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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化羽,虚禹惊讶中透着一股失落。
他皱起鼻子使劲嗅了嗅。刚才那个分明是妖,而此刻,他也从化羽身上感到了一丝隐隐的妖息。难道是他一时紧张没能隐藏好?
虚禹没有听化羽解释,只是冷冷吩咐道:“押到飞仙厅跪着!”
他反身问赶上的山叔,“棠洛那边什么情况?”
“一直在房里睡着。”
“确定?”
“侍从看了好几次,的确没有离开过房间半步。”
山叔自然不知,棠洛善用幻形术,留个替身在房里便轻而易举骗过他们的眼睛。此时,他早已将夭蕊救出,并抹去了一切能够追踪到的痕迹。
今晚闹这一出,尙轻自不能再向燕翔隐瞒。
燕翔看着她,眼眉微挑,“上次加上这一回,他两次为你出头,每次都刚好碰巧?怕不是圈套?”
“直接推我出去不是更简单?”
“那老东西的鬼祟伎俩岂是常理能解释的?你不是说他抓了化羽却不审问,而是把他关在飞仙厅?其中意图还不明显?无论是救人还是灭口,他就等着今晚有人自投罗网。”
“那明日?”
“明日,且看那老东西如何演戏,再见机行事。”
燕翔显然觉得化羽就是虚禹的眼线,尙轻虽不认同,但有一句话他说的没错,今晚的飞仙厅必定是个陷阱。
次日清晨,朝会钟声响起,棠洛一早便“识趣”地先行告辞。他走在桥上,与迎面而来的燕翔撞个正着。
看到棠洛的一刹,燕翔惊得停住脚步,棠洛却不知是故人,与其擦肩而过。
燕翔回头望着棠洛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失神。在尙轻的提醒下,这才大步走进飞仙厅。
虚禹阴沉着脸,叱问化羽:“化羽,现在给你机会辩解,昨夜为何擅闯禁地?”
“禁——禁地?我不知是禁地。”
虚禹瞥了眼燕翔,“怎么,又是你师父没教过你?”
这怎么一下子就扯到小胡子身上,马上就该尙轻了?化羽想着,赶忙回道:
“师父和师叔告诉过我,无名居禁地不能擅入。可是,昨夜黑灯瞎火,我不知道那是禁地。事实上,我就是刚学会飞,一时得意忘形收不住脚,结果一通乱窜迷了路。我真不是故意的!”
化羽答得一脸真诚,虚禹却不买账,冷冷道:“你以为这番说词就能蒙混过关?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你上山来究竟是何目的?受谁指使?昨夜行动所为何事?”
“尊主,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犯了错,要打要罚听凭处置,可是您说的什么目的啊,指使啊,当真是没有的事。”
“当真没有?”
“当真!”化羽回得斩钉截铁。
虚禹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燕翔身上,“燕子啊,你墨羽阁的人犯了此等大错,你说该怎么罚他才能服众?”
燕翔知道虚禹是在试探自己,此刻哪怕一丝的心软都会被认定为包庇。倘若化羽真是虚禹的棋子,倒不如把这个球踢回给虚禹。
就听他镇定地回道:“擅闯禁地意图不轨,当同背叛师门,是以雷钉之刑。”
此话一出,大厅上一阵唏嘘,这可是山门最重的刑罚,等同于要他性命。
鹤舞吓得花容失色,莺歌一背冷汗,就连凤鸣都惊大了双眼。反观燕翔,一脸木然,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当真是无情。
化羽就算再不懂也会察言观色,见大家的反应便知道和当初的鞭刑不是一个量级。
就听虚禹问道:“化羽,你可知这雷钉是怎样的刑罚?山子,你告诉他。”
山叔于是上前道:“以三十六颗噬骨钉,三十六颗锁魂钉,三十六颗碎元钉,共计一百零八颗,将受刑人的肉身、魂魄乃至灵元钉在铁柱之上,引天雷击之。”
“化羽,你可听好了?对你而言,小命不保是小,五脏俱焚的感觉才叫人痛不欲生。现在老实交代还不晚。”
听此话,化羽早已脊背发凉,原以为和上次一样挨顿打了事,却不想是要命的。可是,莫说他平生不懂认怂,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让他把尙轻供出来?这种事他是如何也做不出的。
于是一咬牙,“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望尊主仁慈,能罚得轻些。”
“是啊,他还是个孩子。”趁着这个话音,莺歌、鹤舞纷纷站出来为他求情。
就连高傲的凤鸣都说了句:“请师尊开恩。”
此时,大家都将目光投向燕翔,主意是他提的,若是他也能开口求情,或许虚禹就能顺势下了这个台阶?
但燕翔想的却是,如果化羽是虚禹的人,他自然巴不得有个台阶好饶了他;如果不是,依虚禹的心性,首要被怀疑的幕后主使就是自己。他不敢冒险,更不愿上虚禹的圈套。
“既入四羽阁,就只论对错,无关长幼。今日,若是轻饶了孽徒,往后又当如何约束众多弟子?故,我不会为孽徒求情,还请严惩,以儆效尤!”
燕翔的声音铿锵有力,却是真真的冷酷无情。而他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以备化羽说出尙轻,那样,自己还可以说是他心生怨怼故意拉尙轻垫背。
化羽哪里知道这么多,那一刻他总算明白了,这个小胡子竟是这样讨厌自己,就连这条命对他而言也无足轻重。而自己却一个头磕下叫过他“师父”。
虚禹冷眼旁观,然后道:“化羽,如此,可就莫怪本尊了!”
化羽此时反倒气得忘记了恐惧,他直起腰板回道:“我是个孤儿,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有句话叫,父要子死,子莫敢不从!”
说着一个眼神狠狠地瞪向燕翔。
大厅之上,虚禹宣布道:“既然如此,那就行刑吧!”
化羽走出厅门的时候回眼看了下尙轻。
奇怪的是,他看自己的眼神竟全然没有恨意,像在告别,又好似安慰,还隐约带了一丝怜惜。
尙轻紧绷的弦霎时就要破防,她虽理解燕翔的举动却无法无视自己的内心。那一刻,她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化羽若因自己送命,那她必然要将这条命还回来。
化羽登上刑台转过身面对众人。大家纷纷赶来,怀着各种心态,都想看一看这个倔强少年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虚禹仍没罢休,竟令燕翔亲自行刑。
此举就连事不关己的凤鸣都看不下去,站出来说道:“让燕翔行刑,死了便罢,若是没死,岂不要说他手下留情?”
还好这句话替燕翔解围,虚禹这才改令山叔行刑。
就听山叔一声令下,只见化羽仰起头冲着上天喊了句:“命是我的,你休想拿去!”
这一声呐喊被淹没在飞钉齐发中,却仍有寥寥数人听到,此中便有尙轻。
当初,尙轻亲手鞭打化羽,便佩服他能忍住一声不叫。而这回,一百零八钉,钉钉入骨,疼痛是上次的百倍、千倍,可他依然一声未吭。这孩子的骨头怎么这么硬?
尙轻不忍直视,一侧脸却见燕翔离去的背影。
他又岂是真的心狠,只是他和虚禹的猜心角力却让无辜的化羽成了牺牲品。
此时,钉刑已毕,化羽垂着头已然昏死过去。紧接着,山叔登台请雷,当真不给一刻喘息。
只见云团涌动,天色骤然阴沉,大家知道雷要来了。虽然不知这道雷的轻重,但凡人肉体无论何种力道的雷击都扛不住。
就在大家屏息以待的时刻,那道雷划过天空纵直劈了下来,化羽背后的铁柱应声而断,大家都懵了,这力道那肉身定是完了。
待烟雾散去,尙轻第一个冲上前,夭蕊紧跟着跑过去,刚到近前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简直不可思议,化羽的身体竟然完整无缺,连根手指头也没少。难道是那句向天叫板的话真的把天都给镇住了?
尙轻来不及多想,一抚化羽的脉息还有气,便将他一把抱住。
画音居内,尙轻一颗颗为化羽取出身上的噬骨钉,夭蕊强忍着眼泪在旁边帮忙。
“锁魂钉要等他醒过来自行清除,至于——”尙轻突然发现一件不能让夭蕊知晓的秘密,于是借口道:
“至于别的就要看他造化了。你先回去吧,留下来也无意义。而且,鹤舞大概也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形。”
夭蕊走后,尙轻连忙重新确认。按道理,碎元钉对凡人无用,可化羽却分明受其重创,因为,他体内有尚未成元的灵核,准确的说是妖核,他是妖!
只是现在被碎得七零八落散落,即使想要修复也无处着手;同时,他的魂魄也即将剥离肉体。
尙轻已经做好准备,她要带着化羽的魂魄回趟地府,这条命她说要还就一定办到。
突然间,尙轻发现原本正逐渐从化羽体内散去的元气正在重新聚拢,
他的胸前也有红色微光闪烁。细想起来,方才雷击的一瞬她似乎也看到了一束红光。而这光正是从化羽胸前佩戴的那颗石头上发出的。它似乎正在帮化羽续命。
或许,方才的雷击也是因为它降低了伤害。
尙轻想着,伸手碰了下那颗石头,却被灼热感烫得赶紧收了回去。
此时,燕翔推门而入。
尙轻以为他是责怪自己于众目睽睽之下将化羽带回自己房内的举动失当,立刻起身挡在床前,瞪着燕翔,抢先道:
“他还活着,我不会让他死的!”
看着尙轻那笃定的眼神,燕翔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他朝床榻走去,一眼看到化羽胸前的心尖血,于是抢步上前一把拽下握在手里。
尙轻立刻急了,她按住燕翔的手腕怒道:“没看这石头能帮他续命吗,赶紧给我!”
岂料燕翔竟一把将她甩开。
尙轻第一次从燕翔眼睛里同时看到惊愕、恐慌以及心碎的神情。却见对方一把抓住化羽的手腕,周身气息随之一变。
尙轻熟悉这种气息,这是他在调用妖元时所散发出的,他这是要给化羽疗伤?
明白了这点,尙轻立刻出门在画音居外布好结界,防止妖气外散。
清晨,尙轻看到燕翔惨白且虚弱地坐在床边。上前一探,化羽的灵核不仅修复且已凝成真正的灵元,其间还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涌动。这是?
她转头看向燕翔,他不仅耗费自己的妖元救回化羽,还度了少说半身修为给他?
尙轻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翔。却听对方无力道:“扶我回去。”
小南轩内,燕翔靠在榻上,尙轻站在一旁似在等待一个解释。他却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簪轻轻抚摸着。
从他成为燕翔开始,尙轻便见他将此物带在身上,不时把玩甚是自然,且它造型简单男女适用,便也没有他想,而今看来倒是自己粗心了。
“你救化羽和这木簪的主人有关?”
一句话直中燕翔内心,他不觉一笑,轻轻道:
“妖仙大战后,我消失的那些年其实是在一座山上疗伤。我爱上了那个救我的女孩儿。没想到,她竟有了我骨血。化羽,他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