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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天官所言果真不虚,天庭最有分量的几位神君果然都在,另外在场的还有几位重要神官,他们一个个都沉着脸,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往上看,天帝只是表情严肃,却无悲无怒,俨然琢磨不透的神情。
司剑来到殿上,肃穆气氛让她感到些许压抑,方才礼毕,就听天帝冲旁道:
“献光神君,你给承燚天君解释一下吧。”
献光微微皱了下眉,些许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应下,且向司剑走了几步,他声音不高,但能保证殿上的每一位都听得清楚,以确保他的转述没有谬误。
原来,刚刚新婚的北沧神君从天庭回去后立刻干了件让所有人都惊掉下颌的大事,他对南海发兵了!
北海与南海不睦由来已久,以往也曾有过些许摩擦,却都是小打小闹,天庭出面调节一二总能平息。可这一次却不是这么简单,北海联合西海重兵突袭,大有一举灭了南海的势头。
天帝连下两道止战令,诏四海司水一同上天庭当面问责。结果,帝令下达却化作海上泡沫,四海司水更是无一人应诏。
南洋神君差专使向天帝请罪,声明自己并非抗旨,只因抵御北沧的攻势实在抽身乏术,同时向天帝求救,声称北海与西海兵合一处,东海虽表面中立,实则暗中也已倒向北海,南海以一抵三,如果得不到增援极有可能会全族覆灭。
随后,东源神君一纸告病书,称自己身体原因暂时关闭东海,并且以不参与四海纷争为由请求天帝谅解,准他不必就此事天庭面君。这便印证了南洋神君的说法。显然,其余三海司水已经连成一气,甚至胆大到敢向天帝公开叫板了。
事情到此,已经不是北沧与南洋二位神君之间的恩怨,甚至超出了四海纷争。
北沧违抗天帝的止战令,并且联合三海之势,此举已经可以治他反叛之罪,熟知仙家法度的北沧怎会不懂?他敢如此必定是铁了心,一旦南海被灭,那他下一步又会如何?包括执掌仙刑律法的迟光神君和手握天兵的献光神君心里都很清楚。
于是,献光神君首先向天帝请命,愿亲率天兵平息四海战事,却遭到了以迟光为首的相当一些神官的反对。
他们认为,事情还没搞清楚,即便派遣天兵实为中立,也难免会被其他三海认为是偏听南海一面之词,故意拉偏架;而且北沧性格本就易冲动,如果他误会了出兵的意图,激起逆反情绪,反而会让事态更加严重;另外,北沧毕竟是先帝的儿子,天帝的兄长,天家颜面还是要顾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定其反叛之罪,也就不合适直接出兵。
可是,南海眼看着就要灭亡,这还不严重?不尊帝令擅自用兵,拉帮结派,集结了仙门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还不够定罪?非要他举兵打上天庭才算反叛?
以献光神君为首的神官们坚持出兵,他们认为如果真的坐视南海被灭,那么不管北沧是否有反叛之心,首先仙门各大世家的心被寒了才是真的。
两派争执不下,天帝也十分头疼。后来,竟有人提议采用一个折中的办法。即,派专人前往,一为调节,二为调查,三也可敲打震慑;因此,可带一些天兵以威慑各方,又不可带兵太多,恐引起误会;所派之人需身份尊贵,既显郑重,又能照顾各方面子。
比起争执不休,显然这个折中的办法可以尝试。献光神君认为从各方面来看自己都该是那个被派遣的专使。
可不同意见又来了,说他毕竟是战神,由他出面会产生天然的压迫感,所以并不合适。
迟光神君说,战神不合适,他这个执掌仙刑的就也不合适,一样压迫感太强,容易产生逆反。
要一个身份尊贵,又没什么威胁性的人选,天帝首先把不着调的暮光神君排除在外,然后就有人想到了司剑。承燚天君,由她出面自是代表天帝的最佳人选。而且,承燚天君和四海神君素来没有什么瓜葛,应是最公正,最不容易被排斥的。
就这样,根本由不得司剑思量,更没人听她的意见,这差事就算定下来了。
此时,司剑才终于明白为何献光神君方才面对自己时会面露难色,因为他很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对一个后辈来说实属难为了。
事不宜迟,天帝诏令,承燚天君为特使,立刻点齐五百最精锐的天兵火速赶往前线,制止战事。
……
风露庭中,眼见司剑被文史天官叫走,逸一心头隐隐拂过一丝不安。苍清崖见他满脸紧张便宽慰道:
“凌霄殿上议的都是台面上的事,倒是无需多虑。若是真的担心,就赶过去看看,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流出来了。”
他们说着便打算离开。谁知,苍清崖的衣袖竟被树枝勾住。苍清崖也没多想,只是回头看着月华树调侃道:
“怎么,还不让走了?”说着,伸手解开树枝,随即理了下衣袖。
这时,藏在袖中的影镜突然不听使唤般蠢蠢欲动,好像有股力量召唤着它一直想往外跑。此时,苍清崖才意识到不对,他叫住逸一,然后掏出影镜抬头看向月华,
“莫非月华神树也想一照?”
突然风起,树枝摇曳“沙沙”作响。
“我就当这是你的回应了。”
苍清崖说着摊开手掌,那面影镜便慢慢悬起,围着月华神树稳稳移动起来。紧接着,苍清崖拿出准备好的“像镜”立在自己和逸一面前。
镜子中出现一颗不知名的野果,它倔强得抵抗着风霜刀剑的洗礼,拒绝腐烂消亡,经历数百年的顽强修行终于化为一颗种子,天石崩裂它掉落此处,生根发芽长成大树。
十数万年,她将修行延展到每一片树叶的经脉,一直默默地生长。她枝繁叶茂的时候,也是仙家蓬勃发展的时期,她开始被众仙尊崇,封为神树。一日,她耗尽力气绽放了满树繁花,许多仙神闻讯赶来,赞美声不绝于耳。
然而,苍清崖和逸一看着镜中的景象,却好像感到了一丝轻蔑……
“还有孤独。”
“对。她仿佛觉得,世人称赞她的美却根本没人真的看懂她的美。”
苍清崖和逸一不禁摇头,一边觉得奇妙一边又很是不可思议。可是,自那之后许多万年里,月华的确没再开过花。突然,镜中烟雾缥缈,紧接着的一幕让逸一和苍清崖禁不住十指紧扣,忘记了呼吸。
只见云雾升腾,一条银龙盘月华而上,绕于枝丫,厮磨间灵光四溢,继而化作微雨……
翌日,月华竟再次开花,花落之后,结一灵果。
再往后的事整个仙界应该无人不知了,灵果孕育仙胎,送往凡间化成人形,修至成年返回仙界,灵宝天尊亲赐仙名,始为剑仙。
“司剑是帝君的女儿?”
“她这个天君还真是实至名归。”
如果不是身旁还有个见证,他们谁也不敢相信眼见的一切。
巨大的惊愕过后,逸一突然晃过神,惊叫一声:“不好!”同时转身就往外走。
苍清崖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他,“什么意思?”话刚出口,他也意识到了答案。
当今天帝从默默无闻的天君六郎到扬名仙界为日后登顶打下基础,转折点就是他自断红鸾,誓以苍生之福为己毕生所逐。
要知,世间皆以仙家为榜样,而仙家之榜样则看天帝。先帝一生风流,不仅四处留情,更是收获了十一位天君如此“铁证”,这也成为他唯一倍受诟病的地方。
正因如此,当年极光天君以自断红鸾为誓的举动才得到了众仙的关注甚至一片称赞。而他继任天帝之时也曾说过,此生无小爱无子嗣,唯将大爱于天下,视苍生为儿女。如此豪言壮语曾令无数人为之动容。可是,如果让世人知道天帝不仅育有一女,而且冒犯了神树,那他丢失的就不仅仅是颜面还有令苍生万物臣服的公信力。
“从魔界到风露庭,帝君要设计的就是司剑!这一回,他又想做什么?”逸一说着抽身而去。苍清崖没再阻拦,而是紧随其后。
他们赶到天门前的时候,被告知承燚天君已经率军下界,肯定是追不上了。苍清崖劝逸一冷静,建议先找献光神君了解情况,献光刚正应会如实相告。他们刚来到仙武司前正撞上西平神色匆匆迎面而来。西平告诉他们自己也是去寻献光神君的。
原来,献光神君亲点了五百精兵,每一个都可以一敌百,准备交给司剑。这时,迟光神君差人火急火燎来请他,只说事出紧急具体什么事大家也不知道,献光神君只好把事情交代下去然后就去了仙刑司。
谁知就真出了岔子。司剑来点兵的时候不知哪里出了错竟拿错了兵符,结果领到的是五百生兵,即刚刚飞升的兵卒。西平说他一发现就差人去追了,自己也忙去禀告献光神君。
逸一和苍清崖对视一眼,天门守卫分明说肯定追不上的,却没提仙武司差人去追的事,而且,他们从天门处径直而来,一路上根本没有看到仙武司的人,可西平不会说谎。
不用细想,献光神君亲点了精兵,那么巧就被叫走,又那么巧司剑来领的兵符就会弄错,带走的又正是最没有战力的生兵。
太多巧合就不会是巧合。逸一面色凝重疾步飞行。苍清崖紧紧跟随,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干什么。待到僻静处,逸一突然停住,转头瞪着苍清崖,
“我信你方才说的话不是玩笑。”
苍清崖一愣,脱口而出那句经典回复:“你什么意思?”
“所有行事必先谋划。我要马上知道整件事他是怎么安排的?这个忙你得帮!”
苍清崖被逸一的气势震了下,却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可想好了,一旦出手就没有抽身的机会了。”
“我自是不怕。难道你怕了吗?”
苍清崖一笑,“你不用激我。”说着,掏出像镜递给逸一。
……
时序殿内暗香浮动,苍清崖仔细擦拭着棋盘。
殿门被风打开,天帝落靴无声款步而入。
“文史天官说你这里藏了好宝贝?”
“不过新做了副棋盘。”苍清崖说着将擦拭光洁的棋盘平置桌面。
天帝刚好走到近前,在他对面坐下,瞟了眼精美的棋盘顺手从棋篓里夹起一枚棋子,端详道:
“棋子也是新磨的吧?月光菩提?够奢侈的?”
“还不是沾了帝君您的光,神谷元君近来对我都越发慷慨了。”
天帝摇摇头,叹了声,“他也这么势力了?”
苍清崖只是轻笑,“来一局?”
“嗯。”此时的天帝,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行事,自然心情大好。
苍清崖却紧绷着神经,每一个子都下得格外小心。反倒是过于谨慎限制了发挥,很快就落入了天帝的“圈套”。
天帝眉眼藏不住得意,“你以为换副新棋,棋艺就能精进了?”说着就要收走苍清崖被吃掉的棋子。
苍清崖连忙一手按住,“不算,我刚放错地方了。”
“落子无悔。你想耍赖吗?”
“那个,”苍清崖努力掩饰着紧张,“您贵为天帝,棋艺又高我许多,就让我一子又何妨?”
天帝从未见苍清崖如此计较,他的目光扫过对方眉眼又移向别处,不经意间划过高悬的时光之轮,最后回到棋盘,同时挤出两个字:
“不行。”
天帝的拒绝让苍清崖面色一沉,将手中的棋子随意往棋盘上一丢,“没意思,每次都是你赢!”
天帝没生气却也不打算惯他,回了句:“确实没意思,不下了。”说着便动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丢回棋篓。然后,他仿佛很随意地摸了摸棋盘,
“确实精美,可惜你铸灵的水平无法替代棋艺。”说罢理了下衣袖起身离去。
待天帝彻底离开,苍清崖才肩背一松。他用手快速抹过发冠将影镜藏进袖筒。方才,他将天帝所有注意力吸引在棋盘中,殊不知早已将影镜嵌于发冠之上。
确认天帝已经远去,苍清崖才赶忙溜出时序殿去见逸一。就见逸一面色灰白,他急切地迎上告知自己在像镜中看到的一切。
原来,北海以南有一沉瑚岛,面积不大却紧邻南海出海口。北沧神君向南洋神君求取其甥女的时候为表诚意,答应将沉瑚岛做为聘礼赠予南海。
后来南北两家婚事不成,北海转而与西海结了亲。可就在北沧在天庭完成婚典的日子里,南洋神君却率军占了沉瑚岛,且态度相当蛮横,只说这岛本来就是北沧答应送给南海的。殊不知,南洋神君敢这么做都是天帝的授意。
以北沧的脾气哪里忍得了如此欺辱,加之他本就对天帝不满,多年拉拢四海的筹谋此时见天帝身体有恙已然开始骚动。南海的行径无疑成了催化剂,让他不再压抑,这才敢无视帝令也要先收拾了南海。
接下来,天帝让司剑出使却只给了五百弱兵。届时,会有情报传到北沧耳中,说司剑此行明为调解,实则是受了天帝密令。天帝耗时千年在洗仙池中炼出一件秘宝,可以抽仙骨破仙元,即便北沧这般的修为也难逃暗算。天帝这是要毁了自己,而且是毁在他义女一个小丫头手里,比要他命更难忍的便是来自老六的羞辱。
与此同时,战神早已指挥天兵暗中布防,只等北沧中计便会大军突袭,掏空北海。
以北沧的性格,知道天帝如此计划就不可能再回头了,唯有公然反叛天庭这一条路。届时,司剑和五百天兵身处前沿阵线,身后的南海水兵则会突然撤军。到这一步,南洋神君就完成了天帝交付的所有任务,把司剑推到“必死”境地。
最后,无论反叛还是诛仙,北沧都难逃死罪。而天帝一箭双雕,还始终站在正义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