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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想着,借由此事早些离了这穷苦之地,才好另谋繁华之境任职去,哪有为了亲眼得见旁人口中的盛况,而弃了前程的道理。何况这众人口中的盛况,到底与自家干系不大。
一来,本以上报了知府大人获悉,即便那卢家往后得了莫大的好处,自己这身为父母官的总不能死皮赖脸地上门讨要不是?二来,只怕到时候那家也已是财大气粗,再不是自己这小小的七品芝麻小官可以左右再三的咯!
不禁联想起师爷常提醒自己的那句:“到底已让知府大人报入了京中,怕是这甘霖镇也已随之出了名头,更不敢想倘若来年真能活过半数去,咱们这地界上又该引来多少好事之人?”
没错,单是那些好事之人的到来,就能将甘霖发生的一切,瞧得一清二楚,漫说自己一个七品的县官了,想来府尊大人也需三思而后行。原因无它,此刻已是这一片尽人皆知的大事件,岂是可以随便糊弄过关的,再说了那卢家看似也并非之前以为的那般简单。
就师爷看来,这家老管事面面俱到,已不是普通殷实地主家堪比一二的。何况那东家本就有功名在身,更是有别于那些真正的乡野莽夫可比。至于年前京城已得知此一消息,他家是否知情且不提,只怕知府大人那儿耐不住性子,亲自寻到去了他家,才是自己在意之事。
虽说自己这一份功绩定是跑不脱,可真被自己上峰接手过去,又该如何是好?想到往后一切皆与自己无关,唯有在地名上方能显露一二,却叫人怎能甘心放手!
所以,这上报折子中是改了又改,直到让上峰看出卢家的成功之处来。又不存太大的希望。势必要拖至秋收之时,方才一鸣惊人,他这一县主官的功劳便是无可动摇了。
只是这其中的分寸拿捏,的确并非容易哦!而此刻重又被东翁唤回院中的经年师爷,也已明白了这位的用心良苦。别看他不过是初次为官,然而这官场的进退之法倒是无需旁人再三提醒,也已掌握有度。
势必在此事上下足功夫,才能有所依仗。毕竟这等贫瘠之地,能得一家如此敢下大注已是少见的很,难不成还指望了另有这般一家接踵而至。定是不能够的。
两人反复商定后,方才稳稳落于纸上,却被师爷的一声惊呼。摆手笑道:“师爷何必惊慌,刚才他二人不过是各自准备行装而已,真要送出的折子尚未确定,又何来快马追了他们回还之举?”
顺势招呼了,早已侯在门外的小厮唤来了送信之人。这才各自散了去。回想起适才种种,正猜疑不定的师爷不觉是感叹连连:“原先那个犹豫不决的性子,难道是这位刻意为之的不成,还是自己从头一回见面时,就打眼了?”
再联想起,年前初遇卢家这桩时的情形。更是半天理不清其中的头绪来,唯有苦熬了大半夜的憔悴脸色,让县衙众人莫名摇头。
实则。倒是不是这位的性情大变,而是自己岳家前日送到的一封家书,使得他变得愈发小心了起来。只是碍于自己的颜面一事,在这师爷面前不好直言相告罢了。
一来,这师爷本就在接了此任后。方才经由人介绍随了自己一路上任而来,委实不及岳家亲近。说来。这也是与之前不见丝毫希望不无关系,本想着能无功无过任完三年,也已算是不错,却不料在自己管辖境内,居然出了这么一家能耐人,顿时将整个局面扭转了过来。
而此刻才要转变了心境,也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做到。二来,当初甘愿娶了这商户之女,原也是存着三分无奈。对于本是寒门出身的这位而言,能得了妻子娘家的财力相助,总好过半点依仗全无。虽不比自己的另一位同窗,如愿得娶了官宦家的庶出女儿,从此也算是靠上了官家二字,而今更因这层关系得以留在繁华之地任职,这才是令他艳羡非常之事!
却谁知,前日的那封书信中提及年节才过,自家大舅兄去京畿境内办货,居然听闻了妹婿管辖之地竟然有这等奇事,自然要随信询问一二。如此巧合怎不是天意使然,方才让师爷去而复返,便是为了试探此人可曾暗中得了消息,却将自己这东翁蒙在鼓里。
显然自己的眼光不曾有误,师爷必是全然不知京中变故,而自己上峰所为,又是自己不敢左右一二的,因此才动了暂缓报喜的念头。
对于这位而言略减三成之数,隐去未报本就算不得大事,然而在知府大人眼中,足有过半得以顺利越冬者已是难以置信。虽不至于亲自寻了心服之人,特意寻到卢家地里亲自细数一遍,然而往上再报时却是多留了个心眼。
“万万不敢照直了说,倘若真因此被皇上钦点了留任专顾此项老爷又该如何是好?”一旁的师爷早已盘算得清楚,面前这位必是有心再进一步,哪怕不能直接迁升入京,怎么也的先调离了此等偏远之地才是要紧,更何况年前礼部那位侍郎大人,也曾有意助上一把。
再看屋内正座之上的这位,略作沉吟后,不觉也已缓缓点头,认同道:“的确有此可能。年前送了折子上去,定是有那等着看本官笑话之人,其中更是不乏与我齐家实力相当的望族名门!”
这句才刚出口,一旁的师爷只得将本就微低的头颅,再往深处埋了埋,这分明就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第一,齐姓本就是这两、三辈中才逐渐兴起的新贵,怕是连氏族都算不上,哪里还敢给自家冠上个望族的名头,也实在是……唉!
再则,他齐知府既算不得齐姓嫡系,又是这旁之中的庶出,更让人是哭笑不得。只是这位的运气委实不赖,才刚年过而立之年,便赶上了万岁登基以来的首次恩科,好似算准一般,跻身最后的殿试一关直接被外方任了三年知县。
也正因此,才有了今日的鹤立鸡群。本来这齐姓就是数十年前才刚出现的新贵,无论是嫡系所出,还是他这般地旁支优秀人才,皆是齐姓一族的希望所在。比起旁的世家名门来,到底更为团结向外,也惟有如此方能在官场豪门林立之境,迅速立稳脚跟!
就是报着进一步、更进一步的心思,这齐家但凡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必是不肯轻易罢手的。此刻齐知府的万般小心,在一旁师爷看来也是并不为过。
只是这送入京城的折子中,该略添上一成、半成的,还是因稍减了些去方是最好,才是在场几位的商议重点。
“报喜不报忧,怕是不曾。毕竟此桩早已为京城众位大人惦念已久,倘若秋收过后忽闻那片沙地出了纰漏,漫说是礼部的侍郎大人难以坦然应对,只怕大人您也实难承受!”
屋内一阵沉寂后,另一旁的刑名师爷平静开口道:“大人何不悄悄遣了人去一探究竟,即便那知县有心居功却委实不敢太过,想来略有夸大也在情理之中。”
被他这般一提,倒让在场之人皆是一愣,是啊!整个叶州就属那县所在最是贫瘠,有意夸大其辞也是在所难免,毕竟想要借此谋得迁升之机,也实属无奈。
倘若失了此等良机,再另谋他处,又谈何容易哦!有暗自摇头叹息者,自然就有那不以为然的:“学生也以为此法可行,还是暗访一番的好,毕竟报入京城之中又岂能……。”
却不想,适才最先起头劝说东翁莫要直言上报的那人,已是抬头接言道:“大人尚且担忧京中上官获悉甘霖之事后,留了大人在原处多任三年,更何况那本就坐镇县衙之人?”
原先屋内众人,皆是盘算着该如何报入京中得知甘霖的消息,又不至于累及东翁留守在此,然而此刻被这位年岁最长者如此一提,俱是偏头望向这方。
此话,颇有道理!想我身居一府主官都有意瞒下些许,又何况那本驻守县内的,怕是卢家沙地中得以安然越冬者,必是半数不止。既然他都可以为了迁升瞒报一二,自己又何尝不是怀揣同样心思。功绩虽好,可也犯不着为此多搭了三年时日去,再则说了,那日老农也已明说了那般的地界能有三成得活,以是世间少有,更何况……。
定了定神,直接指明了方向道:“那就照县衙上报之数,再减了一成,拟好了折子速速报入京中便好!”
就这般,被两级畏首畏尾的官员,逐层递减之下,卢家沙地存活率由真实的八成余,直接降至了得活四成之数后,才被顺利报到了京中礼部齐侍郎手中。
“什么真活过了四成!果然是我朝幸事!”直接拿笔在四成之数上圈点了一番,再呈与圣上面前赫然被改作了四成余。显然这位在礼部供职多年的侍郎大人,全然没有之前那两位的烦恼之处,信手多添少许,也实在算不得太过。
没将四成之数,直接改多了两成已算是合情合理,说来也是此事关系重大,饶是他身居六部高官,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