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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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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十点钟,车终于拐进了市客车站。

    母亲下了车,一屁股坐在行李上,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这一路坐得心惊胆颤的,我把这钱攥了一路,都攥出汗了!”

    说着摔了摔手,转身从馍面袋里掏出了一个烙馍,掰成两半,递给薛峰和父亲:“早起来都没有吃饭,都嚼上几口,垫垫饥。”

    父亲接住了烙馍,从上面又掰了半个递还给母亲:“你也垫垫,马上还要去火车站哩。”

    “嗯。”母亲伸手接住了烙馍,正要开口吃,过来一位带着红袖标的管理员,指着他们几个说:“谁让你们坐在这儿吃饭的?这车来车往的,不怕被碾死啊!赶紧出站!”

    薛峰和父母只好边应承边把手里的烙馍塞到了嘴里,双手提起行李、包袱往外走,好不容易出了站,来到了站前广场,三人一口气走到广场中央,放了行李,这才把嘴里的烙馍拿了下来。

    “这儿总让人吃馍了吧!”母亲大喘了一口气,故意狠命地咬了一口烙馍。

    薛峰和父亲看着母亲,忍不住地笑。

    “你们笑什么?这城里人就是不厚道!说个话老是横里横气的,都不会正常说话!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父亲说:“你说的对,但这还算是好的,最起码还没有骗咱们村里人,就怕遇见那些给你说得可好哩,大哥大姐亲亲地叫着,到最后,把你骗得团团转!”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就你懂得多!还去过北京哩,瞅把你能的!”低头扑哧笑了,也不理他,只顾着吃自己的烙馍去了。

    薛峰还是头一次坐火车,看见火车的那一刻,他不由地想起了当地的一个笑话。

    笑话的主角还是闷娃,一次闷娃带着娃坐火车出远门,娃见火车那么长,还能跑得那么快,不由地发出了赞叹:“哇,这东西跑得可真快!”闷娃听见,扇了他娃一把掌:“你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东西!这有啥了不起,现在它还是爬着呢,要是站起来它跑得更快!”

    薛峰当然知道火车肯定不会站起来跑,可他对坐火车同样感到新奇,怎样进站验票,怎么找站台,怎样找车厢和座位,他都留意在心里默默地记了下来。

    因为,一两个月后,可能就需要他独自处理这一系列的环节了,尤其是还有可能和申怡心坐同一列火车去同一个城市,到时可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不懂或是生疏,那多不好意思啊!

    这是一列绿皮火车,车厢内,每个窗户的上方挂着一个摇头电扇,却没有开。

    好在窗户是开着的,旁边轨道上来来往往的火车给车厢里带来了一阵阵凉风。

    但即便如此,薛峰和父亲把行李放置到头顶上方的行李架后,身上的衬衣还是全湿透了。

    母亲拿出了煮鸡蛋让他们吃,薛峰和父亲谁也没有接,坐在座位上大口地喘气。

    车厢里很噪杂,过道上站满了人,大声地喊叫着。还有人脱了鞋站在座位上往行李架上摆放东西,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脚臭味,让人觉得恶心!

    母亲到像个没事人一般,自个儿剥了个鸡蛋,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把薛峰看得直反胃。

    没多久,一位身着制服的女乘务员进了车箱,她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喊叫:“都把窗户关了啊,马上开车了!”

    “唉?这是谁的箱子?拿下来,不怕砸着人呀!”

    “你把鞋穿上,这是公共场所,不是你家的炕头!”

    “垃圾不要乱扔,自己收着!”

    “关了,把窗户关了!”

    ……

    座位上的人们便起身关窗户,原来这窗户是分开上下两截子的,下面一截可以上下推拉,推上去窗户就打开了,拉下来就关上了。

    “火车开了都不能开窗户哦!”乘务员喊着走了过去。

    窗户关上后,车厢里立即闷热了起来,很个蒸笼似的!

    有人在大声地喊叫:“这风扇咋开不了啊?乘务员。”

    “火车开了才能开!”远处传来了乘务员的喊叫。

    薛峰不由地在心里赞叹:这乘务员的耳朵真好!这么杂乱的声音之中,还能快速准确地辨识出有用的信息,真厉害!

    “咣当!”一声,随着车厢里的人们一阵子前俯后仰,火车终于开动了,头顶的风扇紧跟着也摇晃起来,车厢里顿时让人觉得轻松了不少!

    母亲被蛋黄噎着了,这才发现全家人都没有带喝水的东西。

    父亲说:“等着,一会有卖水和吃食的。”

    母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使劲儿憋着,喉咙一个劲地上下蠕动,不一会儿,脸就胀得通红。

    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推着一辆铁皮车子出现在车厢口。

    母亲急着要起身,被父亲按在了座位上,母亲瞪了父亲一眼,却也不敢多吱声,伸着脖子盯着卖东西的女人。

    那女人一路喊着“啤酒、瓜子、矿泉水”走了过来,只是没有见有什么人买。

    “矿泉水怎么卖?”父亲问道。

    “五块一瓶。”那女人停了下来。

    “拿一瓶。”父亲刚说完,被母亲把话拦了下来:“有杯子没有?”

    “有,保温杯,二十块一个。”那女人把已经拿在手里的矿泉水又放回了原位,低下身来准备开铁皮箱下面的小门。

    “二十?!”母亲叫了一声,又怯生生地问:“那……有纸杯子没有?”

    那女人扭头盯了母亲一眼,站起身来说:“有,一块一个,要几个?”

    “三个。”父亲刚回答完,又被母亲截住了话头:“不!要一个。”

    说着,掏出了一块钱,递给了那女人。

    那女人接了钱,扔来一个纸杯,鄙夷地看了母亲一眼,转身推车走了。

    “咱们仨就用这一个杯子轮流着喝。”母亲捡起丢在腿上的纸杯,又说:“好家伙,一瓶矿泉水五块!一个破纸杯也要一块!这是要杀人哩?咱村里,这纸杯才一毛一个。”

    父亲看着薛峰哭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薛峰觉得母亲做得对,一块一个,真是抢钱哩!

    想着站起了身,拿了母亲手中的纸杯,说:“妈,您坐着,我给你接水去。”

    接开水的地方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火车摇晃地厉害,薛峰接满一杯开水,被晃得溅到了手上,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不敢松手,只能强忍着,等痛感略轻了些,急忙往外倒掉了一小半的水,三个手指头捏着纸杯的边缘,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座位。

    母亲看见薛峰手背通红,关切地问:“烫着了?!”

    “没有,刚才在屁股底下压的。”薛峰答道,顺势把手压到了屁股底下……

    火车走走停停,“咣当、咣当”了七八个小时,当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省城的车站,完全停了下来。

    薛峰和父母提着大包小箱,随着出站的人群,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两侧墙壁上巨大的广告牌把整个通道照得明晃晃的,如同白昼一般。

    临到出站口的时候,人群行进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本来乱糟糟的人流,被长长的铁栏杆分成了有序的几个通道,通道的尽头,是穿着铁路制服、戴着大盖帽的工作人员在一个个地验票,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儿,被大盖帽押着进了边上的小房子。

    “那是逃票的吗?”薛峰问父亲。

    “也不一定,有的人是把票丢了。”父亲答道,一只手从裤兜里摸索着掏出了三张火车票,攥在手心。

    “要丢了咋办?”薛峰又问。

    “那算倒霉,再补票呗。你以后要记住,票一定要保管好。”父亲说着叮嘱了一句。

    “嗯。”薛峰应了一声。

    “车上不是查过票了吗?”母亲在前头问道。

    “查了就不能再验了吗?这是人家的规定。”父亲说道,显然坐了一天的车,心里很烦躁,语气有些不耐烦。

    薛峰觉得今天父亲对待母亲的态度,一直有些过分,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便对母亲说:“妈,没事,验就验吧,也快,一会就出去了。”

    “噢。”母亲应了一声,把头转向了前方。

    三个便不再言语,跟着臃肿的队伍,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

    终于出了站,立即围上来一群中年女人:“住店吗?”“住宿了。”“住宿、住宿。”“住宿了,就在火车站边上。”……

    母亲一开始还不搭理她们,碎步小跑地紧跟着父亲和薛峰。

    就在这时,一位中年女人跟着母亲走了上来:“住店吗?二十。”

    母亲听见,便犹豫着停了下来,问道:“真的?一个人二十块?”

    那中年女人眼见有了生意,立马拉住了母亲,指着广场南边一块巨大的霓虹灯说:“大姐,这还能哄你吗,你看,旅馆就在那个广告牌下,很近的,二十。”

    母亲用眼神询问父亲。

    父亲只好走了回来,对母亲说:“你看你这人,咱又不能在这儿住,你问人家干啥嘛!”

    又转身对那中年女人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不在这儿住。”

    “大哥,住这儿多好,又干净又便宜!”中年女人看母亲做不了住,又来拉扯父亲。

    “大姐,我们真不住!有亲戚来接我们。”父亲向后躲了一步。

    “不住早说嘛,白耽误功夫!”中年女人白了母亲一眼,转身走了。

    “谁来接咱?咱也没有亲戚啊!”母亲疑惑地看着父亲。

    “叫我咋说你这个人,咱又不能在这儿住,你问人家干啥嘛!”父亲埋怨着,伸手要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