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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宝珠认命地招呼豆沙收拾东西上自家的牛车回去,端坐在车里头真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今日这牛车尤其慢吞吞。正煎熬时,忽听得外头明慎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方才秦大姐儿这首赠别诗端的好生有大家风范。”他的声音虽然清冷冷的,但好似春日雪化的溪流,凉沁入心,既不会过冷硬,又不会过于绵软,尤为好听。
有那么一瞬,秦宝珠为之入迷。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跟她说这话的可是明慎湜,于是连忙道:“世子谬赞,这首诗并非民女所作,乃是从一本诗集上得来。”
“这世间的书籍,我自问读过十之七八,却从未见过此诗。冒昧问一句,秦大姐儿可是引用自幼时所读的华夏国的诗集?”明慎湜正驱马跟在牛车旁,他眼神微动,看着那隔绝他目光的窗布帘子。
秦宝珠不自在地干笑两声,这华夏国诗集一事她只跟乐水提过,不料传进明慎湜耳里,当真是意外又尴尬。真是后悔自己如此随意又引用古诗,但是,既然谎言都传开了,她也只得继续编下去:“正是。”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也是吗?”如此难得机会,即便见不着面儿,但是多说几句也极好。
“是的。”秦宝珠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如此绝妙的诗句,华夏国竟有如此多,莫说嗜诗如命的峦卿,就算是我,也心驰神往。可惜我打听许久,也无人知这华夏国在何处。要是秦大姐儿能记起更多的华夏国诗词,便真是我大璋士子之福了!”
明慎湜丝毫怀疑秦宝珠话里地真实性,秦宝珠越发心虚起来,暗怪平日里寡言少语的静王世子怎的突然变成话唠。她当真是恨不得马上到家,与他分道扬镳。她面儿上强自镇定,心里头则暗暗下决心日后一定多加小心,再不能往外说那些前一世的诗词了。
就在明慎湜问,秦宝珠答的诡异氛围中,秦府终于到了。秦宝珠轻吐一口郁气,迫不及待与明慎湜告别。丝毫没发现明慎湜一直目送她的牛车从侧门进府,眸光幽深如海。
当秦宝珠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时,孰料翌日在榴园请安又被重提。
常顺娘打发走同来请安的秦贵珠与常喜儿后,朝女儿招招手,唤她到跟前来,仔细关心了日常起居后,才问道:“听门房说昨儿静王府世子又送你回来了?”
她就知道一而再的不寻常事,必然惹来麻烦!秦宝珠懊恼得很,忙解释道:“上回事出有因,娘也是知道的。这回实在也是凑巧,女儿跟寿禧郡王妃……哦,不,是福王妃娘娘有点子因缘,她昨日启程跟随福王殿下回封地,因此女儿赶去送她一程。恰好静王世子也去相送,王妃娘娘怕我回程不安全,便请世子顺路一送,如此而已。”
常顺娘闻言,不由松口气,她可真怕女儿跟那静王世子有什么男女之情的牵扯,且不说天家各种勾心斗角,单是静王世子那在外冷漠无情的名声,便不是她掌上明珠的良配。
“如此为娘就放心了。只不过我儿日后还是当心些,对那静王世子能避则避,要是入了他的眼便不好了。那样的人家,咱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也不能高攀。世间平安喜乐,从来只在寻常人家。”常顺娘甚是语重心长,即使知晓女儿没那心思,仍叮嘱再三。
秦宝珠郑重应了母亲,也觉得自个两次得明慎湜相送,尽管已经尽量低调,但还是太打眼,于是此后尽量少出门,除了每月与孟公子对账外,闲暇时间几乎都待在荷院或读书或练字,连好些京中姐儿们的聚会都推了不少。
而常喜儿那边,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话说瑞管事陪同常喜儿扶灵归乡,又回京城后,自然将路上常喜儿落水被傅姓士子救出一事禀报常顺娘。这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常顺娘身为常喜儿的长辈,自然安排瑞儿家的准备一份重礼代她登门拜谢。本以为这事儿就算这么了了,孰料没隔几日,那傅士子的双亲竟遣了媒人上门!
常顺娘万想不到傅家人来这么一出,听桃花报上来时愣怔了好一会儿。“那媒人说傅家要求娶喜姐儿?”她看向瑞儿家的,“那日你去送谢礼,可有什么端倪?”
瑞儿家的摇摇头,同样是不解:“那日奴婢过去,见着傅士子和他的父母,没见他们透露有此意。”她想了一会儿,又道:“只不过那傅士子的母亲,曾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下喜姐儿是否婚配。如今想来,他们那时应该就起意了。”
常顺娘暗自思忖,前儿瑞儿家的去了那傅士子家,道说家境不错,人口简单,父母也是好说话的,若是他们真有诚意结这门亲,倒也不失为喜姐儿的一段善缘。心中有了计较,她自然对媒人和颜悦色。
媒人做媒多年,极擅察言观色,那都是人精,瞧着这样估摸着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能成,笑得越发真诚,将那傅士子的十分好说成了十二分。
常顺娘自然不会尽信媒妁之言,既不马上答应又不立时拒绝,只说自己一介妇道人家也拿不定主意,须好生跟夫君商量商量。媒人一听就知道有戏了,笑容满面辞别常顺娘赶着往傅家报喜去。
她前脚刚走,瑞儿家的后脚就得了常顺娘的吩咐出门了,就是为了打听傅家及傅士子的情况。
傅家世代居住在京郊,也算薄有田产的耕读世家,没几日瑞儿家的就打听了个七七八八。那傅士子名鸿,字鹏程,正逢弱冠之年,刚考取秀才的功名,乡邻俱都言是个孝顺老实的。他家中人丁不多,上头有个大姐,前几年已经出嫁;家中祖父母均不在人世了,但父母身体康健,偶尔还能下地耕种。
“听来倒是不错,只不过他家还要亲自下田?喜姐儿这几年都在我这儿娇养,哪里懂那些田间农事,嫁过去岂不受累?”常顺娘皱眉道。
瑞儿家的答说:“奴婢打听得来,傅家田地百来亩多是佃出去的,二老说是下田,也只是偶尔去自家那一点菜地拾掇,平日里还都是下人打理。况且……”
常顺娘放下手中茶杯,看了瑞儿家的一眼,道:“翠姑,你我多年主仆,一路扶持过来,情分不比常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瑞儿家的这才说道:“喜姐儿落水被傅鸿救起,虽说那时冬衣厚重,可毕竟还是有了接触,这事儿于女子名节可大可小。那傅家这么急急来提亲,恐怕是有负责之意。再则,傅鸿救了喜姐儿后,便一路同行,虽恪守男女之别,也不免跟喜姐儿有些交往。奴婢那口子曾跟我提过几句不敬之言,还请夫人恕罪,恐怕喜姐儿对傅鸿也是有点儿……”
瑞儿家的压低声音没说完的那句话,常顺娘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沉吟片刻,才道:“我且先去探探喜姐儿的心意。”
隔日常喜儿来请安时,常顺娘特意将她留下,拉着她的小手在身边坐下,爱怜道:“想当年你刚出生,跟个小猫儿似的,如今一转眼,便是大姑娘家了,也快到要说亲的年纪了。”
常喜儿想起几日前莲蓉跟她说傅家来提亲的事,脸上飞起红霞,低头盯着衣襟上的绣花,好半天才讷讷说:“喜儿母亲刚刚故去,身为女儿,自然要守孝三年,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个。”
常顺娘拍拍她的手道:“孝道自然是要尽的,不过等三年后再说亲,怕是迟了点。如今若是能先物色物色,便不怕到时急匆匆了,于孝道也不算冲突。”
常喜儿的脸此时更红得滴血,头又垂下几分,绣鞋轻轻踢着榻边,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这番小女儿情态落在常顺娘眼里,她不由嘴角微翘,又说道:“前儿京郊傅家遣人来说媒,男方恰好你也认得,就是救了你一命的傅士子。我看他也是家境殷实,年纪轻轻便考取了功名,也算良配。你看如何?”
常喜儿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脸上都烧起来了,嘴上嚅嚅好一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常顺娘见此,已心中有数,故意道:“原来喜姐儿不喜欢,那我回头就回绝了去,再给你寻个可心的。”
常喜儿这下可慌了,也顾不得什么矜持,急道:“不是,不是的,姑姑。”
常顺娘噗嗤一声笑出来,常喜儿这才发现自个失态,忸怩地揉着衣角,声音细如蚊蚋说道:“一切但凭姑姑做主。”
常顺娘也不再逗她:“那过几日傅家的媒人再来,姑姑可要应下了。”
数日后常顺娘果然允了傅家的求亲,只不过常喜儿仍在孝期,不便行纳采问名之礼,双方便简单交换信物,约定傅家待常喜儿三年孝满后再来提亲。傅家让媒人拿过来的是一支银胎鎏金蜂赶菊簪子,常顺娘回的则是常喜儿亲手做的一个缂丝底绣二甲传胪的折扇袋。
秦宝珠听闻常喜儿这么快就说了亲,心中又是惆怅又是不舍。她前一世活了二十余年,到今世亲见常喜儿出生,跟她一起长大,对她总有些母亲对女儿的情结。如今突然常喜儿就被人这样定下,未免心中空落落的。可木已成舟,且那傅鸿家世人品都不错,只得暗祝她日后真如自个名儿一般,平安喜乐。
冬尽春来,晃眼又是一年,恰逢海外番邦进贡麒麟一头,今上大喜,改年号元熹为瑞应,并诏翰林院修撰作图并颂,大赦天下,且令内官监及工部于西苑营造麒麟房。
秦宝珠这日不知怎的浑身都不自在,要说具体哪里不舒服又说不上来,整个人都恹恹的。好容易熬过上午戴夫子的教习,正欲上床歇息,却听闻下头的人来报说乐水到访。这倒是奇了,乐水家教甚严,每回来访必先提前一两日递帖进来。今日这般突然上门,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怕乐水有什么急事,秦宝珠强打精神,急忙换了套会客的衣裳,稍梳理了下头发,往前厅而去。
她到的时候,乐水正在厅里踱来踱去。一见她进来,立即拉着她的手边朝外头走边道:“快点,不然来不及了。”
秦宝珠给她弄得稀里糊涂:“出什么事儿了,咱们这是去哪儿?容我换身衣裳……”
“就这身衣裳也能出门。我的马车就在你家门口,咱们先上车再说。”乐水不由分说将秦宝珠拽上自家马车,车夫立即甩开鞭子,马车飞速向前奔驰而去。
“咱们到底要去哪儿?”秦宝珠疑惑地看向乐水。“你这么急哄哄地拉人家出来,害我连母亲那边也未曾禀过。”
乐水神秘一笑:“那可对不住了,回头我一定亲向秦夫人请罪。至于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待会你就知道了,你一定喜欢。”
倒卖起关子来了。秦宝珠佯怒横她一眼,不再追问。抬手掀开窗帘子一角往外瞧了一会儿,发现马车正往皇城方向走,心里不由纳罕,有心再问,乐水却死不松口的模样。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马车便停了。乐水仍端坐不动,只让秦宝珠再稍等。秦宝珠好奇地将马车门打开一丝朝外头看去,一眼就看见面前三间紧闭的高门,其左右各一个角门,乐水的车夫正在左边的角门前跟守门的说着什么。正门之上的大匾上金光闪闪几个雄浑有力的大字“敕造静王府”,落款是大璋朝高祖皇帝。秦宝珠一惊,怎的是静王府!早知是来这里,她就不跟着了,一时懊悔自己没有问清。如今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真是骑虎难下。
不一会儿车夫回来,马车又继续向前进了静王府。约是半盏茶后,马车又再度停下,车夫在外头恭敬禀道:“三姐儿,垂花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