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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灼与晏倾一道更衣洗漱完,便在隔壁花厅里坐下用膳。
她刚跟晏倾说完孙尚书既有可能是因为手握先帝遗诏,被兴文帝察觉了,才累及全家,让晏倾心中有数。
就听见外头的侍从来门前禀报,“君上,晏大人,沈老先生来了。”
“先生来了,快请。”秦灼放下碗筷,起身相迎。
晏倾与她一起迎到门前。
沈文轩被请入厅中,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正用膳呢?我这来的有些不是时候啊。”
“刚刚吃好,先生就来了。”秦灼笑道:“先生来的正是时候。”
“先生,这边请。”晏倾抬手请沈文轩往画屏另一侧的茶桌旁入座。
然后,他便在一边沏茶。
秦灼与先生相对而坐。
杜鹃和采薇她们把另一边的碗筷都撤了下去。
沈文轩也没急着说话,只是在两人之间打量起来。
在京城时,这两人偷偷护着对方,面上却要装作什么都没做。
晏倾什么都不说,白长了张嘴。
秦灼呢,她说是说的,可嘴里没句话好话,光知道气人了,还不如不说。
如今这两人,可算是说开了。
一双璧人,同进同出。
彼此什么都不用说,只需一个眼神,便晓得对方要做什么,说什么了。
也算难得。
侍女们很快就把那边的碗筷都撤走了。
杜鹃和采薇还顺带着把花厅的门关了。
此处只剩师徒三人。
秦灼被先生打量着,也有点心虚,昨夜晏先生那般悉心教学……
简直没脸回想。
她也怕昨夜胡闹,身上又落下了什么痕迹遮掩不住。
好在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如今遇着什么事,都能稳得住。
秦灼面不改色,率先开口道:“先生今日来找我,可是为了京城那边的事?”
沈文轩闻言,对自己这位女学生越发地刮目相看,“既然阿灼已知先生来意,那先生便直说了。如今朝中纷乱,众多大臣触怒龙颜被革职下狱,大半是因为先生当时怒斥皇帝,当场挂冠而去,让皇帝下不来台而起……”
沈文轩有些自责,自己当初一怒之下怒斥了兴文帝,以至于皇帝再遇这样事,担心日后谁能都跟皇帝叫板,不肯轻饶臣子。
事实上,朝中有那么多人愿意为秦灼说话,确实也是因为沈老先生站在了秦灼这边,才让那些人屏除男女偏见,替真正为国为民、守住疆土的永安君说话。
秦灼知道先生从来都不是会后悔的人。
沈文轩是文坛名流,而非莽夫。
当时他敢在金殿上怒斥兴文帝,便预料到了自己会性命不保。
先生能平安到北境来,还是因为花美人冒死折回去救的。
如今先生来同她说这样的话,多半是知道昨日议事厅中众人为了京城那边事绞尽脑汁,也没能商议出解决此事的良策,想着自己回京城,或许还能保住那些大臣们的性命。
秦灼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接开口道:“皇帝昏庸无道,不是我等的错,先生勿要自责。京城诸位大人被革职下狱之事,我已得良策。”
沈文轩后面的话还没说,就被她看穿了一切,微愣之后,就忍不住笑了,“阿灼,你如今真是……”
老先生抬手摸了摸胡子,“一遇风云便化龙啊。”
沈文轩这一生,学生无数,可座下的女学生,却只有秦灼这么一个。
当初他在永安见到这个小姑娘的第一眼,便觉着这姑娘聪慧过人,一点就透,有豪气、够特别。
但当时,沈文轩也只觉得秦灼必然会成为与众不同的人。
不曾想,她这数年间,从云端跌落谷底,在泥潭打过滚,又起身,站在刀尖上护国安民,成了心系天下的永安君。
秦灼笑道:“先生谬赞了。”
“阿灼当得。”沈文轩说完,沉吟片刻,又忍不住问道:“只是,你说京城之事已得良策,不知这良策……”
“天机不可泄露。”秦灼故作神秘道:“到时候,先生自知知晓。”
沈文轩闻言,有一瞬间的疑惑,又很快明白过来,“连先生都瞒着,果然是天机。”
秦灼闻言便笑了。
“先生请用茶。”晏倾沏好茶,倒入杯中,先端给沈文轩一杯。
沈文轩接过茶盏,这才把目光放在了晏倾身上,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这就是你的良策?”
晏倾没说话,只微微扬唇,然后把第二杯茶端给秦灼,最后才是自己。
秦灼端起茶盏,轻轻吹开热气,目光却一直落在晏倾身上。
“何止是良策。”她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这还是我的上上策。”
“咳……”正喝茶的沈文轩差点呛着,只能先放下茶盏,轻咳一声示意秦灼自己还在。
不要当着先生的面,做这种事。
秦灼闻声,便收敛了许多。
她没再看晏倾,低头品茶。
沈文轩见两人已有安排,便没再提要回京城的事。
他一把年纪了,确实也不宜来回奔波。
“你二人如今羽翼已成,用不着先生操心了,只是无论做什么,须得小心才是。”老先生说着便起身,说:“我先回去了。”
秦灼跟着起身相送,徐徐道:“晚间梁园有宴会,先生得空可一同前往。”
沈文轩道:“先生年纪大了,喜静。梁园宴人多,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老先生说着,多看了晏倾一眼。
同住府中,饶是先生喜静,也听说了这个梁园宴,各家都想往永安君身边塞人,到时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别看晏倾话不多。
话不多的人,闹起来才狠。
这边刚说完话。
秦灼和晏倾一起送先生出花厅。
迎面就瞧着秦怀山往这边来了,“阿灼!”
“爹爹这时候找我做什么?”秦灼心中一回,小声说着。
因为晏倾与她同住的缘故,秦怀山不怎么往这边来。
平时有什么事,都是派人来请秦灼去他那边。
今日却不知怎么的。
急匆匆地朝这边来了。
“秦叔来了,你去吧。”晏倾跟秦灼说了这么一句,又朝沈文轩道:“我送送先生。”
沈文轩也抬手示意秦灼只管去同秦怀山说话,笑着跟晏倾说:“一道走走。”
晏倾颔首,“先生请。”
“爹爹。”秦灼朝秦怀山走去,“何事如此匆忙?”
晏倾与先生一道朝秦怀山点头示意,便从两人身侧走了过去。
“阿灼。”秦怀山还真走的挺急,气都喘不匀,“我、我听说孙学海孙尚书他们家出事了……”
“爹爹也是为这事来的?”秦灼有些诧异。
秦怀山一直都是不管事的。
来了永安君府之后,也不大出自己住的院子,先前有人想从他这边下手,塞人到秦灼身边都找不到机会。
算起来,这么久了,也就只有顾老太爷和谢家舅舅能跟秦怀山说上话。
却不知他这么跟孙学海孙尚书有了交情。
还这样担心孙家。
秦怀山听她这样说,就知道为这事来找秦灼的人肯定不少。
他想着既然来了,该说的还是得说。
“孙学海孙尚书,好官啊!为人正直,在朝堂上没少为你说话。”秦怀山道:“而且你跟孙家的大小姐不是也颇有交情吗?怎么都得想法子救救孙家……”
秦灼颇有耐心地听他说完,然后道:“爹爹说的是,法子已经想好了。”
秦怀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还想开口说什么。
还没出声,又反应归来,“法、法子想好了?”
“想好了。”秦灼又说了一遍,安他的心。
“那就好、那就好。”秦怀山连说了两遍。
说完之后。
他又想起方才沈老先生在,便问秦灼,“刚才沈先生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事?”
“对。”秦灼看自家爹爹急的额头都冒汗了,温声同他道:“爹爹进屋坐下歇歇,喝杯茶吧。”
秦怀山觉着自己帮不上忙,还耽误了阿灼的工夫,有点不好意思,“不了不了,我回去了,你忙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
比来的时候还快。
“爹爹……”秦灼开口喊他,就喊不住了。
她站在庭前,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爹爹匆匆离去。
秦怀山刚走,顾长安、谢无争、和花辞树、初五他们四个就来了。
“哟,我们君上起了啊。”顾长安摇着扇子快步上前来,“本公子这一上午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可算是见着您的大驾了。”
“长安。”谢无争温声喊他,示意他不要用这种语气跟秦灼说话。
秦灼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顾公子一大早跑来招惹我的两个小婢女,连杜鹃和采薇将来出嫁时要多添五百两的嫁妆都说妥了,真是好辛苦啊。”
“你……你怎么知道?”顾长安一听,摇扇子的手顿了顿。
公子爷想了想这事。
心道:本公子如此俊美,被小姑娘爱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
更不丢脸!
那被秦灼知道有什么关系?
知道就知道呗!
但是秦灼明明醒了,知道他在外头,却不出来,这就不对了。
顾公子想到这里,就有点生气,问她:“你知道我在外头,你怎么不出来?”
秦灼道:“你说呢?”
要是秦灼想糊弄顾公子。
自然可以编出一百个由头来。
但她偏偏,反问了这么一句。
“谁谁谁……谁知道你跟晏倾在做什么?”顾长安听了,气的说话都开始结巴。
扇子摇的越来越快,都成了残影。
“不知道就不知道,你结巴什么?”秦灼伸手把顾长安手里的扇子抢了过去拿着把玩。
她看着顾公子,缓缓问道:“长安,你想到哪里去了?”
顾长安被抢了扇子,气到俊脸涨红,忍不住咬牙道:“秦灼,你能不能要点脸?”
“要脸,我就输了。”秦灼合了百折扇,在顾长安头上敲了一下,“我想赢。”
顾长安瞪着眼前的秦灼,“所以就连脸都不要了?”
秦灼闻言并不接话,只是拿扇子的手势,变成了握剑一般。
“无争!”顾长安见状,连忙往谢无争身边躲,他生怕前头只有一个人挡不住秦灼,又伸手去拉初五。
但初五看到他这怂样,有点嫌弃他。
少年身形灵活的躲开了。
“初五!”顾长安好气,咬牙道:“你别想本公子再给你买牛肉羊肉鹿肉狮子头……”
初五听到那些肉,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看见拿扇子打顾长安是秦灼,他就站在了原地没过去,回了顾公子一句,“跟着姐姐,也能吃肉。”
“小没良心的!”顾长安忍不住骂了一句。
然后公子果然伸手把边上的花辞树拉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颜兄,麻烦你替我挡一下!”
花辞树被他拉的一个踉跄,伸手接过了秦灼手中把玩的折扇,重重打了一下顾长安拉自己的那只手。
顾长安都被打懵了,“颜兄?你、你为什么打我?”
花辞树不答,只是把折扇塞回顾公子怀里,“不是你说有要事,把我们都叫来这里?有事赶紧说,不说我走了。”
“你急什么?这不是正要说吗?”顾长安把折扇斜插入后衣领,像个马上要去调戏良家女的登徒子。
不过他这会儿连被打疼的手都没顾得上摸,就伸手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图,展开了给众人看,“这是今夜梁园宴的席位图,我特意按照这些人的家世背影和家产几何来排的席位,有生之年,竟然还有你卖脸的时候,自然要物尽其用!”
“到时候你往左边这两排多看两眼,右边这两排,反正都别晾着!”顾公子说:“你要让那些人觉得自己有希望做永安君的夫婿,拼命往北境砸钱……”
无争听到这话有些汗颜。
早知道顾公子要说这些,他就不参合这事了。
初五在一旁听得认真,觉得顾公子说的挺像那么一回事。
花辞树都听笑了。
顾长安说的起劲,忍不住多打量了秦灼几眼,然后问道:“晏倾呢?这些天你两一直同进同出,怎么他最该在的时候,他又不在了?”
秦灼直接拿住了重点,“什么叫他最该在的时候?”
“自然是字面意思……”顾长安是绝不会说他今日跑这么多趟,就是为了给晏倾添堵,逗他玩的。
为此,还特意把无争他们都叫了过来。
大家一起看晏倾的反应,才有意思。
结果晏倾居然不在!
顾公子这点心思,秦灼一看就知道。
她把顾公子手里那张席位图拿过来,卷好了,往他后衣领里一塞,似笑非笑道:“长安,你可是真是个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