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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老太婆,这么轻轻巧巧的宝物就到手了。小姑子去京城吃香喝辣,还差这么一串小珠子?还不如拿出来换钱,大家分了算了,真是小气得要命!罗氏暗自啐一口,心中愤愤不已。忽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抖几抖,忍不住打个喷嚏,她急忙掩住嘴,可已经来不及。这喷嚏声音虽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却也很响亮。
罗氏吓得立刻蹲下,不敢再往屋里偷窥。暗夜里传来四更的梆子声,只听得殷氏对常顺娘说道:“二姐儿,居然都丁夜了,咱们赶紧歇息吧,你明早还要赶路呢。”常顺娘应了声,一阵悉悉索索,屋里的灯就灭了。罗氏暗叫侥幸,猫着腰一路小跑回房。她却是不知,待她关上门后,在常顺娘屋里,殷氏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克夫的,半夜跑来偷听,肯定对你那珠子生了贪心!”
“娘,日后当心点便是。我看这样,那珠子我取走一半,余下那一半你收着。到时候我派人带着我取走的这五颗来接阿雪。”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守着珠子等你派人来接宝姐儿。大哥儿媳妇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风浪。”
暗夜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翌日清晨,常顺娘特意亲做了一桌早饭。秦宝珠一瞧,好生丰盛:慢火细焙的粳米肉粥、巧花心思的素丸子、香气扑鼻的什锦煎饼、卖相精致的小包子、腌渍入味的笋丝等等,不一而足,每一样都下了大工夫。常顺娘见秦宝珠一直打量饭食而不动筷,笑着给盛了一碗粳米粥,又夹了一箸到她旁边的小碟子上:“来,我们阿雪该饿了。”说罢,又招呼坐在身旁的殷氏吃饭。
殷氏哪里会跟她客气!自常木匠不在了,家中进项就少了泰半,仅靠她卖菜和罗氏做针线活换得的钱,日子过得实在捉襟见肘!就算常顺娘时不时接济,那也杯水车薪。她已经好久没见荤腥了,也就这回在女儿家蹭吃蹭喝这么几天才肚里油水足些。一想到女儿马上就走了,殷氏怎能不趁机敞开来多吃些!
秦宝珠盛一小勺肉粥送进口里,入口软糯绵香,有肉的鲜味而不显油腻。双眼忍不住蒙起一层水雾,从明天起,她就吃不上娘煮的饭菜了。
常顺娘见她在发呆,关切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脚又疼了?”
秦宝珠摇摇头,低头掩饰自己的不舍,夹起小碟子里的笋丝猛往嘴里塞。常顺娘见她喜欢,又多夹了些放在小碟子里,还另外夹了其他几样小菜和包子、煎饼等,全堆在秦宝珠面前。秦宝珠默默地照单全收——如果此时吃多些能让常顺娘欢喜的话,她吃撑了又何妨?
吃过早饭,殷氏也颇有眼色,帮忙把桌子上的碗筷给撤了,留下常顺娘和秦宝珠母女二人在屋里。常顺娘把秦宝珠搂在怀里,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叮嘱道:“阿雪,这两三个月你要乖乖的,等养好伤,娘很快就来接你。”
秦宝珠低低应了一声,把头埋在常顺娘怀里。一想到将有两三个月见不到常顺娘,她就异常不舍。
“娘也舍不得你,我的阿雪。没了娘的照顾,你会不会冷着,会不会饿着,晚上睡觉会不会找娘?娘真的很担心呢,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就算不是为了娘自己,为了阿雪,娘也一定要进京的。”常顺娘紧紧搂住秦宝珠,她何尝舍得扔下女儿!
翠姑跨进门来,一眼就看到她们母女依依不舍的模样,不忍打扰,悄悄站到一旁。不多一会儿,花梨也过来了,劈头就问翠姑:“让你来催二姨娘,你怎么耽搁这许久?时妈妈可等不及了。”
翠姑微微皱眉,往里屋指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花梨却是不管,抬脚就往里屋走进去,给常顺娘行个礼说道:“二姨娘,车驾均已准备妥当,时妈妈让奴婢来瞧瞧您是否能启程了。”
常顺娘在她进来时早听得动静,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只淡淡应了声。不过她到底也没有不给时妈妈和花梨面子,再怎么说,她们也是秦老夫人派来的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她唤来翠姑,换上外出的衣裳,便抱着秦宝珠往外走。
门口处已经停了一辆马车,殷氏、罗氏、、常喜儿、时妈妈俱站在马车边等着。常顺娘亲亲女儿,把她交给殷氏,含泪叮嘱道:“娘,阿雪就交给你了。但凡她有什么不如您意的,也请您多多包涵。”
“我省得!你放心,两三个月后,我一定原样儿把她交还给你,不少半根寒毛。宝姐儿这么伶俐,是个可人疼的,我哪会有什么不如意!”
常顺娘摸摸秦宝珠的脸颊,再三交代她要乖乖听外婆的话。秦宝珠点点头,想强忍住泪水,却还是夺眶而出。常顺娘见状,更加难分难舍。那边时妈妈已经在催了,纵是万分不舍,常顺娘也只得登上马车。她掀开窗子上的帘子,探出半个头去一直望着女儿,哭成个泪人。马车渐行渐远,她看不到女儿了,才在翠姑的劝慰下渐渐止住了哭泣。而秦宝珠也是伸长了脖子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泪眼目送常顺娘消失在远处,最后哭倒在殷氏怀里。
常顺娘进了京,她住的宅子是秦持重当初典的,自然要退掉,常顺娘把这些杂事都托给了殷氏。那些个粗重的家什摆设,买了个七七八八,还有一些小件的,殷氏挑了些锅碗瓢盆出来自用,其余的全锁起来。秦宝珠和常喜儿搬回了隔壁常家,常喜儿自是跟罗氏一块,而秦宝珠,殷氏对她确实是真的好。她在自个屋子近旁收拾出一个小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家具白色到床铺被褥等一应日常用具都是从秦宝珠往日的住处搬来的,布置得几乎分毫不差,看得罗氏好一阵眼红。
秦宝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未免有些闷气,不过一想到这大冬天的,即便没有摔断腿,也出不得门,她也就开怀了。殷氏对她照顾也颇为周到,煎汤煎药,一日三餐也变着花样亲自端到她床前。秦宝珠甚是感激,无论殷氏待别人如何,能对她若此,做到这一步,已经颇为难得。
常喜儿常常来找秦宝珠玩,秦宝珠曾仔细检查过常喜儿的身体,见并无什么伤痕,才略略放了心。本来她心中还有些忐忑,怕常喜儿搬回来又要被罗氏虐待。如今看来,罗氏也许转性了吧?秦宝珠又觉得自己太高看了罗氏,她前不久还掐得喜姐儿满身伤痕呢,岂会如此之快便有所改变?不过,无论原因为何,起码目前常喜儿没有再被无故虐打,秦宝珠也便不在此事上纠结过多。她没想到的是,罗氏自从那晚见过那串宝珠后,整天想着怎么才能把那珠子弄到手,哪里有时间管常喜儿。她旁敲侧击过好几次,殷氏一点口风也不漏,平日里也看不出来她把宝珠藏在哪儿,是以罗氏一直苦思不到法子。
皮婶子家的皮日兰也时常来探望秦宝珠,她的女红、家事如今都学成一把好手,这很让皮婶子骄傲。皮日兰的年纪也差不多了,皮婶子也开始帮她张罗婚事,所以拘着不让她四处去。常家就在皮家隔壁,又是一家子的女眷,她才得以时不时过来透透气。
皮日兰有时带着个针线篮过来,陪秦宝珠说话的当儿,还顺便绣个花、打个络子什么的。秦宝珠想着,反正躺在床上也长日无聊,若是能学个玩意儿,常喜儿与皮日兰都不在时,她也好打发时间。只是,绣花她是不敢碰的,即使在白日,屋里光线也不太好,她嫌费眼。而那打络子,看着可没绣花那般复杂,她倒是有些兴趣。皮日兰也很乐意教她,不一会儿功夫,秦宝珠就学会了。
“宝姐儿才五岁呢,就打得这么好了,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皮日兰如是说,倒让秦宝珠心虚了一下下。她学的是最简单的一款络子,而且打出来也没皮日兰的那么漂亮,身为一个实际上活了三十几年的人,这实在跟她真正的水平不太相称。常喜儿见她俩摆弄那些线绳,自己也捡了一根在玩,可她毕竟还小,怎么也打不出络子,急得都哭了。秦宝珠见状莞尔,把自己做的那个送给她,才让她止住了哭泣。
秦宝珠在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月,才逐渐下床慢慢行走。起初是在屋里扶着桌椅走,后来也能到屋外的院子里转上一圈。这让她欣喜不已,一来,终于不用像坐牢一般躺在床上了;二来,常顺娘派来接她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春末夏初,秦宝珠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可京城那边依旧杳无音讯,不但没看到有人来,连封信都不到。秦宝珠觉得惴惴不安,一时又担心常顺娘在京城有什么不顺,一时又担心是否来人在路上因什么事耽搁了。殷氏看出她的焦急,只能好言安慰。但她心里也一直嘀咕,怎么二姐儿还没派人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罗氏倒是幸灾乐祸的,殷氏看不惯她那副模样,张口就骂。罗氏心情好,每当如此,也不还嘴,拍拍屁股出门去了,气得殷氏在后头追着骂:“丧门星,整天只晓得赌钱,这个月又没交钱给我。整天吃我的穿我的,还敢给我脸子!”
日子在一天天的等待中过去,转眼便过了端午。这日吃过午饭,秦宝珠和常喜儿正在院子里帮殷氏整理卖剩的菜叶子,忽然有人敲了敲门。秦宝珠觉得奇怪,这门是虚掩着的,相熟的邻里街坊都是直接推门进来的。常喜儿听到响声,早跑去打开门。只见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站在门前,穿着上好的棉布衣裳,背着包袱,面生得很。只是不知为何,秦宝珠总觉得他们看来有些别扭,至于哪里别扭,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家里没大人吗?”那高个的男子往院子里张望几下,问常喜儿。
“奶奶和娘都在……”常喜儿见是两个陌生人,说起话来怯生生的。
“两位大哥有什么事吗?”秦宝珠上前去把手搭在门上,警觉地看着他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听说这两年拐子挺猖狂的。
“哎,我们京城来的,跟你们这些小娃娃也说不清。你们奶奶在哪,叫她出来说说话。”那个矮个的男子显得有点不耐烦。
这时殷氏从厨房走出来,看到那两个男子和秦宝珠、常喜儿面对面站着,慌忙走过去。那两个男子一见她就问:“可是殷老夫人?我们是京城来的。”
“京城?你们……”殷氏眯了眯眼。
“二姨娘派我们来的呀,赶了这么久的路,可累了。”那两男子也不待殷氏说话,自顾自进得院子来,两双眼睛在院子里来回巡睃。
秦宝珠一听他们说是常顺娘派来的,立时欢喜万分。盼了这许久,娘终于派人来接她了!
“口说无凭,我家二姐儿可有什么书信?”殷氏活了这么把年纪,该有谨慎还是有的。人一说来接秦宝珠,她就稀里糊涂交人,若遇到拐子,可如何了得!
“殷老夫人,你怎么不信也是应该的。书信我们是没有,二姨娘知道你们一家子没有识字的,所以也没写信,可是……”
男子还没说完,罗氏那特意拔高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哎呀,咱们宝姐儿可算盼到了,这回跟你娘一样要上京城去享福啦。”原来罗氏不知何时听到声响从屋里出来了。
殷氏一看到媳妇,脸立刻黑了,这个大哥儿媳妇,吃完饭两手一丢,什么活儿都不干,躲在屋里睡觉!只是在外人面前她不好发作,当下便不再理会罗氏,继续问那两个男子:“你们没有书信,那可有什么凭证?”
“自然是有的,殷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