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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连夜奔来颍州城找大夫,平安好险捡回一条命。他受伤太重,一时醒不过来。秦瑞知常顺娘急着见女儿,他先前已派人先行回京报喜,如今不好耽搁行程,便使了点银钱暂时先把他放在医馆照顾,待回京之后再作打算。他又在城里雇个车夫替他赶车,一行众人这才继续上路。因怕再遇上什么意外,不敢再走小路,都是沿着官道走,不过颍州城离京城已经不远了,三日之后,风尘仆仆的众人终于能远远看见京城巍峨的城门了。
秦瑞终于松了一口气。本来前几日他见离京城不远,料想也不会有什么剪径强盗,才大胆在快天黑时撇了官道走荒山野岭,孰料偏生就撞见到黑衣人的血腥杀戮,还差点全数交代在那儿。如今想来还后怕不已,侥幸逃过一劫后他还是惴惴不安,怕再生什么波澜。所幸从颍州城一路行来无风无浪,现在马上就要进城了,他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听到外头车马声络绎不绝,秦宝珠以为到了城里,稍掀开布帘子一看,却不料只是离城门近了而已。她心里暗道他处果然比不得京城,还未进城,这道上已经十分热闹,竟还有那小摊贩在旁摆卖。即使是以富庶而天下闻名的阳州,也比不得这般繁盛。
外头行走的大多是各色男子,即使有女眷,也一个个戴着帷帽或以罩衫遮面,想来是京城礼教甚严的缘故。于是她稍看了一会儿便放下帘子了,省得才一回来就给自己的娘招些什么女儿不检点的名声。
常喜儿毕竟小孩心性,不似秦宝珠般瞻前顾后,早大咧咧掀开另一边的布帘子往外瞧得兴致勃勃。她一会儿回头压低声音跟秦宝珠说那边有个女子并不遮挡颜面,她穿着如何如何古怪,裙头系到了胸上,还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肉;一会儿惊奇地低呼那边一个人手里拿着的鸟笼里关着的小鸟居然会讲人话。总之,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是万分新鲜古怪的。豆沙与莲蓉被她这么撩拨,早忘了矜持,都凑到窗边看得兴趣盎然。最后,在秦宝珠的强烈要求下,常喜儿才收回好奇心放下帘子,不无感叹说道:“京城跟咱们的甘明镇还真是太不相同了!”
可不是,秦宝珠也很是感慨,要不是曾经在阳州待过,她现在恐怕也同常喜儿一般,光是城门外的热闹就要把眼睛迷了去。
没多久,驴车缓缓停了下来。只听得秦瑞在外头说道:“姐儿,府里派了人来接,请换马车吧。”
秦宝珠有点讶异,虽说她父亲秦持重有举人的功名,家里养着马车也正常,可派出一辆马车来接一个小妾的女儿,似乎有些过了吧?况且,她的祖母秦老夫人可不太喜欢她这个庶出的孙女,曾几次三番不让她认祖归宗。如今怎的一个个都忽然转了性子?
来不及细想,豆沙和莲蓉已经相继下得车去,她便也钻出车厢。踏上脚踏的当儿,就有一个穿戴颇好的妇人急切地迎将上来扶她。见她安稳落地,那妇人领着两个丫鬟打扮的人朝她行礼,口里说道:“瑞儿媳妇给姐儿请安,姐儿一路辛苦了。”这时莲蓉也扶了常喜儿下来,瑞儿媳妇也连忙给常喜儿见礼。无人给她介绍二人,她竟也能认得一丝不差。
秦宝珠这才得空打量那瑞儿媳妇,见她有点面熟,却想不出在哪见过。瑞儿媳妇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说道:“瞧我这急性子,当初离开甘明镇时,姐儿还小,如今肯定是记不得我了。我呀是翠姑,仍在姐儿母亲身边伺候呢。”
原来是翠姑!当年她好似跟秦瑞两人之间有点什么的,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真的嫁给秦瑞了。见到常顺娘身边的旧人,秦宝珠自然是高兴,可她当年还小,若是普通之人,自然是不记得翠姑的,所以现下也不好露出太过了然的神情,只能带着欢喜道:“原来是母亲身边伺候的,我确实不太记得了。只听得外祖母偶尔有提起过,所以还有些印象。”
翠姑听了眼睛有些湿漉漉,六年的骨肉分离,姐儿何止是不记得当年的一个小丫鬟,恐怕连自己的亲娘都记不得了!瞧姐儿这小身板子,也不知这些年来受了多少苦。一时间她心潮有些汹涌。只是这地儿并非感慨之地,她慌忙将秦宝珠与常喜儿引去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见她们还带着豆沙及莲蓉俩丫头,便让她俩跟上去伺候,自己则和从府里带出来的两个丫鬟上了后头秦宝珠她们先前乘的驴车。
虽说是马车,行得却不快,京中道路又平坦宽阔,是以极为稳当。外头听着愈来愈热闹,秦宝珠却突然生出一股紧张之情,根本无暇理会外头的景色。就要见到常顺娘了,还有秦府的那一大家子,她也不知此时自己到底是兴奋多些,还是情怯多些,忍不住忐忑。再瞧瞧常喜儿,自打坐上马车后就正襟危坐,似乎比秦宝珠还要紧张。看着她僵硬的神情,秦宝珠忍不住调侃道:“喜姐儿方才还笑笑闹闹的,怎的现在真的进了京城的热闹之地,反而像锯嘴的葫芦了?”
常喜儿不安地朝窗子那边看看,才压低声音说道:“刚才那个瑞儿媳妇,看着比咱们镇里最有钱的大户人家里的夫人还要体面,那头上是金簪子,身上是绫罗绸缎,连她带着的丫鬟也打扮得跟个姐儿似的。我们在她们面前就像矮一大截似的,真怕到时候去了你家里会闹笑话。”
秦宝珠扑哧一笑,常喜儿这番话倒让她的紧张去掉不少:“她们再如何体面,总归你还是她们的主子。况且,你都说了,那秦府是我的家呢,你担心个什么?那里头就算是龙潭虎穴,不还是有我娘在吗?”
“那倒是。”常喜儿这才稍微放松了神情,只是仍旧十分拘谨,跟在城门外时大不相同。连豆沙与莲蓉两个丫头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京城确实很大,马车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听得外头搬来脚踏,然后又是瑞儿媳妇的声音:“姐儿,到家了,请下车吧。”
依旧是豆沙和莲蓉打开车厢门先下去,然后才是秦宝珠和常喜儿。马车停在二门外,还站着几个粗使婆子和丫鬟。一个穿金戴银、长相甜美的十来岁姑娘从二门里迎出来,一边给秦宝珠和常喜儿行礼一边道:“奴婢桃花见过姐儿。夫人听闻姐儿今日到,让奴婢在这儿一刻不离地候着,嘱咐说姐儿一回来就到她屋里去呢。”
“那就劳烦桃花姐姐带路了。”秦宝珠虚扶了她一下。
“这是奴婢的本分,姐儿您客气了。”桃花又朝瑞儿媳妇略屈了膝,这才和众人一起簇拥秦宝珠和常喜儿往二门去。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段,又进去一进,绕过个花草葳蕤的精致园子,来到一个敞门院落,上头的匾额提写着石青色的“榴园”二字。进得院门,就看到台阶上坐着三个穿戴稍逊桃花的丫头,一见她们来了,俱都迎上来笑着给见礼。一人忙跑去打起帘子对里头高声说:“姐儿和常大姐到了。”
秦宝珠率先进去屋里,只见一个秀丽端庄、身材丰腴的妇人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上前来,不是常顺娘还能有谁?
“娘!”秦宝珠颤抖着双唇才刚喊出来,就被常顺娘一把抱入怀里,只听得她口里不断喃喃哭道:“阿雪,娘的阿雪,可盼到你了,娘的心肝啊,肉儿啊……”
秦宝珠被抱住的一刹那,这么些年的艰难和委屈纷纷涌上心头,忍不住鼻头一酸,也跟着常顺娘哭起来。母女俩哭得悲悲切切,惹得屋里旁的人或是跟着抽泣,或是擦拭夺眶的泪水。一时间这屋里无人不落泪,充斥着悲戚之情。
完了还是瑞儿媳妇上得前来,红着眼睛劝常顺娘道:“夫人,好容易骨肉团聚了,这可是喜事啊,怎的哭将起来?仔细着可别哭伤了身子,您就算不顾着自己,也顾着些姐儿才是。”
常顺娘这才抽抽噎噎地松开秦宝珠,只是一手还紧紧拉着秦宝珠不肯放。立时有人在旁递来一块温热的巾帕,常顺娘接了稍稍敷一下红肿的眼睛,这才止住哭泣。
“快让娘瞧瞧,”常顺娘拉着秦宝珠在上首坐下,一双柔软白皙的手抚过她的眉眼,“我的儿,这些年受了大苦了吧,也没有娘在身边照顾。本来说好是过几个月就去接你的,偏生……”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啜泣。
秦宝珠慌忙摇着常顺娘的手道:“娘,我这些年虽然受了些苦,但跟喜姐儿相依为命,过得也还好。”
瑞儿媳妇也在旁劝慰:“当年夫人那也是身不由己,您就别自责了。如今姐儿也接了回来,一切都雨过天青了。”
常顺娘点点头,用帕子拭去眼泪,面色稍霁,摸着秦宝珠的头说道:“以后娘再也不离开阿雪了。”秦宝珠偎依在常顺娘的怀里,顿时觉得整颗心都涨满温暖的感觉,多年来的彷徨无依此刻尽数消失。
常顺娘满目柔情地看了自己的女儿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秦宝珠身后的常喜儿,朝她招招手柔声道:“这可是喜姐儿?过来让姑姑瞧瞧。”
常喜儿看一眼秦宝珠,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小心翼翼走到常顺娘近前,很是拘谨地给她行了一个礼。看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常顺娘叹道:“我离开甘明镇那时,喜姐儿才那么一点子大,娇娇弱弱的,如今已经这般大了!只是怎的如此怕生呢。姑姑已经知道你娘的事了,可怜见的。别怕,就在姑姑家住下,再也没人会欺负你。”
常喜儿乖顺地点点头,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常顺娘见她仍然十分拘束,知道这是长期在罗氏的打骂下形成的,一时也难以改变她的禀性,只得希望她日后在此住久了能变得举止大方些。
常顺娘让人引常喜儿坐下,这才指着站在旁边一个小姑娘与秦宝珠道:“这是你二妹,闺名从了你名儿里的珠一字,唤作贵珠。”
秦贵珠长得很是温柔可人,鸭蛋脸儿,新月眉弯弯的,秀鼻挺直,肤色白皙,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她穿着月白的刺绣对襟短衫,下面系条姜黄色的折枝花卉暗地绸裙,腰上垂下一个大红的腰圆荷包,一头青丝挽成个家常的发髻,戴着一小支金凤含珠钗,脖子上套个卷草纹鎏金项圈,下面垂着个赤金彩穗长命锁,除此外并无其他赘饰。
秦宝珠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秦贵珠,秦贵珠也在暗暗打量着秦宝珠。见她把枯黄的头发尽数整齐地扎在脑后,编了个辫子,辫子尾部系条银红的发带装饰,倒不似平常人家姐儿的打扮。眉目之间跟常顺娘有几分相似,清清秀秀的,只是脸上甚有菜色,身板子比同龄的姐儿还要瘦小几分,显是长期衣食短缺的缘故。不过如今她身着一套簇新的交领衫裤,却略大了些,一看便知不是量身做的。她哪里知道,秦宝珠原来只有三套换洗的衣裤,两套旧的是破了又补的,新的那套是今年过年时新做的细棉布衣裤。秦瑞觉得带着那些衣服进秦府里去,不消说不适合,要是让夫人看到,非要生怒不可,才在路上匆匆买了几套衣物给秦宝珠和常喜儿。秦宝珠平日里在外头走动惯了,又是要赶路,觉得穿着裙子很碍事,所以挑的全是衫裤。
秦宝珠跟秦贵珠互相行了个平辈礼,一个口里呼二妹,一个称长姐,看似亲密,又有些疏远客气。秦贵珠也是个玲珑的人儿,还主动跟常喜儿见礼,她年纪比常喜儿还要小一些,可举止落落大方,自有一派闺阁千金的气度,衬得常喜儿更是畏畏缩缩。常顺娘再旁看了直摇头,觉得自个真是对不住已经去了的兄长,那要把常喜儿教导好的想法更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