    说话间就到了莫婉卿的及笄礼。贵妃新丧,连公主婚事都因此拖延,更别提一个小小的及笄礼了。莫家于是关起家门,打算低调完礼。但朝中依然不乏攀附者悄悄送上贺礼。一个小女娘的及笄礼收到的贺礼竟堪比高门婚嫁,也是让人瞠目。

    趁着父兄在前厅会客的空档,莫婉卿叫来贴身婢女知更,让她去给平南王送信,约他一见。

    “主子,”知更皱着眉,“你知道平南王回来了吗?”

    “不管回没回,信都要送到。”一想到不时接送银盏的马车,莫婉卿就止不住心头恼火,“王府总有办法传信。你与那管事的姑姑好言央求,”说到这里,莫婉卿转身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珊瑚发簪塞到知更手中,“请她无论如何帮这个忙。”

    知更嘴一噘,“如此贵重的发簪,主子都舍不得戴,便宜那奴才了!”说罢,哼哼着离开。

    知更溜出莫府直奔平南王府,管事的苏萍果然没好脸色,她便依着莫婉卿交代的送上发簪,“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们都是为主子办事的,交不了差事是要受罚的。”

    苏萍瞟了一眼发簪上红如牛血的珊瑚,漫不经心地揣进袖筒,然后说道:“好吧,我就帮你这回。你且在这里稍候片刻。”说着就往里走。

    知更见她这反应突然明白了,“平南王在家啊?”

    苏萍轻声“嗯。”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进府里,不多时便回来了,趾高气扬道:“我家王爷说了,私会外男恐损了姑娘的名节,故无法赴约。特送上一件礼物,以贺莫娘子及笄之喜。”说罢。递过来一只精致的木匣。

    知更一听急了,“容我面禀王爷!”

    “诶,我家王爷清晨刚刚回府,这会儿正要沐浴休整。”说着手掌一摊,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知更只能怏怏回府。

    莫婉卿打开柴桂送来的礼物,却见木匣内是一把开了刃了短刀。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莫婉卿用力攥着刀柄,咬牙道:“一刀两断?柴桂!”说着她狠狠地将刀插在桌子上,“你竟如此绝情!”

    虽然不懂为何柴桂会如此狠心,但此时此刻,听到苏萍代传的那句“有损名节”,看着眼前锋利的短刀,莫婉卿当真是寒透了心。

    那天日落时分,柴桂和陈重从兵营赶回。今日是莫婉卿的生日,也是她的及笄礼,柴桂是记得的,虽然是不可能有所表示了,但他依然记得,不由面色凝重走入王府。

    苏萍奉茶的时候察言观色,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主子,今日莫府的婢女来过。”

    见柴桂的脸色未见明显变化,便继续说道:“她传话说莫家娘子想约主子一见。奴家自作主张给回了。”

    柴桂下意识看了苏萍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苏萍却立刻跪倒,“奴家还假借主子之名送了莫家娘子一把短刀。”

    “短刀?”柴桂惊道,但立刻就明白了苏萍的用意,不由抬眼看了下陈重。事到如今,自己当知身上的责任,怎能让身侧之人看到自己感情用事的模样?何况还是与阿姐之死有密切关系的人?

    于是,柴桂故作镇定地淡淡回了句:“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张。”说罢起身进了内屋。

    那一夜,月高星疏,柴桂和莫婉卿各怀心事,彻夜未眠。

    时间一晃就到了玉衡公主出嫁的日子。

    玉衡公主所嫁是礼部徐长令之子徐亨,也是皇城出了名的儒雅俊秀,翩翩公子,难怪能得公主青睐。

    那日,公主府内热闹非凡,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各种珍贵礼物堆满了庭院。

    “卫国将军贺玉衡公主与驸马大婚,白玉屏风一座、江陵绣品一车、象牙茶具一套、珊瑚头面一副、珍珠一匣、另金银器皿九十九件,取义长长久久。”

    众人听到这礼单内容无不咂舌,“高将军出手真是阔绰。”

    “那可不,也不看是谁成婚?”

    “今日公主成婚便是此等规格,他日太子大婚,还不要将半座将军府搬去?”

    “那倒未必。”此时,已有好事之人嚼起舌根,“徐家娶了高将军的妹妹,这驸马爷明面上跟莫少将军一样需喊高将军一声‘舅舅’。可实际上——”

    “实际上是什么?”

    “诶,你就看咱这位驸马爷长得像谁啊?”

    “像——这,不会吧?那不是高将军的妹妹吗?难道不是亲的?”

    “徐公子不是徐家主母所生。这莫氏和徐氏都娶了高氏的女儿,高家长女嫁给咱们的莫太傅生育一男二女,可高家次女嫁给徐长令却一直无所出。徐氏族弱,碍着高氏的声威不敢休妻,这高氏也觉得过意不去,就将自己的陪嫁婢女充作了侍妾,不想还真就生下一个儿子。就是今天的驸马爷。”

    “其实,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就是徐家自己不敢认,不想认罢了。”

    “也不能认,不管怎样,徐家也算是‘有后’了。”

    “听说,高将军的两位公子都随了高将军好武厌文,所以高将军对这位自幼饱读诗书的徐家公子反而更多喜爱。”

    此时,柴桂从他们身旁经过,那些人这才闭了嘴。

    柴桂对徐亨客套了几句,便朝里面走去。莫婉卿看到他的身影,自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心想不论答案如何也一定要抓住他问个明白。

    莫婉卿追着柴桂的身影,见他急步如风,避开人群,七拐八绕地竟到了后院。这公主府自从建成,算上今日,莫婉卿也还是第二次踏足,许多地方仍摸不着路径,可柴桂却似轻车熟路,这里面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莫婉卿于是放轻了脚步,悄悄跟随。就见柴桂在后院的某个位置停下,然后看了看四周,见并无他人于是轻咳了两下。此时,从角落里突然显出一个人,一身公主府家仆的装扮。但眼尖的莫婉卿一下便认出,这是那日在春兴楼撞见的那人。

    莫婉卿对此人还有两点印象,一是他身上的香味与银盏房里的熏香一致,可以推测在自己造访之前他在银盏的屋里待过相当一段时间;二就是他额上的刺青。

    虽然不是莫婉卿个人的偏见,可各府挑选家仆都甚是严格,身家清白是首要条件,更何况公主府?所以,他不是家仆。那么,他假扮家仆混入公主府又是想干什么?

    此时,柴桂正背对着莫婉卿,她看不到他的脸,却见那假扮的家仆冲他走来,稍作停顿,两人似乎嘀咕了什么,但她听不清。然后,那家仆顺着庭廊经由另一条路迅速离开。

    见柴桂又落了单,莫婉卿刚想上前,身后公主的婢女恰向她走来,“莫娘子,你怎么在这里?公主正找你呢。”

    莫婉卿唯恐柴桂被对方看到,下意识闪出身体挡住视线,“哦,我绕糊涂了,迷了路。”

    还好那婢女没有多想,也没四处打量,随说道:“那就快随奴家走吧。”

    莫婉卿被公主的婢女带走。可她们这边的动静却惊动了柴桂,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应是被她跟上了,不禁攥了攥拳头。

    莫婉卿回到公主身侧,紧跟着就到了行礼的时辰,她帮公主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没有纰漏,只等着新郎来迎,一同往喜堂去。

    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刚要差人去催,突然外面一阵骚动。紧跟着,便有家仆跌跌撞撞来报,说“驸马被匪人劫走了!”

    莫婉卿瞬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脱口而出:“驸马方才还在前厅迎客,众目睽睽,怎么会被劫走?”

    “方才,有人同驸马说了些什么,他便随来人走了,然后就没再回来。刚刚,喜堂前被人飞箭钉了封信,说是青图山的山匪绑走了驸马,让今夜子时带万金去赎,否则,就只能归还部分驸马。”

    公主听罢立刻瘫软在地,自己大喜的日子竟遭此横祸,任谁都无法冷静。

    莫婉卿更是有当头一棒的感觉,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柴桂,今天,假扮的家仆绝对不止那一个。想到这里,她飞奔而出。

    此刻外庭已乱做一团。

    莫婉卿四下搜寻着柴桂,终于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只是他正要往府门外走。此时,门外一定停着他的马车,若不在此拦住他,自己再想追就难了。

    想到这里,莫婉卿也顾不得别的了,她抄近路钻过假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敏捷地一把攀了上去。

    那时,柴桂恰好从她眼前经过。

    “柴桂!”她大喊一声,然后纵身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