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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给咱们掌柜送书信的!”一旁吃惊愣神,不过脚下倒是没异常的麻利,忙不迭让出了道来,与那老家人往内堂去。
说是内堂,实则仅是在店堂之内,隔出了半间昏暗不明的小屋罢了。若非这店铺内外两室间,并为全部隔实,即便是在白日里,这内间之中也压根就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所在。
如今借着小半不曾割断的光亮,这小间中还算瞧得清楚。只见半旧的木桌旁坐着昨天那中年掌柜,正埋头盘账。被外面来人这么一惊动,倒是倍感好奇的抬了抬头,待问明了来意后,不觉已是微微一笑暗道一句:就说嘛,昨个才买了那两样去,却在临出门前赏了伙计许多,必是不一般!
今天听得那老家人是特来送信的,便欣然请了一旁奉茶稍待。
拆了信笺,细细看了起来,不禁吃惊道:“敢问老管事,府上那位爷可真是京城人士?”
“我家二爷祖上虽不在京城住,却是时常要往京内走动一二,信中所提之事,自是并无半点虚言。只是想着,此等买卖不比寻常之物司空见惯,所以想托了掌柜的代为看顾一二,也是再合宜不过的。”
听得此言,本欲脱口而出的那句追问,不免又被其生生吞回了腹中。虽不明那位二爷的来历如何,就对面这老家人的言语谈吐,便可知并非毫无出身可言的普通之辈。
如今再看送来的信笺,也是诚意十足,处处透着让人无法当面拒绝之意。想到旧年里,因反贼之故店内的生意愈发是每况愈下,恨不得就此便代东家应下了这桩。
只是,自己到底是葛家旁支,能得了这份体面差事已是不易。哪里敢轻易段了自家后路的道理。略作思量后,便是无奈摇了摇头:“不瞒管事,要是看中铺内的物件,我这小小的掌柜还有权通融一二,可这事关店中买卖,还需禀明了我们东家,才好回复你家主子。”
本就没打算当即便得了消息,自是不再为难于他,二爷提醒的不错。这铺面的东家先前风光之时,也定不是一般商户。能在此等窘迫之境,还如此谨慎行事,已是让蔺管事高开了一眼。
试问。若换一家经营惨淡的铺面,必是不等对方另提了条件,已是上赶着先口头应了此桩,随后再去到东家面前,百般说服也是为尝可知。不曾料到。这中年掌柜倒是无比沉着,一路都是冷静应对。
殊不知,这边看似从容不迫的葛掌柜,心中早已波动频起。这年头无论是外来的行商也好,还是本地原有的坐商也罢,皆是能避开了这南方特有的物产。便多半转做了其它买卖。唯有余下不到三成的老字号,还在苦苦支撑着,也已是到了僧多粥少的境地。
想到面前这位特意送信上门的老管事。亦是一脸的诚恳,倘若全然决绝,必是失了一次大好的机会。更是极有可能,便宜了斜对面那家邵记,也是可以预见。
再则。东家也未必将其拒之门外,本来这行当也没有什么许密而不传的难耐。即便自家接纳他家一伙计在店中。也是乌有忌讳一说。
辨明了其中利弊后,自是不再纠结与此,起身比了个手势:“请管事稍待一日,容我向东家说明详情,再来回复管事可好?”
“自是再好不过。”说着也已起身,朝那掌柜拱了拱,便大步流星的向店外去。却不想,这家掌柜也是老于世故,明白了此间的轻重后,哪敢轻慢与他,亲自笑着将其送出了门外。
直道那老管事的转过了街口,才回身招呼了店内伙计,低声交代了一句,便疾步出了铺面,直奔东家府上去。
听了铺中掌柜的讲述,再拿过信来读了一遍,不禁略露喜色连声感叹道:“原是不求卖主,如今落得这般地步,虽说与反贼作乱关系莫大,到底也避不过北地珍珠个头更为喜人。想我们南方所产的珍珠若能重拾当年的风光,已是不能够了。”
放下手中的信笺,不免是苦笑一句:“且见见这位再说。本已是无望之事,倒是要瞧瞧这位还有那回天之术不成?”
显然东家也与自己一般作想,既是只有一分希望,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宁可回上一面,再做道理的好。毕竟这世间上的事,还真没人敢打保票,必是再无他法了。
领命又匆匆回到了店里,却听得小伙计忙不迭凑近身前,压低了嗓子告诉起来:“掌柜的,斜对门那家刚才可是出手了。你这头才刚往外头去,就见有他们店里的二掌柜,抢前一步截走了往日常来咱们店里卖货的丁家老头……。”
这里本就地处海岸边,又是建在直通向码头那方的集市上,更是便利了渔民贩卖各色海货,下水采珠之人的估出捞出海面的珍珠。
别看当年南部所产风光无限之时,整个集市之中,也惟有葛、邵两家才稳稳开设了铺面在此。原因无他,只因当年每每进贡入京的名录里,仅有这两家的老字号位列其中。
也正因此,当地的大小官员皆是将这两家奉若上宾。只可惜好景不长,自北地出产被客商带入京城后,南方所产被随之逐步没落了下来,直至被完全挤出了帝都京城。
如今整个京城中,依然坚持售卖南方所产的,恐怕已是十不存一咯!更多只是在临近几个府城中,占得一席之地罢了。而这所谓的一席之地,也不过是寥寥之数而已,早已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再别提当年的风光无限,只怕再这般长久以往,不用旁人来劝这生意也得关门大吉,转做别行了。眼下得此消息,无论如何也得试上一试,或许另有转机,也是未尝可知。
第二日由掌柜转告了东家之意,便听得对面这老管事,已是展颜道:“我们家二爷交代了,若是你们东家应了这桩,也无须另选他日了,直接请了你们东家申时三刻,往镇中汪记酒楼饮宴便好!”
提了一句,便作势要往回赶,倒是不待这旁葛掌柜的拦他,已是自己开口笑道:“其中详情还得他们二位,亲自面谈了才知。掌柜也不必留我,老头这会儿还得跑一趟那汪记,订好了席面才是要紧!”
这旁不及出声,那头已是转身出了店门外。
“瞧着倒是个急性子!”苦笑摇头。也是不敢再多停一刻,照旧留了小伙计多多留意对面的邵记,便赶着回了东家这桩才好。
待等约定之时,两旁四人先后落座,这旁的卢临渊才含笑道明自己的本意:“卢某原是家中次子,已是无望承袭祖业,于是每到一处便自觉留心起各地的特产来。”
头一句便是开门见山,直面将心中所想说在明处,对面这位葛姓东家本是商户,听惯了生意场上虚以委蛇的言辞,此刻听得坦然之词不免已是应声颔首。
“所以,此番瞒着家中二老双亲,想要做些小本买卖以筹日后分家时的家资,也算是另辟蹊径之法了。”一个小本买卖,已是让对面的葛掌柜心头一怔。无论当日风光之时,还是此刻惨淡经营之下,这贩卖珍珠之事到底算不得‘小本买卖’一说吧?
半带疑惑之色,复又抬头瞥了一眼对面这位,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水。再看那边的东家,亦是微微点头应了一句道:“既然卢二爷有言在先,葛某自当三缄其口,只不明如今北方之珠盛行各地,卢二爷却为何偏偏看中这败势已定的南方所产?”
只见这旁已是莞尔一笑,缓缓颔首道:“一来,南方珍珠本就不以颗粒大小见高低,其中更以光泽莹润一项见长;二来,便是真珠另有入药一桩,性寒无毒,主治安神、妇人难产、子死腹中、胞衣不下等症,南方之珠于入药而言,更优与别处所产。”
这倒不是卢临渊的信口雌黄,而是近些年来的对比所获。说来此世也与前世多有不同,南北两地所产的珍珠,也有些细微的差别。若是以常人用作头面首饰而言,个头较大的北珠好似更显其富贵,然而入药一桩而言,却是已南珠更优。
听得对面这位顺口便是一句性寒无毒,不待两人缓过神来,后又接着一句主治哪些病症,更让那旁的葛姓东家颇为惊讶!
这究竟是买卖头面饰品,还是要拿我家铺子的珍珠,全都入了药堂之中?正在其疑惑不解之时,却听得一旁老管事,出声忙是附和主家一句道:“葛东家有所不知,我家二爷原是自习了些医术,又出资开设了一家药堂。”后面已无需这位多言再三,对面那两人也是一脸的了然之色顿显。
原来是因为,学过些医家之术,难怪知晓这南珠更比北珠适合入药一说。殊不知,此刻那位葛姓东家已是认定了,自己面前这位卢家二爷必不是信口说说罢了。而是真有心,与自家做那长久买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