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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景不难想象,那底下之人究竟在议论何事,必与一旁贴出的书目有关。瞧这书场的排布已与京城之中颇为相近,不过略小了一圈罢了,但对于这般中等规模的府城而言,已是绰绰有余。
不多时,就见三、四个手提铜壶的小伙计是鱼贯而入,异常娴熟地给分坐两层的听客们,倒满桌上早已备妥了茶叶的茶碗,更是让人不禁想起了,仍在京城之中的那段时日。
“茶叶虽不是最顶尖的,却也是拿得出手,这二层包间的价格倒是半点不掺水,单是吃上一碗香茶,再歇脚片刻已是物有所值了。”撇开碗口的茶沫,浅尝了一口后,已然缓缓点头道。
听了相公之言,不免也已端起了茶碗,轻轻吹开浮沫,品了品茶味,随即附和颔首道:“的确已算不错了。”
前世并不太懂品茗一桩的二奶奶叶氏,自山庄有了产出后,便已是处处留心起有关茶叶的一切来。不但只为学着辨出其优劣之分,更是为了他日引入更适合自家山庄培植的茶树品种来。
那旁斜签,坐定的蔺管事与大丫鬟苏叶,别看在庄内她已是众人眼里的女管事,可如今随了主子们出门,依然做回了当年的内宅丫鬟倒也不曾生疏。
毕竟是采买丫鬟一桩急不得,又怕留小娟一人在旁伺候,终是略有不足。委实想不出解决之道时,还是那两个早已去了丫鬟身份的姐妹俩,双双自求了一路跟随。碍于此一行本就是轻车简装,独独命了苏木仍留山庄协助麦冬打理事务,还把这年纪不满十六的小丫鬟闹哭了一回。
可见,她姐妹都是念旧的,又是知恩图报之人。能随了主子们一路而来,更是让本就性子沉稳的苏叶,愈发得了见识。此刻瞧见底下那一幕,不免也是低声感叹一句:“原来在庄上也常听老人们,城中的书场里常将新鲜事搬上书台的,可从来不知那些在底下听书的,也是其中一环!”
“这丫……苏叶说的不错,书台上自有说书人演绎跌宕起伏地故事,便会令这底下就坐的听众身临其境,禁不住也会随之或发出唏嘘感叹之声;也有那会心一笑之时;更有愤愤不平。欲拔刀相助者,亦是大有人在!”
“你家二爷说的,正是为何我们特选了这包间的用意。这书场可不全是我们这般单为听书而来;也有哪会友、歇脚的所在;更有甚者便是另有所图而至。只是大家各取所需,倒是无需太过追究。”
对于二奶奶所接这句中,为会友、歇脚而来的客人,苏叶还能听得明白,可那另有所图的却不免有些难为她了。虽在山庄领了管事的差事。已有不短的时日了,可终究是被圈在山庄之内,对于这外头世道的险恶来,更是知之甚少。
漫说与当年便随了主子一路走来的大丫鬟麦冬了,即便是良家出身的丫鬟小娟来,也是颇有不及。今日带她一并来听书。也是有此作想,只在庄内独当一面,毕竟还是略有不足。
随着山庄愈发壮大。各项产业必然要衍生而出,辐射邻近各地是在所难免。对于缺少可信之人当用,却是问题的关键。眼下蔺家小孙儿已是定下肩负南珠一事,自是再寻不出第二个可培养之人。
于是,更为看重已在庄内领了三年多差事的姐妹俩。便是自然而然的。特意选了今日领她来此听书,正是这一举两得之事。好在小丫鬟本不是那愚钝之人。再加之一旁有蔺管事的提点,当回到住处后已是明白了七七八八。
“主子们可是用心良苦。若不是简装出行,只怕也得领着你们姐妹俩一起见识,才是最好。不过有你回头详细讲述了,此番经历与苏木那丫头,也是错不了。”收妥了一旁的包袱,蔺管事还不忘补上句好意提醒之言。
无论对于先她们姐妹一步,跟了两位主子的大丫鬟麦冬也好,还是府内先后领命办差的几个管事,皆将这年纪不小,又经验老道的蔺大管事视作长辈敬重万分。
不但如此,就她们姐妹而言,本就与蔺兰姐姐亲近的很,自是也将蔺大管事,看成了自家爷爷一般的存在。私底下,也曾随了蔺兰姐弟俩,喊他一声爷爷也是常有的事。
此刻得了提醒,更是倍感温馨。想到主子的有意在栽培,又得了蔺大管事的耐心指点,另有见惯了人情冷暖的丫鬟小娟,一旁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越发觉得今日之行,很是必要。
本来,在她与苏木那等不曾出过村子的小丫鬟眼中,城中是一切皆好。晴天不必下地忙活;下雨又不需踩着泥泞不堪的土路而行;最是劳作辛苦的春秋两季,更是无比的惬意。
岂能知晓,这等官宦门第中却又等级森严,哪里比得身在乡间的她们,活得舒坦。即便是小娟这等原也是良家出身的女儿,却也会因家中变故,不得不自卖自身,做了富贵人家的奴仆。
亏得吉星高照,落难之时遇上了自家主子,若非如此又将去向何处,身陷何等境地,也是未尝可知之事咯!
就在丫鬟苏叶细细思量,今日所见诸多之际,正屋这头的夫妻俩却是难得的齐齐哀叹一声。
“相公你看这事,可是象极了当年那桩旧案?”欲提‘旧事’一词,可仔细想来还是应该称其为旧案更妥贴些。那设案两人中,已是一个被押去了府衙的当堂之上,还有一人因身份之故,才免了人前示众,而是另被圈禁在一处,极少有人涉足的所在。
倘若刚才书场之中,另有卢府老人在旁,必定也能听出其中的惊人相似来。且不提,那会儿愕然望向两位主子的蔺管事,就连另一旁毫不知情的丫鬟苏叶,也已能感受到包间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了起来,只是碍于之前主子们的有意提醒,才未敢低声问起缘故所在。
直到回转住处,蔺管事才暗自领了主家之命,才寻到了刚才那家书场对门的酒楼,小心探问起伙计的口风来:“对面这书场可是开了有几年了吧?”
“您老还真逗!这可是咱们城里最大的一家老字号了,别看门脸儿不宽,可好歹也是建了两层不是?”会意在桌面上抹了一把,悄悄收妥了面前这位客官的赏钱,才继续说道:“他家原本只做那茶楼的生意,可终究不及隔壁那两条街面上的红火非常。也不知哪日起,他们东家便寻来了工匠,索性改成书场后,反倒补了空缺。这不,直到今日城中另添了几家,也都不曾赶上他们家的。”
这旁侧身而坐的蔺管事听完了这番言语后,已是有了大概的了解后便不急于问明究竟,毕竟是经验老道,深知旁敲侧击的好处,自是先点酒菜,独自饮酌起来。
不时传入耳内的交谈之声中,多少有几句关于今日午后那场大书的,夹杂着一两声愤愤不平,自是源于大书之后的那个附加的小段子。
原来,今日书场之中并非只讲了那本事关贤王作乱,最后被俘午门正法的故事。还有一另作添头,加在半场休息之时,由那说书老艺人的两个徒儿献艺的小段。
然而,正是那个小段子,才使得二层乙字间中落座的几位听得格外认真,还不时对望两眼,更是惊愕非常!其中原因无他,只是故事中被迫流离失所的主人公,与数年前毅州被害的母子俩,连夜逃出城去的情形足有八分相似。
更令人吃惊的是,故事所述的那官宦之家却是姓鲁。当即便已有九成把握,那对逃离毅州母子并为去了别处,就在此附近。就算此刻不在城中居住,也必是离得不远。
想当初,他卢府就因丁姨娘兄妹俩所设之局,诓骗了旁人家的产业,而随之背上了谋财害命一桩。如今虽已时过境迁,那丁姓之人也已尽数得了惩处,可终归尚未还他母子一个公道。
此刻偶然遇上,既可看作巧合之事,亦可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当年正是因为此桩悬而未决,始终压着卢府众人心头,即便那看护卢家大院的下人们,也没有心存戚戚的。
如今既然遇上了,自然要顺利解决这一后顾之忧,才是当务之急!
还他母子一个公道本是必然,为卢府正名也是理所当然。因此蔺管事才在回到了居所,不及多时候便已是换了另一身行头。直奔那书场方向而去。
听得邻桌上有人不平则鸣,不免也好似借着酒劲,喃喃自语了起来:“唉!真真是惨绝人寰,惨绝人寰啊!”
那桌上本是有感而发,几位同窗对饮闲聊,却被一旁独自吃酒的老丈,一声颇有几分悲凉之气的喃喃自语,吸引了过去。
“怎么老丈刚才也在对面书场听着了那小段不成?”
只见这旁的素衣老丈,已是沉沉颔首道:“先生不知,方才听了那段不免想起了当年,亲身经历之事,不禁是感慨颇深。只叹息这故事之中的母子二人命运多舛,哪里比得我亲见那桩旧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