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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仲子兴冲冲地去找聂政;郑会坐回坐席,暗自为一连串的预谋得逞而庆幸。
离卫,那样一个威猛的汉子,不过还是愚氓之辈罢了。以身报义,以命还情,是这些浪荡于江湖的人,必要遵守的人生法则。
否则,他们自以为是的豪侠之气,就将不复存在。豪侠之气不复存在,他们就只能是市井无赖而被人唾骂。
甚至,他们与那些贩夫走卒、躬身垄亩的粗凡百姓,毫无二致。
大丈夫不惜身,豪杰怎能皱眉于一己身命、安乐?
离卫得到过郑会的恩德,本就愿以命还报。但以侵害聂荌的方式再行自尽,他必是羞愤难当。
此时,除了痛恨郑会的无耻寡情之外,离卫这样自诩为豪客的人,是不能变更自己的心中信条的。
为侠义存于世间,为侠义慷慨赴死,是离卫这样的人绝不会动摇的内心想法。即便曾经有恩于他的郑会,是这样凶残、无耻。
离卫当然不会侵害聂荌,但也不想再活。
又耽于郑会的旧情,他索性心甘情愿地死于聂政之手,以此作为他无愧于聂氏姊弟的证明。他更藉此,向没有偕好人间、此时却受到惊吓的聂荌谢罪。
郑会此时想起来,不禁暗自发笑:这些莽夫,就是供我这样的人驱使罢了。
一些财帛、几句恭维,他们就能生出无限感激,愿意“士为知己者死”。岂不知,莫说他们自以为是的豪侠情义,这世间就连稍许同情、软弱,也是不容的。
正在想着,严仲子已经欢天喜地地跑了回来:“兄弟,大事成矣!”
郑会立即把羞涩、惊喜的笑容堆在脸上,俯身拜礼致谢严仲子这个媒人。
严仲子得意地把聂政的回话“允”,告知了郑会。
郑会兴奋得在屋子里转圈圈,连呼:“上天庇佑,可娶来佳人!更有豪侠之人聂政,可永远做兄弟!”
严仲听罢面色沉黯下来,郑会觉察后低声解释:“聂政当然会去刺韩。但无论怎样,他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严仲子慨叹一声,只好点头认同。
贾士贞和阳刚等人早已听到这个好消息,纷纷赶来相贺。
郑会激动之下,立即邀请众人饮酒欢庆。
聂政在屋中看着满脸喜悦、羞涩神情的姐姐聂荌,心知她满意郑会的求爱。
他心里莫名有一些感伤,似乎是因为姐姐找到了归宿才生出的。
这不欢喜的感觉,令聂政很是羞惭。
当然应该为聂荌祝福,但聂政的确有爱慕善良纯朴的她的心动。这心动,从来到战国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已经萌发于心底了。
在21世纪时,作为大龄,甚至超龄单身汉,聂政也处过几个对象。
但他生性鲁钝,女人大多不喜;好容易有愿意与他相处的了,聂政又觉得对方或者絮叨或者市侩而分手。
但他对于聂荌,却从怜悯到同情到关爱到爱慕,情感由单纯的姊弟情,到暗生的眷恋之情而不能自抑。
聂荌脱离了日常过度的风吹日晒和辛苦劳作,从外貌肤色到精神状态,都已经焕发出女人天赋的光彩。
眼睛灵动、身姿婀娜,聂荌,最让聂政着迷的还不是这些,是她的体贴入微。
但这些,只能埋在心底。姐姐,终于有了心属的人。就如21世纪的那些女人,被甜言蜜语、帅气多金的男人,从聂政身边抢跑了。
聂荌,也大致如此啊。
聂政心中慨叹,但碍于战国姊弟身份,再加上此时聂荌脸上的娇羞满意的神情而克制。
聂政脸上笑容满满,但是带着心里的满满忧伤,和聂荌致礼道别后,走到院中。
一众兄弟们高声说笑歌唱,畅饮不停。
聂政长呼口气,止住杂念:姐姐婚配郑会,真的是郎才女貌。莫说我的她弟弟的身份,就是不相关,我也只是渴求而不得罢了。
贾士贞从敞开的窗子望见聂政,急忙起身大呼:“阿政,快来一起。”
聂正犹豫一下,就摆手笑着回应:“我去前面查看饭铺!”
饭铺内,仍是如同往常一样:行旅们吃喝说笑,厮役们走动忙碌。
聂政见各处井井有条,就信步向柳荫下的河畔走去。
夕阳下,河水的反光已如黄金一般,柔和神秘。柳条垂下水面,划动出一道道水痕。
聂政正在出身呆看,身边却突然有人轻叹:“时光如同逝水,不可停留。”
聂政回头一看,见又是唠唠叨叨的严仲子,也就不再理会,还是看向芦苇丛深处的的水面。
严仲子自顾说着与郑会的宏伟计议,再慨叹在此耽搁太久,而不能出使齐、赵、秦等国。
聂政想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严兄,你们尽快起行吧,我等着你的讯息。”
严仲子猛然间听到,简直不敢相信的耳朵。
他愕然看着聂政许久,迟疑地问:“兄弟,你真想尽快回去做厨师,不当侠客了?”
“严兄速与郑会启程,我在这里静候音讯。”聂政默然说完,再补充着,“不要辜负我阿姊。”
“他怎么敢?名士怎敢违喏,岂不被天下人耻笑!再者,令姊年貌堪佳,我都爱慕不已的。”严仲子笑呵呵地说。
“滚蛋!你这货还敢惦记我阿姊!?”聂政骂了一句,大步走回饭铺。
严仲子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跟在后面。
晚间,郑会得知了严仲子的传话,更是手舞足蹈:“聂义士肯出手,一切必将如愿!”
严仲子见到此状,心里也是悲凉:别人真就该为我们轻飘飘的几句话而献身吗?哎,风气如此,不得不从。我和聂政,做完任务赶紧回去就是。我做我的数学老师,他做他的大厨师,多好。胜过这里吵骂打闹百倍!
郑会搓着手,开心地在屋子里踱步不停。
严仲子暗叹一声,开口劝道:“郑兄弟,这里离齐国都城临淄和赵国都城邯郸都算近便,我们可尽快前往。”
郑会平复了心情,沉思后说:“严兄可自行出使齐赵两国,我径自西去往秦国说服。”
严仲子自去做上路准备,郑会再暗自找来贾士贞和阳刚。
阳坚坐着不语;贾士贞低叹一声:“离卫死得好惨。”
郑会低声呵斥:“人生于世,哪个不是为心愿打拼?不都是一样的吗?!或者死得壮烈,或者老死床榻,要哪个?”
贾士贞连忙施礼:“略作慨叹而已,一切唯郑君之命!”
阳刚忍了许久,还是皱眉问:“离卫到底为何身死?他做错了什么?”
“还没看出来吗?他爱慕聂荌却又不肯婚娶,如此,聂政怎能安心与我等共事?!”郑会轻蔑的回应。
阳刚不再说话,心里却暗自恼恨:这就要离卫身死,也是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