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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势也低头轻笑道:“大嫂说的有理,妹妹我也是这般以为。”同样抚了抚袖口的普通衣料,忙又接了一句:“就是姑奶奶身上,也多半是些普通的料子。更何况府中艰难,哪敢奢望原先的吃穿用度,再则说了,眼下只留了几个粗实的丫鬟、婆子,连各房的二等丫鬟们也都遣散一空,要不是……。”
后面半句却被生生咽了回去,这本是叶府时运不济,老爷无端被外人牵连所致。提起府中的颓败之象,不免触及过往种种,自是不敢放肆,随即忙是转了话头,缓声慢言道:“此番姑奶奶送来的衣料中虽以那上好的细棉、细葛为主,却不乏颜色鲜亮的绫罗绸缎,显然也是早有准备的!”
“那是自然。别看他卢家先前比不得咱们府里富贵,好歹也是略有家资的,再添了亲家老爷年前高升一桩,想必是一发而不可收!”提及卢家老爷高升之事,不禁也是一滞,抬头望向正房妯娌俩皆是有感而发的低声轻叹。
倒不是暗自埋怨老爷,当初之举太过轻率,才使得叶府一门连带着受了这不白之冤,就此父子皆是被贬在这偏远之境。毕竟这官场变化莫测之说,先前虽不曾亲身经历过,也多少有些耳闻的。
都是官家小姐出身,自是再明白不过的。能不被流放关外已算得万幸之事。也正因此,两房媳妇也是才从未轻易流露出半丝的哀怨之色来。只是不明,娘家兄长手足怎会这般无情,半点情谊不讲,便直接避而不见,就此断了同胞之情。
若论起此事来,二房媳妇杨氏才是真真尝过一回人情冷暖。比起早已双亲不在的大嫂来,自己那固然健在的父亲大人。却是全然不闻不问;继母更是冷嘲热讽;几个兄弟也自为求自保,哪敢轻易出手相助一二的。
惟有那早已离了府回转家的乳母,才特意寻了孙儿来与了她,两根当年母亲赏给的银簪,以表关切之心。即便如此,也让这位昔日的闺阁千金,每每想起当日的情景都忍不住暗自落泪。
又与今日小姑子夫妻俩,不愿千里之遥特来探访,更是再度拭起泪来。毕竟这些年时日不断,早已让原本娇生惯养的几位。深深体味到了何谓大起大落!这段风光不在的岁月,才真正看清了人性本质。
所以,小姑子一家此番来访。更令府内众人皆是颇为感激。不单是为了那整整半车余的急需用度,还有那满满的亲情温暖,才是最为感人。然而,此时众人却还不知,卢家小两口带来的并非只有眼下库房中堆放着那些而已。更有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惊喜在其后。
一夜安然入梦后,小夫妻俩已是再度往叶府而往,只是今日独有蔺管事随行一旁罢了。这头车马才刚停稳,那旁小院大门已然应声开了下来,又是老管事亲自迎了出来,恭恭敬敬请了两位入内。
先行问安后。便各自落座叙起话来。昨天老爷刚巧沐休在家,而今日陪同太太一旁而坐的,便是叶家的长子叶青庭。正厅内太太蒋氏坐得主位。小辈三人分坐两旁,别看屋子不大,到底还留着大户人家的规矩。
待小丫鬟奉上茶点,才听得这旁的太太蒋氏,笑着言道:“这般的待客之时。我们府里已是许久不曾……不说这些,既然有话与你大哥细讲。也无需再等明日,如实相告也就是了。”
有了母亲这一句,原本还打算婉转提醒兄长的一席话,也已是直冲嘴边而来。小心饮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后,便启口言道:“妹妹也是内宅妇道人家,那些官面上的言语本是不该提及一二,只是看着娘家众人过得这般艰难,却是心中不忍!”
听出了妻子的隐隐哽咽之声,已是向对面的舅兄拱了拱手:“大舅兄原在官场多年,比我这只过三年的末流小官,更是明白许多!想必也早已将眼下的形势,辨得分明,只一味地苦等当今那位,幡然顿悟怕是不易!”
“与其枯坐家中,未必就有佳音,何不另辟蹊径先寻些力所能及之事来忙,只当是体察民情,如何?”好在这旁卢临渊,默契十足不待叶渟涵略显失态,便已是出言接过话头,向那旁的舅兄善意提醒道。
听着妹婿的口中之言,半点轻蔑之意全无,更不似此前那班同窗旧友一样,皆是一派惋惜之情深重,却并无半点援手之意。而此刻妹婿的言语中,便是有了明示,定是早有详实的考量,才笃定前来。
早已看惯了外人冷眼的这位,正是再清楚不过了,今日的叶家嫡长子,再不似往日还在京中那般,不过是借了祖上的庇荫,才顺利入得六部的官家子弟了。
坚定点了点头,已然出声应道:“既然妹婿这般提议,必是有了确实的把握,为兄我虽曾入得翰林,好歹也是殿试三甲之列。”才说完这句,忙不迭停住了口,抬眼看向对面的这位,却见其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才定了定神,接着一句:“还请妹婿细细道来便好。”
他却不知,方才失言之际,位坐正中的太太蒋氏,也已偏过头来望向这旁小夫妻俩。只见女儿四娘不过略侧过头来,温柔一笑,好似低声告诉她这个做母亲,自己的夫君并非那等斤斤计较之人,母亲自当安心便是!
实则,他夫妻二人本不这般在意功名一事,其中既有转生而来的缘故,也有未曾一心向往仕途之路所致。因而,刚才对面这位一时不察流露出小小的得意之情,也并未对夫妻俩有一丝影响。
反倒是事后回到客栈,提及此桩之时,卢临渊还含笑低声自嘲一句道:“真要论起功名一事来,亏得当年这位是少年成名,若非如此只怕我这后来之人,更是半点用武之地都不存,又何来计较一说?”
反倒是对面的叶家长子略有歉意,妹婿是好意来劝,自己却一时忘了这位在功名之事上,颇有不利。正在暗自懊悔之时,却听得这旁卢临渊,已是开口缓缓言道:“这一路行来,只觉得越是往南,街道两边的流民便越多,不知大舅兄可曾留意过?”
只见,对面之人亦是无奈叹了一声:“唉!怎么不是,经历了那桩贤……反贼作乱之案后,便是越发不可收拾了!且不论那反贼所在之境如今是何等模样,单是那片周遭的地界上,就有那曾经囤地数十顷的大地主,接二连三地仓惶离去!”
一抬手直指东南方向,更是摇头言道:“无论先前是否真与那反贼有过牵连,只要有一家按捺不住,恐被牵累必是有纷纷效仿者。就这般你追我赶,陆陆续续便走脱了三十余家!”
“如此一来,原本偌大一片上等良田,足有过半之数却成了那无主之地……。”那旁才言及至此,便叫对面不明就里之人,出言打断下来:“为何成了无主之地,难道为了不受牵累,竟然弃了田产而去?”
“正是这般!”此刻就听得上座的岳母,苦笑接上一句道:“那段时节里,但凡是方圆百里之内的地界上,早已是草木皆兵。漫说是弃了田产匆匆离去的,更有弃了几进大院,连夜逃命者也不在少数!”
早在上路之前,两人便对此境实况略有耳闻,却哪里想到竟然闹得这般地步!再则,朝廷即便出动了兵士驻守那处,也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才是?
才欲开口追问一二,却听得身边的娘子已是低声,感叹道:“想我叶府当年之事,不过与那人言谈片刻,且不说又是在酒楼那等大庭广众之下,便不分青红皂白,被连累至此,又何敢相信与其比邻而居的众多财力丰厚之人?”
是啊!犯上作乱,哪有不花费银两一桩,便可手到擒来?即便你再是权势滔天,乌有粮草在手亦是枉然!何况还是千里行军,更是所费颇多,无论暗中明面必是得了众多的支持,方能办到。这才是周遭的大地主,为何如此仓惶离去的真正原因所在。
“四妹此言确实正解。纷纷逃离之人中,既有本就是拖不了干系的人家,也有惊恐朝廷雷霆之势的。试想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乎?自是早早避世而去,方为上策。”
言罢此句,已是端起茶碗来连饮两口,这才无奈摇了摇头:“说来也是避无可避之事,当初就连官衙之中的大小官吏,皆被兵士们先行押在军中,怎能不被惊得慌了手脚?”
才想稍停片刻,就听这旁已应声接到:“如今已时过境迁,就不知眼下府衙之中,又是如何收拾那许多无主之物的?”
“自是全都收缴入库,至于空出的田亩,已是在旧年春耕之时便贴出告示,寻了农户自行耕作之用,只需略缴原先三分之一个的税负便可……。”娓娓道来,不觉已是愣在当场,妹婿此前的另辟蹊径该不会,正与此桩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