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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前些日子常顺娘忽然收到瑞儿的来信,欢喜了好久。她看完信就烧了,秦宝珠也没看到里头写些什么,不过从平日常顺娘与翠姑闲聊时偶尔透出的只言片语,她大约能猜到是秦家老夫人对于常顺娘进京之事松了口。
事到如今,大约不松口也不行了吧?秦宝珠暗想。秦老夫人盼个孙子盼了多年,可秦持重都一妻三妾了,这么多年还是只有三个女儿。在这个璋国生活了这么几年,秦宝珠也大约知道一些,秦持重是不可能再纳妾了。他是读书人,家有三妾已经算是多了,倘若再纳,别人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定是闲话满天飞,诸如沉迷女色之类的,秦持重书生意气,怎么可能受得了。况且,秦持重与常顺娘聚少离多,可每年仍坚持来探望几回远离京城的常顺娘,可知他也是很喜欢她的。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秦老夫人身边的奴婢吹吹耳边风——秦宝珠完全有理由相信,以常顺娘收买的手段,难道秦老夫人身边会没有替她说话的人?顽固如秦老夫人,过了这么些年,就算再看不上常顺娘,也不得不把孙子的希望压在她身上了。毕竟接了常顺娘回去,她抱孙子的几率也要大些。
果然,腊月刚至,京城忽然就来人了。那日还是秦宝珠的生辰,大清早的,因昨夜一场大雪,到处都白皑皑的一片。秦宝珠穿上常顺娘新做的衣裳,吃了热腾腾的长寿面,就迫不及待拉上常喜儿去院子里头堆雪人。正玩得起劲,就看到本在门口扫雪的翠姑慌慌张张冲进常顺娘的屋子,秦宝珠在外头都能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夫人,京城那边来人了,说是老夫人派来的。”屋里一阵哐哐当当,显然常顺娘也不知所措。只是她很快就带着翠姑出来了,她看到秦宝珠和常喜儿,叮嘱说不要乱跑,便疾步朝前厅而去。秦宝珠看她换了件见客的衣裳,还梳了个端庄的发式,便知道来人绝对不平常。
“咱们偷偷过去看看,你待会可别出声。”秦宝珠附在常喜儿耳边低声说道。常喜儿点点头,两人便悄悄跟在常顺娘后边。远远的见常顺娘带着翠姑进去前厅了,她们就趴在一个窗子边偷偷往里瞧。
前厅里是一个老妈子和一个鹅蛋脸的丫鬟。那老妈子本是坐在下首的椅子上,一看常顺娘进来,便起身行了个礼:“奴婢时妈妈给二姨娘请安。”
常顺娘慌忙侧身受个半礼,口里说道:“时妈妈客气了,你是老夫人派来的人,我怎敢受你如此大礼。”
翠姑适时上前,递给时妈妈一个荷包,常顺娘笑道:“时妈妈远道而来,路上真是辛苦了,这点小钱给你买酒暖暖身子。”
时妈妈接过荷包掂掂,脸上笑出一朵花,她说:“奴婢怎敢让二姨娘破费。早听闻二姨娘端庄贤淑,今日一见,果然不俗。”说着,她把那荷包塞进了怀里。
这时那时妈妈身后的丫鬟也来给常顺娘见礼:“奴婢花梨给二姨娘请安。”常顺娘含笑受她一拜,翠姑也给了她一个荷包,比时妈妈的略小。那花梨收了荷包,也没说什么,退回时妈妈后边去了。
常顺娘在厅中上首坐定,拿起茶杯轻呷一口,却不说话,很沉得住气的模样。时妈妈方才收了不少银钱,自然也会做人,不待问话便开口禀道:“老夫人派奴婢来接二姨娘回去,奴婢先给二姨娘道喜了。”
“老夫人还能想起我这个贱妾,那可真是我的福分。”常顺娘温婉笑道。只是秦宝珠看她的笑意并未到双眼里去,也是,任谁等了这么多年,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
时妈妈倒是没有发觉,只顺着常顺娘的话头说道:“老夫人总是念着姨娘这么些年一个人在外边不容易,早想着要接您回去了,可她老人家身子也不大好,家中杂事繁多,一来二去,就拖到现在了。”
秦宝珠见该听的都听得差不多了,便没耐心再继续听那些个虚伪客套。她附在常喜儿耳边低声说:“咱们走吧,太久了会被发现的。”她们俩又悄悄溜回后院里去了。
到了傍晚,不知怎地消息传到常家去了,殷氏和罗氏竟双双到来秦宅。殷氏还好,罗氏一进门就左顾右盼,好似在找什么,又好似第一次上秦家来一般。她一看到常喜儿,立刻嫌弃地闪到一边。反观常喜儿,虽有些怯怯地看着她,却不由自主流露出孺慕之思,近前去希望她母亲抱抱她。可惜她得到的,只是罗氏嫌恶地叫她闪远一点。秦宝珠一把拉过常喜儿,瞪了罗氏一眼。罗氏一怔,心中没来由一阵不舒服,没想到一个四岁的孩童竟然如此瞪她。她正要骂两句,可一看到常顺娘,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
“小姑子,听说京城那边来人了?这下你可熬到头,飞上枝头当凤凰啦!”
“谢大嫂吉言……”常顺娘尚未说完,殷氏立刻抢去话头,白了一眼罗氏说道:“要你在这咋呼!我家二姐儿就是富贵人家少奶奶的命!”
“哎哟!好了不起的少奶奶,哦,不,是二姨娘。我说婆婆,人都去了京城,还能给你沾光不成?”罗氏毫不相让,针锋相对。
见她俩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常顺娘只觉头疼不已,连忙出来打圆场:“娘,你们来了正好,我本想让翠姑去叫你们过来吃顿晚饭的。京城那边催得急,要我年前就要赶到,所以明儿就要启程了。”
“这么赶!”殷氏吃了一惊。秦宝珠在旁听着也是有些吃惊,难怪下午就见常顺娘和翠姑在收拾东西了,她还以为是常顺娘心急呢,原来却是明天就走!
“二姐儿,你也要离开为娘了……”殷氏叹口气,眼里涌动出泪意,流露出平日少见的温情。
常顺娘听了也是忍不住双眼濡湿,她对殷氏道:“娘,今晚别走了,咱们娘俩好久没一起说说话了呢。”
殷氏点点头,罗氏突然□□来说道:“那今晚也给我收拾一个屋子,总不能叫我一个人回去那边吧?”
殷氏听了就来气,对罗氏怒道:“这跟你有什么相干,难不成你还要赖在我二姐儿家?”
“我怎么是赖了?小姑子,你说说……”
“好了好了,”见她们没一刻安生,常顺娘的头更疼了,“也不差大嫂一个,收拾一个屋子出来便是。”
秦宝珠在旁看着直摇头,看来殷氏与罗氏实在无法同处,她们二人相看两相厌的程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厉害,也不知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她们该如何一起生活。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娇美的声音:“奴婢花梨求见二姨娘。”
翠姑忙去引她进屋,殷氏倒没什么,只端着架子不说话,罗氏却是瞪大了眼睛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相较于秦宝珠之前所见,花梨已经换了身衣裳。她罩着件夹棉的嫩绿交领比甲,露出里头鹅黄上袄的袖子,一根水红的带子束出纤腰,下系一条湘妃色的罗裙,一扫此前的风尘仆仆。她头上还别着一枝滴珠镏金凤凰簪,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
花梨给常顺娘请了安,才说道:“时妈妈让奴婢来看看二姨娘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收拾的。”
“也没什么东西,有翠姑在这边收拾就好。”常顺娘淡淡说道。
罗氏这时忍不住插嘴说:“看看人家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就算是个丫头,也派头十足,咱们这乡下地方的,就算是个主子,可也比不得!瞧瞧那簪子,真金的吧,啧啧……”说完,她还看了一眼常顺娘。常顺娘只着一领半旧的家常长袄,头上用一根珍珠簪子松松绾了个发髻,自然不如花梨打扮光鲜亮丽。
这回连秦宝珠都要翻白眼了,这罗氏,怎的尽是来给人添堵?常顺娘不与她计较,只当听不见。花梨见无事,便退了下去。秦宝珠看她离去,暗想,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是有秦家主子授意还是自个的意思,先是用打扮压常顺娘一头,然后又无视常顺娘的娘家人。一个丫头尚且如此,京城那边那群人焉是省油的灯?她看向常顺娘,却见她神色如常,对秦家下人给的下马威视而不见,似是胸有成竹,秦宝珠这才心中稍定。
冬日黑得早,晚饭过后,常顺娘早早便让翠姑去安排罗氏住宿。她想着罗氏久不见女儿,再如何怨恨,多少有些想念才是,于是叫翠姑把常喜儿也一同领过去。罗氏见常喜儿要过来同睡,撇撇嘴,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在抱怨,小姑子这一走,她又得日日对着这该死的丧门星,米饭都要浪费几两。伺翠姑离开,她也不管女儿了,自顾自躺床上,拉过被子倒头就睡。可一闭上眼睛,面前就不断晃动着常顺娘的笑脸,像是在嘲笑她似的,哪里睡得着。
眼看常顺娘不过是个小镇上木匠家的姑娘,如今才生个女儿,就一步登天到京城享福去了,叫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京城那是怎样的富贵乡呀!瞧今儿下午那个丫鬟的风骚模样,不但衣裳是顶好的料子,连头上那簪子都是金的子做的。金子呀,她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京城的一个丫鬟都这么气派,要是做了主子,那该有多风光!可再瞧瞧自己,生了个赔钱货不算,夫君也没了,还摊上个刻薄的婆母,也没法改嫁,凭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真真让人上火!
常喜儿被晾在一旁,手足无措,蚊子一般怯怯喊了声娘。罗氏正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常喜儿这么一叫,她立刻就找着泄洪口了。
“你这个扫把星,鬼叫什么,没见你娘我在睡觉吗?”罗氏翻身坐起,一巴掌就朝常喜儿甩去。常喜儿被打倒在地,脸颊立刻肿起老高,疼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哭哭哭,烦死了!”罗氏听到哭声,更是无名火起。她跳下床,连鞋子也不穿,揪起常喜儿,专挑那细皮嫩肉的地方狠命掐起来。
“娘,我疼,不要打我……”常喜儿哭叫着求饶,想躲无处躲。
这时,门外传来翠姑的敲门询问声:“舅奶奶,怎么表姑娘哭得如此厉害?夫人叫我过来问问呢。”
罗氏一把捂住常喜儿的嘴,掩饰地笑了笑,答道:“没事,许久不见,喜姐儿有些怕生。”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呵斥道:“别哭,自个娘亲有什么好怕!”完了又扬声朝门外的翠姑喊:“都这么晚了,我们娘俩要睡了。”
翠姑见她不肯开门,心知罗氏必没做出什么好事,可这说来也算是常家家务事,连常顺娘也不好管太宽,更何况她一个下人。尽管怀疑,翠姑还是回去禀了常顺娘。常顺娘看看身旁的殷氏,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得叹气道:“罢了,大嫂的事还是让她去吧。”秦宝珠在一旁却是心急如焚,她闹着要找常喜儿,常顺娘只道她舍不得玩伴,拿言语哄她。秦宝珠闹了好一阵子,常顺娘最后却干脆把她丢给翠姑,只嘱咐不许让她大晚上的出去冻着。秦宝珠无法,只得盼明日快到。
晚上秦宝珠睡得不甚安稳,好容易熬到天明,赶紧起身去找常喜儿。常顺娘却抓住她,非要她用过早饭才放出去院子,秦宝珠只好三两下迅速吃完,飞一般跑去罗氏住的屋子。罗氏才刚起身,站在屋子门口也不知在张望什么。秦宝珠直接越过她,跑进屋子里,见常喜儿还躺在床上熟睡。她凑过去一瞧,只见常喜儿脸颊红肿,露在被子外头的胳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知道昨晚被人虐待过。
“岂有此理!”秦宝珠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这一句。她跑出门,见罗氏已经站在院子里那个小假山旁。
“舅母!”秦宝珠跑到罗氏跟前,质问道:“人说虎毒不食子,你身为人母,也不求你多爱护喜姐儿,可你为何要打得她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