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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宝珠诧异常顺娘如此开明,不过她随即便明白了常顺娘的意思,心里不免对母亲更加敬爱。
一切商量妥当,秦宝珠就去找皮日兰,将打算全盘托出,只是隐瞒了乐暄妍的身份,只说是有位贵人暂借庄子避居。皮日兰本不愿麻烦秦宝珠,可见她说的,自己的夫君确实需要个安静整洁的处所养病,于是找安秀才商量。两人最终还是决定依秦宝珠所言,至于如何还这个大人情,只得日后竭力帮秦宝珠做事来报答了。
皮日兰夫妻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跟着秦宝珠上了牛车,半道又换了一辆,这才到了京郊的那个庄子。
秦宝珠让豆沙先带皮日兰夫妻去安顿,自个亲自到内院去跟乐暄妍解释。乐暄妍难得比预料中还要好说话,也没什么架子,立时便说不允了。这个庄子原先只有她主仆二人,其实甚为不便,如今能有人搭把手,或是替她出去跑跑腿也是甚好。
待秦宝珠告辞出来,豆沙已经安置好皮日兰夫妻了。秦宝珠又叮嘱一番,让皮日兰无事不要去打扰内院的乐暄妍,不过她瞒下乐暄妍的真实身份,皮日兰也很有眼色,并未多打听。
等秦宝珠回到秦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五仁忙不迭端来热水给她洗漱,禀道:“三姐儿在老夫人面前告您夜归,老夫人很是生气,差人过来,叫您一回来便去萱堂。我让人温着粥呢,姐儿还是先填填肚子罢,省得待会老夫人训得久了,肚里饥得难受。”
秦宝珠点点头,问她:“娘还没回来?”
“尚未。”
秦宝珠叹气,看来常顺娘被罗氏的丧事绊住了,没法儿救她。她迅速吃完一碗香糯的百合枸杞粥,这才换身家常的衣裳往萱堂去。
岂料萱堂居然已经熄灯,有那一等丫鬟进去禀报后又出来道:“老夫人吩咐姐儿先等等。”说完,也不请她进去。
想来老夫人是要给她个下马威,罚她站站。秦宝珠默默紧了紧衣裳,秋日的夜晚太凉,她怕冷。
所幸还站了不到一刻钟,就见常顺娘匆匆赶来,还是今儿白日里出门的那身打扮,显然是一回府还来不及换身衣裳就赶来了。
常顺娘是府中掌中馈的主母,秦老夫人再不喜也是要给面子的。她进了屋子没多久便出来,也没说别的,只让秦宝珠回去好生歇息。秦宝珠知此事已解决,便放心地回荷院了。
常顺娘看着女儿在秋凉中微微发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狠色,邬姨娘,你生的好女儿,千万别犯在我手上!
罗氏的棺椁被寄放在一间道观里做法事,常喜儿身带重孝,便一直借住在那观里,同时也好守灵。秦宝珠忧心她伤心过度,可碍于风俗自己又不能亲去安慰,只得准备一些吃用的让豆沙带过去,让她在外头过得好些。所幸每回豆沙带回来的消息,都只是说她除了异常悲伤,哭得双眼红肿外,一日三餐还是正常的。
七日的法事在秦宝珠的焦虑中终于结束了。常喜儿要扶灵归乡,常顺娘派了瑞儿一路护送。秦宝珠不能送她,只得在家中最高的小楼上,惆怅地望着出城的方向。昨日常喜儿让豆沙给她带回一封信笺,除了托付她帮忙秦真珠一齐看着绣坊外,还反过来劝慰她不必太担心,等扶灵回去后很快又会回秦府来。
秦宝珠站了好一阵子,这才下楼来。经过花园子时,见菊花一丛丛开得正好,忽然便想起那日她送了几样果子去东厢,姚良笙独独拣了最甜的菊花糕儿来吃。她见他喜欢,连着几日又多送了些,岂料偶然听见东厢小厮打趣他,见到大姐儿魂儿都丢了,连最讨厌的菊花糕儿都吃了不少。她哑然失笑,便没再送过菊花糕。
“读书人果然是呆子多!”秦宝珠想起此节,不由哂笑,心情也好了许多。心念着这几日因罗氏的丧事,无暇顾及姚良笙,将他全抛到一旁。秋闱已经结束,不知他考得如何,于情于理,她也该去拜访一下才是,否则也太让人寒心了。于是秦宝珠临时起意,转而往东厢去。
东厢静悄悄的,秦宝珠走近了发现亭子旁站着两个人,正是秦真珠与姚良笙。他俩正脉脉相望,并未发现有人过来。鬼使神差的,秦宝珠也不知自个出于什么心理,拉住想要出声喝止他俩的豆沙,悄悄躲在一边。
“表哥若是高中,可别忘了你三妹妹。”秦真珠的声音本就娇滴滴的,此时更是柔媚如水。
秦宝珠离他们不算远,说话声传过来虽然小,可十分清晰。
只见姚良笙垂头望着秦真珠,眼里柔情似水:“这些时日里,三妹妹嘘寒问暖,又给我诸多帮助,这份情意,我如何能辜负。”
秦宝珠见他这般作态,又有此番言语,心中的失望之情油然而生。她真料不到姚良笙看着老实,其实是脚踏两条之人。可笑自己往日还真以为再努力努力,他就能逐渐改变这时代一夫多妻的观念。如此就算她初衷是搭伙过日子,嫁给他后她也愿意试着将男女之情放在他身上。
秦宝珠正有些不是滋味之际,护主的豆沙却忍不住了,低骂一声:“不要脸!”待要跳出去,却被秦宝珠死死拉住。
“你就这样出去,到时叫我如何自处!”
豆沙一愣,但她本就十分聪慧,一下子就想到了个中原因,只得又退回来。前些日子大姐儿与那姚良笙走得近,府里头有那爱嚼舌根的,暗地里都在说日后那老夫人的侄孙必定要成为老爷的东床。常顺娘对此也是推波助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此时她跳出去阻止,事情怕是要闹大,大姐儿的闺誉可就不保了。
豆沙只得按下怒火,站在秦宝珠身边听那两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而那边,秦真珠得了姚良笙的准信,大喜望外,暗道这穷酸秀才要真能高中,挣给她个诰命当当,将那乡下冒出来占了嫡女之位的秦宝珠彻底踩在脚下,也不枉她伏低做小讨好他好些日子。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能隐隐看出这穷酸秀才对那土包子不无情意,未免有变,她还得再加一把火。秦真珠瞬间有了主意,她仰起头,含羞带怯看向姚良笙,粉面含春,愈加娇媚:“表哥,我……”莲步轻移,似是被什么绊倒,话没说完,整个人倒在姚良笙怀中。
突然温香软玉在怀,姚良笙又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只觉脸上轰然烧起来。又见秦真珠媚眼如丝,他忍不住哆哆嗦嗦便往那娇艳欲滴的樱唇印上去。
那边厢豆沙已经是双眼喷火,直骂他们奸夫□□,对不住秦宝珠。秦宝珠摇摇头,将豆沙扯走了。
远离东厢后,秦宝珠才道:“好了,这事儿给我烂在肚里,以后莫要再提起。”豆沙却有不甘,问她道:“姐儿难道就这么算了?当初笙哥儿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就这么几日就全变了呢!”
秦宝珠淡淡一笑:“既然他这么容易就变了,而我能在此时看清,何其幸运。”豆沙见她脸上神情轻松,并无任何愤懑,不像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下大奇,暗道莫非姐儿对笙哥儿并非情根深种。虽不明白,但她素来以秦宝珠为重,便将那怒意放下了,只是心中对姚良笙及秦真珠不齿之极。
说来,甫一发现姚良笙乃如此经不住诱惑之人,秦宝珠不是不失落的,毕竟她曾真心计划与他携手余生。但她对他也未到非君不嫁的地步,因此几乎是顷刻间她便收拾好心情,出乎意料的似乎浑身都轻松了。
细想了想,大约是一直以来将找个人搭伙当成了必须完成的任务,可她对姚良笙其实并无男女之情,不知不觉他渐渐成了压在心头一颗大石。如今这石头自己移开,她豁然开朗。听闻在大璋朝也有些终身不嫁的女子,失去家族的庇佑后,投身道门,做个记名弟子,也逍遥得很。譬如戴夫子,便是如此。
念及此,秦宝珠便存了投身道门的心思。既然大璋朝的男子靠不住,她也便不做那些改变他们固有观念的费力不讨好之事。
后秦宝珠着豆沙出去细细打听,果然得知,在京郊是有好几个道观都收记名女弟子的。只要捐一定数额的香油钱,便能得到特殊的戒牒,受道观的庇佑,又不必如真正的坤道一般住在观里,不得自由。不少手有闲钱的寡居妇人,或是家道中落的贵女都将这些道观当成自己最后的居所。当然,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有人走这条道,像秦宝珠这种家境小康、父母俱全,又未出阁的姐儿,断不会有人跑去投身道门的,毕竟这也算是出家,一旦上了戒牒,可就再也不能嫁人,即使日后销了牒,也很难嫁出去。
可秦宝珠就奔着不嫁人而去的,暗中多方打听后,选了个知观厚道,名声又好的道观,瞒着家里人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得了个度牒。
此事前前后后都是豆沙跑的腿,自然不瞒着她,可也把她愁坏了。她弄不懂为何姐儿正是如花的年纪,怎的就要出家,莫非还是为了笙哥儿伤心?可对这她也没敢问,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但对于秦宝珠投身道门她总是要劝阻的,奈何每回说到口干舌燥,秦宝珠愣是不松口。待她从衡清观将秦宝珠的度牒拿回来时,整个人看着就如丧考妣。秦宝珠看在眼里,却是乐了,暗道这小妮子实在忠心。
漫不经心翻了翻度牒,随后抛到一边,秦宝珠反过来安慰豆沙道:“瞧你那样,只是我一个投身道门而已,你还是俗世中人。别担心,日后我帮你找个好人,风风光光嫁了。”
说到自己的亲事,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豆沙也免不了脸红,可她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说着姐儿出家之事,怎的突然变成她的亲事了。还待要劝劝,秦宝珠朝她摆摆手:“度牒都拿了,此时已成定局,你只要给我守口如瓶,莫让家里人知道便可。”
见秦宝珠神色极为认真,豆沙知再劝无用,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不过心里到底还是存了丝侥幸,盼着常顺娘给秦宝珠说亲时她能改变主意。
时间过得飞快,在不时想念常喜儿的日子里,冬至也快到了。秦宝珠在绣坊里跟秦贵珠碰了下头,又在里面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事便出来了。常喜儿临走时托她帮忙看顾一下绣坊,她自然放在心上。只不过先前秦贵珠见绣坊前景好,常喜儿想扩大规模又苦于资金不足,于是秦贵珠央了秦宝珠做中人,入股绣坊。现如今这绣坊她也占了一半,自然尽心尽力,她也是个有能力的,将绣坊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就不用秦真珠多费心思了。
出来见天色尚早,秦宝珠便到街上的铺子里逛逛,顺便采买点东西。从书画铺子里挑了张绵阳太子图和九九消寒图,路过琳琅阁时想起冬至给常顺娘做的暖耳还差一对玉饰,便进去瞧瞧。左挑右拣,好容易选了对成色不错的,秦宝珠这才心满意足回去。
孰料走到门口,也不知怎的,被那门槛绊了一跤,跟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亏得那人反应快,伸手搂了她一下,免了她跌倒在地的窘态。只是这一搂用力过大,最终秦宝珠被压向他的胸膛,整个人都被抱在他怀中,满眼满鼻都是陌生男子的气息,不由身子一僵,耳边就传来豆沙一声惊呼。
秦宝珠一惊,下意识抬头,一双清亮好看的眼睛撞将进来,然后是一张棱角分明又甚为清峻的脸,脸上皮肤极好,几乎都要看不见毛孔了,此时染上淡淡的粉色,不仔细看倒是瞧不出来。
秦宝珠只是看了一眼,自然没注意到,她魂儿都快吓出来了。好死不死,她竟撞到了静王世子明慎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