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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薛英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中考的成绩出来了,她与报考的中专相差了几分,这让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去年冬天,爷爷的去世,让她耽误了十多天的课程,之后又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在这个世界上,爷爷是唯一深爱着自己的人,那种爱是无私的、毫无保留的。
薛英内心里恨自己亲生父母,既然不养我,为何要把我生下来?
她甚至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多余,是被所有的人嫌弃的!
爷爷的离世让薛英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之中。
在睡梦中,她总能看见自己被包裹在襁褓中,被抛弃在那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里。
凛冽的北风吹得她双脸生疼,她大声的哭喊着,但在那茫茫的大雪和呼啸的北风面前,自己的抗争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和无助。
忽而,视角又转换到了襁褓中婴儿的眼睛,她能看见爷爷在风雪中对着自己笑,她伸出了手,想抓住爷爷,爷爷却被风吹得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在了灰蒙蒙的天空中,她大声地呼喊:“爷爷、爷爷……”
夜时,她从梦中惊醒时,常常是汗水和泪水早已弄湿了被子和枕头,接着便是彻夜彻夜的难眠!
这一切都严重影响了考前复习。
薛英把一切都深深地藏在了心底,没有告诉父亲和母亲,直到现在他们可能还不知道薛英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世。
当着薛英的面,父母总显得小心翼翼,这让她心里很不好受。
她宁愿父母像以前一样骂自己,甚至打自己,可是他们没有!
父母的谨慎让薛英觉得与他们之间产生了距离和生疏,也许父母自己并没有察觉,但在薛英看来,这让她越发地感觉到孤独。
在父亲薛奎的眼中,薛英这女娃娃是优秀的,对她的中考成绩也很满意。
几天来,他在村里逢人便讲自己家的女娃娃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惹来了一村人的羡慕。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薛英竟然拒绝了上市重点高中,倔强地选择复读,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百思不得其解。
一开始,他还以为英子是因为中考没有达到自己的理想成绩,故意堵气呢。便和婆娘商量要给英子宽宽心,娃这成绩在村里创造了记录呢。
但几天下来,他发现事情要远比他想象的严重,薛英似乎是铁了心要复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娃子咋就倔成个这般模样了!
可当着薛英的面,他也不能发脾气,只好把火气都发在了婆娘这儿。
婆娘孟美珍对薛英的想法也是云里雾里,这不符合常理嘛。
可她也拿薛英没有法子,这女娃现在是油盐不进,啥话也不听,根本不和他们交流,能有啥法子?
薛奎躺在炕上闷了半响,突然问婆娘:“英子是从啥时候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婆娘思忖了一会说:“去年冬天吧?对,就是她爷去世后,这女娃子就不见咋吭声了。”
薛奎说:“那你说这是为啥呢?”
婆娘说:“我咋知道!是想她爷了?”
薛奎摇了摇头,说:“不像,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咋还没完没了呢!”
婆娘正盘腿坐在炕上,突然一个激灵:“莫非?”
薛奎问:“咋了?”
“英子从小就和她爷亲,莫非是她爷的魂不愿意走,缠着英子,把娃儿弄魔怔了?”
“你胡说个啥哩!”薛奎瞪了婆娘一眼。
婆娘吐了吐舌头,不做声了。
薛奎虽然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但婆娘的话儿既然说出来了,他的心里就扎了根刺儿,整天的觉得不对劲。
终于这一天,趁着家里没人,薛奎把村里的阴阳先生请到了家里。
阴阳先生进了家门,把屋里屋外看了个遍儿,末了指着东屋的侧门说:“赶紧把这门儿给堵了。”
薛奎给阴阳先生递了根烟,问:“这门咋了?”
阴阳先生也不做多过的解释,说:“说了你也不懂,你要相信的话,就赶紧把这门给堵了,否则……”说着,把嘴巴伸到了薛奎的耳朵跟前:“对家里的女人不好!”
薛奎就觉得一股子凉气儿从后背直窜到了脑门!
阴阳先生又压低了声音,对薛奎说:“盖这屋子的时候,没有叫人看过吧?”
薛奎说:“没有,我们哪懂这呀!”
阴阳先生点了点头说:“这就对了,房子盖得全乱了方位。当务之急,把这门先给堵了!”
薛奎像鸡啄米似地一个劲点头:“堵,马上就堵。”
说着掏出两百块钱,硬给塞进了阴阳先生的口袋。
当天下午,薛奎便拉来砖块,把东屋的侧门给砌上了。
晚上,薛奎又和婆娘商量,来年把新院子给盖起来。
婆娘看见薛奎刚砌了门,如今又要盖新房,就知道男人心里犯了嘀咕,但既然他没有明说,她也不多问。
只是这盖新房的心思,也已经在她心里盘算好几年了。
新的宅基地队里早就划下来了,前几年没盖,是因为实在没钱,这两年承包的果园收入,盖上一座院子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还可以向亲戚们再借些。
以前她也给薛奎提过盖新房的事,他老说还有两个娃念书,都要用钱哩。
但如今既然他开了口,自己岂有不同意的理儿?
当下,便满口应承了。
婆夫两人商量着明年一打春儿就动工,这样,到了收火麦的时节,怎么也该完工了,再晾上一个夏天,临过年全家就搬进新院子,凑它个喜上加喜。
紧接着,更大的喜讯降临了这个家庭,高考成绩出来了,薛峰的分数超过了本科线!
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得了信儿的邻里街坊接二连三地上门道喜,有的提几个鸡蛋,有的送块儿被面,还有的直接送上十块二十块的,当作礼钱。
就连外村的亲戚朋友都专程来家里贺喜。
母亲便拿了个小本,把收的礼品礼金一笔一笔都清楚地记上,以后还要还人家的人情哩。
这些日子,薛奎和婆娘走在巷里,那脸上可是挣足了光啦。
是啊,祖祖辈辈都是这样,你这人啊,要是发财有钱了,乡民们可能会羡慕你,但你走在巷里不能人五人六的,你得降低了身段儿,猫着腰给村民们示好。
否则,村民们会说“看人家有钱了,走路都仰着脖子啦!”
以后走道儿都会远离着你。
但考大学不同,谁家里要是出了个大学生,那走在巷子里,会把脖子仰得老高,村民们见了还得给你道喜,这是祖辈儿传下来的老礼,读书人那是风光着哩。
更何况,薛峰今年还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这怎能不让薛奎和婆娘两口子心里乐开了花!
他们呀,尽是享受风光和村民的礼遇了,那嘴啊,根本就没有合拢过,估计在梦里都会笑醒!
当然,最高兴的人还是薛峰!
从学校看完成绩,回到家里,他便一头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低声地给自己说:“薛峰啊,你可真是争气!从今天起,你就要脱离农民的身份了。自此以后,你也是正儿八经的在城市里干事的人儿了!”
说着,他还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直到痛得流出了眼泪,才松开了手。
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不是在做梦!
“嘿嘿……”薛峰不由地笑出了声。
更让他高兴的是,申怡心也达线了。
他的头脑里很快便闪现出一幅画面。
那是大学里的一条林间小道,他与申怡心胸前别着校徽,手牵着手,悠闲地散步,旁边操场上,有的同学在打篮球,有的在跑步,路边的一条长凳上,一个戴眼睛的女生在安静地读书,几片树叶在空中飘荡……
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卷啊!
而我和申怡心也即将走进那里——美丽的象牙塔。
薛峰,你真争气!申怡心,我的爱人,你真争气!
他在心里默念着,脸不由地胀得通红……
但薛峰知道,他不能把自己的喜悦流露出来,因为这几日薛英正在经历着痛苦。
他已经和小妹薛英认真地谈过一次话,他建议小妹去上市里的重点高中,凭她的能力,三年后肯定能超过自己,考上一所自己理想的大学。
但任凭他磨破了嘴皮子,小妹却永远是那一句话:“我要上中专。”
薛峰虽然不知道小妹究竟拧在了哪里,但他尊重小妹的选择,只是告诫薛英要好好地和父母沟通,取得父母的理解和支持。
是啊,小妹,家人们谁不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前程呢!
高考成绩出来后,父母一直督促薛峰去看看老师。照他们的话说,你能考上大学,那都是老师的功劳,咱可不能忘本。
薛峰想想也是,就是谁都不看,也应该去看看朱老师。
朱老师当初把自己作为班里的种子选手来培养,总算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但让薛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学校看老师。
朱老师和校长王学儒,竟然一起登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