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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宝珠皱着眉正步履匆匆往内宅回去,尽管此刻已过申时中,阳光余威仍盛,行走不多时便已香汗微沁。
素日里差不多这个时辰,耀哥儿已经从私塾里下学回来,应该正在前院的小书房练大字才是。可是刚才她特意去找他,发现小书房里没有半个人影,他怕是又跑出去玩了。
秦持重对耀哥儿寄望甚重,早早就给他开了蒙,不过上私塾是今年年初的事。秦家人丁单薄,并没有开设族学,这个私塾是好几个走得近的家族一块儿为家中子弟开设的,请的先生都极好。耀哥儿年纪小,性子又跳脱,心思没在枯燥的书本上,入学以来好几次惹得先生生气,常顺娘好似不以为意,总说长大后性子就安定了。倒是秦宝珠有些担心,不时督促弟弟的学问。所以当她发现耀哥儿又抛下功课跑出去玩时,才那般着急回去告诉常顺娘。
眼见着马上就要进内宅了,却偏生看见姚良笙在前头,待要避开,可是他已经见到她,无奈之下,秦宝珠只得上前跟姚良笙互相见礼。
看着许久不见的佳人,姚良笙有点恍惚。秦宝珠今儿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侧边戴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鎏金鸾鸟,尖嘴含着一串晕白的珍珠垂到鬓边,随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都要颤进他的心里去了。灿烂的阳光下,她的脸上幼白得近乎透明,双颊因为方才的疾走而泛出健康的红晕,额边鼻尖上沁出一些汗珠子,从而使她看起来更加生动。
自从四年多前他初入京考试落第,她便逐渐疏远了他,此后几一次都没有遇见过。她定是觉得他家境贫寒,高攀她不上,才翻脸不认人。被人这般轻视,他好生羞恼,发誓要一雪前耻。岂料去岁秋闱,他再次落第,自觉再无脸面赖在秦府。可似乎上苍都不愿看他一身才华遭埋没,居然就在他收拾好包裹准备归家时,一次偶然的郊游,竟让他结识当世大儒清桐先生,并且得到先生的青眼。
清桐先生对他的文才大加赞赏,一时间他一介落第秀才,世家子弟、士子儒生纷纷前来结交,风头居然隐隐盖过了今年春闱的状元。如今他已拜在清桐先生门下,前途不可限量,三年后秋闱一举夺魁也是显而易见。如此,她不会再看不起他了吧!
秦宝珠见姚良笙盯着自己不语,眼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她心里有些发毛,连寒暄都省了,直接便道:“小妹还要回去给娘亲请安,恕我先告辞了。”
“表妹!”姚良笙回过神,想也不想就挡在秦宝珠的前头,“还请表妹借一步说话。”
秦宝珠有些为难,孤男寡女的,大大方方说两句话倒没什么,躲躲藏藏反而惹人怀疑。姚良笙看出她的顾虑,指了指不远处一丛花树道:“那边荫凉,又不会遮蔽太过,可以吗?这儿是大道,人来人往的,真不是说话之地。”
既然姚良笙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秦宝珠只好点头答应。就在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恰好秦真珠远远走来,她是到外院来找姚良笙的。
自从秦贵珠嫁去左侍郎府后,秦真珠也有些焦急起来。她一向自认为比两个姐姐长得漂亮,才情也比她们好,所以在婚事上绝不能让她们压过去。可是她能接触到的青年俊才极为有限,自从姚良笙意外翻身后,本着宁可错认不要放过的心思,她计划重新接近姚良笙。
一看见姚良笙与秦宝珠一前一后躲到花树下,秦真珠几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凭什么一乡下土包子把我看中的人的魂儿勾走!好奇与愤怒促使她悄悄潜近二人。
到了花树下,姚良笙见豆沙紧紧跟着秦宝珠,不自在地朝秦宝珠说:“待会儿我要说的,你旁边有人在听着不太合适。”
秦宝珠看向豆沙,这妮子一脸紧张,不但不走开,反而多跟上几步,看向姚良笙的目光变得不善起来。这个一表三千里的笙哥儿什么居心,支开她坏了宝姐儿的闺誉可怎么办!
显然秦宝珠与豆沙心有灵犀,直截了当就拒绝了:“豆沙是我的心腹,笙表哥有什么但说无妨,她的嘴很严的。”她态度坚决,姚良笙无法,只得听之任之。
“表妹,许久不见,你更加丰容靓饰了。”姚良笙说起此话来,颇有些怀念的意味,但秦宝珠听得眉头一皱,这要是放外头,活脱脱就是不怀好意,意图调戏!若不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她已然拂袖而去。
于是她耐着性子敷衍他说道:“笙表哥谬赞,你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表妹,”姚良笙深深看着秦宝珠,甚至走得离她极近,“我日前已经拜在当世大儒清桐先生门下,相信苦读一番后,便能有所成就。”
秦宝珠不着痕迹后退两步,脸上挂起疏离的笑容:“如此恭喜表哥了,祝你他日蟾宫折桂,位极人臣。”
“可前途再远大,也需有贤妻助力。表妹家学渊源,温柔贤淑,实乃良配。因此即便出身稍低,身子也不够康健,但我亦不介怀。”姚良笙把秦宝珠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觉得她确实偏瘦,可能跟自家母亲所喜的壮实女子有些差距,但他相信她过门后好生将养便可养胖。
秦宝珠愕然,这是什么话!这般自说自话,傲慢直指他可将就她的高攀,是谁给了他那样可笑的自信?而且他打量她的目光好似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着实令人厌恶。
“表哥请自重。”秦宝珠连礼貌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脸上带起寒霜,“儿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妄议儿女私情,于你的清誉我的闺德皆有损害。况且表哥至今并无任何功名,实为寒门学子,还是将心思放在功课上,才不辜负老师青睐和高堂期盼。”说完,也不顾姚良笙的反应,径自告辞而去。徒留姚良笙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躲在一旁的秦真珠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是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凭什么这个土包子占了本应属于她的嫡女的位置,夺走了父亲的宠爱,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攀上了世家王府,现在居然连亲事都要跟她争抢!这一回,绝不能再让她骑在我的头上!秦真珠不甘地望着秦宝珠的背影,眼里尽是志在必得。
再说秦宝珠进了内宅,直接便去了榴园。正好遇到秦贵珠打发过来的朵儿给常顺娘问安。
“二少夫人说红漆六角匣子里两朵石榴绢花是给真姐儿和喜姐儿的,红漆海棠匣子里豆娘是宝姐儿的,艾虎和长命缕则是给耀哥儿的。”
常顺娘微笑点点头:“难为贵姐儿有心。”她见秦宝珠进得门来,因笑道:“可就巧了,宝姐儿就直接取走你的豆娘吧,省得为娘还差人多走一趟。”
站在旁边伺候的桃花取出一个空锦盒,将那豆娘从海棠匣子里拣出来装进去,然后将锦盒递给豆沙。那豆娘仿彩胜之制以缯销剪成艾叶的模样,又用绉纱制成蜘蛛瓜果置于其上,端的异常逼真,旁又加以宝盖,垂结串串绣球、繁缨、钟玲等,比她以往所见都要精致奇巧,想来秦贵珠是花了大功夫的。
“朵儿,替我谢谢二妹妹,这豆娘我很喜欢。”秦宝珠摸两把豆娘,还是怕弄坏了,盖上锦盒的盖子,吩咐豆沙好生保管。
常顺娘这时又问朵儿:“姑爷身子怎么样了?”
“姑爷如今恢复得很好,大夫说已经可以尝试下地多走动走动。二少夫人吩咐奴婢给夫人和老爷告个罪,姑爷那边离不得人,所以今年端午她无法归宁了。”
“我知道了。跟贵姐儿说不用担心娘家这边,伺候夫君早日康复才是正理。”
秦贵珠去年夏末秋初嫁给了左侍郎府的嫡子乐山冲喜,说来也怪,她进门还不到三个月,昏迷了好几个月的乐山真的如那杜真人而言,苏醒了。终于醒来的乐山浑身无法动弹,吃了数月的药汤才逐渐好转,如今终于能下地走动,还真是秦真珠的运道,又同是乐山的幸运。
打发走了朵儿,桃花收拾桌上的节礼,秦宝珠从里头捡起一枚扇坠儿。常顺娘笑问:“怎么,你喜欢?这是男子的样式,你二妹妹送给你父亲的。”
秦宝珠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这块扇坠子雕得如此精巧,可一开始它仅仅是一块不起眼的玉石而已。若没有工匠巧手雕琢,我们就看不到它这么漂亮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就直言吧,还拿玉坠来做筏子。”常顺娘嗔道。
秦宝珠笑笑,放下那扇坠儿,坐到常顺娘身边说道:“刚才我去前院的小书房了,耀哥儿本应在那里练字的,可是他却不见人影。母亲,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要是放任他这么下去,日后养成一个纨绔就不好了。”
经这么一提醒,常顺娘心中一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年太过溺爱放任儿子了。秦宝珠没有再多说,常顺娘是长辈,又是聪明的人,她点到即可。
从榴园里出来,回到莲院,见朵儿在院子门口等着。秦宝珠挑挑眉,问她:“二妹妹有事?”
朵儿最右看了一下,略有些迟疑道:“二少夫人想拜托大姐儿帮个忙。”
秦宝珠叹口气,无需朵儿挑明,她都已经知道是什么忙了,这还真有些棘手。“我们进去再说吧。”
到了屋里,摒退左右,朵儿才道:“二少夫人拜托大姐儿的,是关于郝姨娘的事。二少夫人说大姐儿若是能帮忙,她感激不尽,有机会一定会报答您的。”
郝姨娘的事,尽管常顺娘有心隐瞒,秦宝珠还是知道一点的。小柳已经被杖毙,听闻那个奸夫被打瘸腿赶出秦家的铺子后不知所踪。而郝姨娘,则被幽禁在府里最偏僻的一处小院,门窗皆被封闭,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只有一个老仆每日定时送点吃的过去。她这一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了。
作为一个灵魂来自于现代的人,秦宝珠同情郝姨娘,也为她感到惋惜。然而她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没有通天的本领,并没有办法改变郝姨娘悲惨的命运。
秦宝珠喟叹道:“二妹妹要我帮她做些什么?可以帮的我自然是尽力,但我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而已,其他的也无能为力。”
朵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用一条锦帕包着。她将之双手奉上,说道:“二少夫人说,自知姨娘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能放她出来。她毕竟是二少夫人的生身之母,二少夫人只望她余生能少受些苦楚。姨娘进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这里的一些碎银子是给她傍身的,请大姐儿帮忙递进去。”
这确实是为难之事,郝姨娘那个院子封得死死的,连一只鸟儿都飞不进去,更别说递个包裹进去了。
朵儿见秦宝珠面有难色,复又道:“二少夫人也知这事难办,但她也没有可托付之人。这事要是成了,她愿意将所占绣坊的份额让出一半给您,请您看在姐妹的情分上施以援手。”
秦宝珠苦笑一声,连绣坊的股份都舍得,看来秦贵珠是铁了心要做这事了。即便她不帮忙,恐怕秦贵珠也会另外想法子将银子送进去。倒不如让自己来做好了,省得她到处无头苍蝇一样寻人,其实在秦家,这件难事也只有自己能帮她。
“绣坊的事我向来不理,那是她出了份子钱的,我要来作甚?姐妹之间说这些就生分了。你将这些银子放下吧,回去告诉二妹妹,我尽量便是。”
朵儿得了秦宝珠的准信,大喜望外,倒头便拜,可见秦贵珠当真是看重这事,真是一片孝心可嘉,可惜当初郝姨娘为了情郎居然要抛弃这个女儿。
过了几天,秦宝珠让豆沙寻了个机会,半夜悄悄儿将包裹从郝姨娘的院墙外扔进去,这事就算了了。但她不知的是,常顺娘其实一直都紧盯着这个院子呢,自然一切都落进她眼里,只不过是自己亲生女儿做的,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当初郝姨娘伙同邬姨娘害她失去了一个孩儿,又在乡下庄子苦熬几年,郝姨娘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才觉得解恨,岂容有人相助,若不是递包裹进去的是秦宝珠,她是不可能放过的。
心知肯定是秦贵珠暗地里托了秦宝珠的,自己女儿怨不得,秦贵珠却是被她怨上了。但不必她出手做什么,秦贵珠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可是知道的,因为秦贵珠自请嫁人,乐家自持清贵,就有些看轻她了,且等着吧,一个娘家不亲,又被夫家轻视的媳妇,苦日子可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