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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没停,沿着长安城的朱雀大道,直接往宫里开。
原本还黑云压城的天气,这会儿倒豁然开朗了,隐约还有见晴的迹象。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大家都像是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一样。
只有雪倾城双手搅着丝帕,忧心忡忡。
小六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伸手拉住雪倾城的手,安慰道:“别怕,还有我们呢。”
雪倾城点点头,回以小六一个并不是那么安稳的微笑。
再拐个街就到皇宫门口了,萧煜叫停了马车,准备下车的同时,给了雪倾城和小六一人一块遮脸绣帕。
小六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是萧煜这一要走,她的心就咚咚地打起鼓来了。
他下意识地抓上了萧煜的袖子。萧煜回头,看到小六一脸的担心,笑着对她说道:“没事的啊。”
说着,他又回头,看着雪夫人和雪倾城,刚张口想说什么,就被雪夫人打断了。
“你放心,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我的女儿,用不着你开口嘱托。”
萧煜闻言,只得把想交代的话憋下去了,在下马车之前,对众人吩咐道:“一切已经打点好了,太子妃的人会在宫门口等您,夫人您只需要带着他们两姐妹跟着走就行了。”
雪夫人点点头道了一声好,车夫扬起马鞭,马儿嘶鸣一声扬长而去。
萧煜也骑上了一匹骏马,跟在马车身后,在看到太子妃的人接到了他们母女三人进宫了,这才放心地调转马头。
等见到了太子妃,小六才明白怎么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皇宫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宴,如今太后已经皈依佛门,皇后主管赏花宴,皇后向来是个不爱动脑筋的性子,索性就将这个重担交给了自己的媳妇——太子妃。
赏花宴里人来人往,却多以女眷居多,不像以往阴阳协调。
小六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今年是只请了女眷吗?”
太子妃摇了摇头,她笑着和众人打过了招呼,绕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御花园,经过一条鱼肠小径,来到了一处阁楼外。
院子里,跪满了儒生,那个宏大的场面,将小六都吓到了。
难怪只有女眷,感情这些青年才俊都跪在这儿呢。
“这个,也是他们安排的?”
太子妃摇摇头,小声解释道:“这些人,都是自发来向皇上请命的。”
太子妃带着小六一行人走暗门到了旁边的高楼,此处原本是侍卫巡逻之处,如今上面空无一人,想来也是太子妃的安排。此处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清楼下的情况。
小六眼尖,在跪着的儒生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差一点就尖叫出声了。
萧煜?!
这一下她的神经就紧绷了起来,屏息敛气地盯着楼下看。
为首的人捧着一份请命书,朝着阁楼里的人大喊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太子妃坐在一边,低声向她们解释道。
“皇上前几天在朝会上发布了军令,不顾朝臣反对,准备起兵攻打凉国。皇上这一年以来征战无数,本就怨言不少,如今听信不知身份真假的凉国摄政王之言,就准备攻打凉国,这次算是引起民愤了。”
其实朝堂汹涌,太子妃只说了最浅显的层面,前些日子祁国刚传出凉国摄政王在宫里的消息,凉国皇帝那边就紧跟着颁发了凉国摄政王已经过世的讣告。
如此明晃晃的打脸,但凡是个祁国人都觉得脸上无光,偏偏皇上就是相信他找回来的这个就是摄政王,还说已经拿到了凉国的兵事防御图,胜券在握,非要出兵。祁国百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这才有了这次的儒生请命。
只听得阁楼里传来一声震怒:“反了,反了,到底你们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你们居然敢公然威胁朕?!”
儒生里有不怕死的,梗着脖子回道:“您是皇上,乃万民之子,更要为百姓着想。”
好面子的皇帝,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人顶撞他,如今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一个小小儒生,他当即就喊来禁卫军,将人拖出去。
那儒生被拖了出去,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一点害怕,反而还振臂高呼。
“杀我一人,还有千万,吾能以死明志,死而无怨!”
原本看着伙伴要被拖出去还有一点想打退堂鼓的儒生,听到他的呼声,都纷纷附和:“以死明志,死而无怨!”
就连身在高楼,置身事外的小六都被这群情激昂的场面感染,忍不住想跟着叫两声,只是这以血换来的激愤到底太过残忍,她追随着那个被拖出去的儒生的身影,正想着要不要求求太子妃帮忙救下那个爱国义士,就发现不过一个拐角的功夫,禁卫军已经放开了那个儒生。禁卫军不知道跟儒生说了什么,那个儒生最后在宫女的带领下,一路出宫去了。
小六本来就快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地给憋回去了。
太子妃笑着解释道:“放心吧,禁卫军都是太子的人。”
小六还没来得及反应,雪夫人惊呆了,追问道:“你们……这么大胆!难道就不怕皇上发现吗?”
太子妃笑了笑,不答,小六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昌平郡主?”
闻言,太子妃点了点头。
这轻飘飘的一个点头,却让小六差点没站住脚。
太子在皇上的监管之下,虽然能换掉几个禁卫军,但到底没有兵权,但是定北王就不一样了。
如今定北王的军队就在外面,只怕也是萧煜他们的下下之策。
万一皇上执迷不悟,可能今天就是他最后一天当皇上了。
雪夫人和雪倾城不明就里,一脸茫然地看着小六,小六后背吓出了一身冷汗,却不敢将这样吓人的计划告诉她们,只能学着太子妃的样子,对母亲和妹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来。
“没事没事。”
雪夫人还想追问,不过楼下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原来因为同伴被抓,有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站起来,已经要主动以死相逼了。
这时候,一直紧闭着的阁楼门大开,太子带着萧玟从门内走了出来。
见到萧玟,众人的情绪才平息了不少,毕竟当代学子,都以萧玟为榜样,榜样当前,他们自然也愿意听他的号召。
而这时候,只听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一个人笑着走进院内。
“好生热闹啊。”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阮哲就站在人群之后。
儒生们看到他,都恨得牙痒痒,此人阿谀奉承,不配做史官。
阮哲无视众人的愤怒,越过众人走到台前,对太子殿下和萧玟鞠了一躬。
“殿下,王爷。”
与此同时,在高楼上的太子妃也笑着说了一句。
“人都到齐了。”
儒生们看着阮哲和太子萧玟三人的互动,一时之间也弄不清楚这阮哲到底是哪一方阵营的,还是萧玟出面,劝儒生们先去赏花游玩,他们自然会给儒生们一个交代。
有萧玟出面,这场风波很快就摆平了,看着儒生们走远了,太子妃才带着雪家母女三人下楼,走进阁楼。
进了阁楼,小六才发现,爹,定北王他们都在。
皇上此时虽然仍坐在上座,却像是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他玉冠凌乱,衣衫不整,手里抱着一把剑,剑尖本来是直指着雪太傅,但是一看到太子妃将雪家母女三人都带进来了,他脚下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他到底还是怕面对她们的,这也是当日昌平郡主蒙着脸假装雪倾城,皇帝直到把人带到了苏淼面前,苏淼说这不是我的夫人,皇帝才发现她是昌平而非雪倾城的原因。
不过,众人都清楚,他害怕并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儿媳妇有多少愧疚之心。
他只是不想自己的诡计被人发现,不想自己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圣明皇帝的假面被人戳穿罢了。
“禁卫军人呢!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宫里带,来人啊!”皇帝大声嚷嚷着,却无一人应答。
这时候,扮作儒生的萧煜也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她们不是阿猫阿狗,她们都是你的债主,都是你要磕头认罪之人!”
“放肆!我是你父皇!”皇帝双脸涨得通红,他的手指指着萧煜,怒骂道。“你这是大逆不道!”“当我脱下玉髓带的那一刻,您就不是我父皇了。”萧煜带着摄人的气魄,步步逼近,皇帝被吓得退了两步,结果发现退无可退。
他半带求救,半带胁迫地看着太子和萧玟。“你们……你们也想反了不成!”
一向温文尔雅的萧玟,此刻的表情却异常严肃,他和萧煜一起,站在大厅中间,没有下跪:“您,罔顾三军性命,盲目出征;不管百姓死活,苛捐酷税;不论能力才华,亲小人远忠臣。您,不君!”
太子殿下也走上来,和兄弟们站作一排,看着那个披头散发,已显老态的老人,严厉地说道:“身为父亲,您自私狭隘!父母望子成龙,您望子不抢风头。三弟有富农之才,四弟乃文人表率,六弟为领兵良将。您却赶走三弟,冷落四弟,逼走六弟。身为公公,您残杀亲孙,逼媳和亲,您违天理,背伦常,您,不父!”
萧煜紧随其后,说道:“您,诬陷兄长,谋权篡位,蒙骗父君,愧对天地君亲。您,不子!”皇帝的脸,因为这一条条罪证由红转黑,由黑转青,由青转白,此刻瘫坐在软榻上,脸色惨白无色,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特别是在听到那句:“诬陷兄长,谋权篡位”的时候。
他就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绵绵地,连撑坐起来都很艰难了。
“你们……你们……”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阮哲走了出来,他手上捧着一本书,刚才一言不发就是在奋笔疾书。
“对了,为了阮家上下那么多条人命,容臣再添上一笔。”说着,他一边写,一边念叨:“好大喜功,迫害史官。”写完之后,他吹干书上的墨迹,在书的封面上大笔挥下《新大祁通鉴》五个大字,并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名字。
这一次,对皇帝而言绝对是致命一击,他做这一切就是想在史书上留名,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着急要出兵凉国,只是没想到,他的确是留名了,却是遗臭千古。
这一次,他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阮哲扔掉笔,对皇帝扬了扬自己手上的书,说道:“皇上,您的三个儿子呢,倒是求过我,若是您现在向太子妃,雪家母女三人道歉的话,这本《新大祁通鉴》,我会在您千古之后再公诸于世。”
皇帝被气得一口急血攻心,他这才明白阮哲之前的阿谀奉承都是假的,交给他的《大祁通鉴》也是假的,他“噗”地一声竟生生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扶他,甚至连个为他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他只能颤颤巍巍地指着阮哲,声若游丝地说出一句:“滚!”
阮哲还是一如既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颇为遗憾地将史书收进胸口,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墨水,满口遗憾。
“罢了罢了,皇上您有皇上的尊严,让您向小辈道歉的确有辱您的面子。”阮哲说着,就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也算是让我撞上了好时候,赏花宴里,儒生们都在等着这本《新大祁通鉴》呢,我正好出去和他们交流交流。”
皇帝几乎是用爬的,从软榻上跌了下来,手中的剑哐当落地,巨大的声音在阁楼里响起,阮哲回头,看着皇帝,眼神里多了一丝戏谑。
“怎么?皇上想留臣下来吃饭?”
皇帝一双眼睛都熬成了兔子眼,他一步步地,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他走过雪太傅,这个曾为他鞠躬尽瘁,却最后心凉辞官的知己。
他走过雪夫人,这个曾因为他和自己女儿生离了十多年的女人。
他走过太子和太子妃,这一对因为他,失去了数个未出世孩子的小夫妻。
他走过萧玟,这个因为他终生郁郁不得志的儿子。
他走过萧煜,这个因为他痛失爱人,最后被逼自贬的良将。
最后,他在雪倾城和小六这一对双生花面前停了下来。
小六和雪倾城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很默契地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一模一样的容颜,眼神里是一模一样的憎恨。
皇上回头,看向众人,又看了站在门口,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的阮哲一眼。
门外拨云见日,明晃晃的阳光从阮哲的头上跳过,射进皇帝的眼睛里,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他双手撑地,低着头,眼泪夺眶而出,混着嘴角的血,一滴滴地滴在了地板之上。
他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说完之后,他没有回头,只是问了一句:“现在,可以了吗?”
萧煜终究是失望了,彻彻底底的失望。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是没有悔悟,如今说对不起,也不过是想换阮哲暂不对天下公布真相了。
阮哲收敛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朝着众人,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而后才说。
“家父从小教导我,要以诚信立身,但是今天,我要失信于诸位了。就算是为了我阮家这些年背负的骂名,枉死的冤魂,我也要让他在有生之年,尝到恶果!”
说着,他站起身来,撩起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阁楼。
一向要强的雪夫人,看到这一刻再也忍不住,抱着雪太傅痛哭出声,太子扶着太子妃,她脸色惨白,在听到这句对不起之后,笑着笑着,就哭了。雪倾城走上前,去宽慰雪夫人,而萧煜则走到了小六的身边。
小六看着地上跪着的老人,没有哭,也没有笑,当萧煜走过来的时候,他木木地看着萧煜,无厘头地来了一句。
“相公,你知道吗,这些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乞丐,他们穿着破烂,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六看着地上的老人,神情涣散:“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些人,都比他要干净呢?”
萧煜心里一惊,他看着小六这幅神情,紧张地抓着她惨白的小手,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雪倾城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嘴角都咬出血来了。
“我忘了我不该忘记的事,却记住了我不该记住的人,真是讽刺。”小六抓紧萧煜的手,对他说道。“相公,我看着恶心,我们走吧。”
萧煜走到她面前来,半蹲着身子,道:“来,我背你。”
小六只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很乖顺地爬上了他的背,萧煜背着她往外走,雪倾城在他耳边,小声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萧煜将她往上托了托,一起走进了暖暖的阳光之中。
在踏出门的那一刻,萧煜说道:“娘子,别怕,我的余生任务就是保护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这是军令状吗?”
“是。”
自赏花宴后,皇帝一病不起,太子暂理国事,一开始众人都很担心,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只知道玩蛐蛐儿的太子殿下,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
太子殿下暂代国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三王爷召回长安城,将三王爷研发的高产种子免费发给老百姓,增收商税、官税,免收一年农税。让百姓有地可种,有粮可吃。
然后,他又整顿了太学,一改之前太学只允许富家子弟入学的规定,广纳天下英才,而四王爷萧玟,则被任命为太学博士,负责替皇上筛选有识之士。
萧玟的存在本身对天下文人就有极大的号召力,那些原本因为政策不得志的穷书生,看到阮家公布的《新大祁通鉴》还对皇家颇有微词,如今看到自己的榜样都已经做了太学博士,也重拾了对太子的信心。
太子不比皇帝,重才开明,将会是一个值得追随的好皇帝。
凉国本来想借着祁国皇帝之前大放厥词为由出兵,不过萧煜留下了连祁做大将,再加上有定北王坐镇,凉国投鼠忌器,最后这场由祁国先挑起来的战役,还是不了了之了。
待天下安定之后,连祁回城,交还了兵符,最后还是一人一马,回到了六王府。
虽然萧煜拒绝了太子的恢复六王爷身份的提议,但还是欣然地接纳了解封六王府的决定。
太子这段时间可算是大展宏图,一连颁布了许多让人啧啧称赞的国策,众人也才算知道,这位看似玩世不恭的太子殿下,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接管天下的准备了。
太子殿下忙得脚不沾地,其他人也没闲着。
定北王带兵打仗的那段时间,昌平郡主每天跟在萧玟的屁股后面转。气得定北王来信骂她:
“这还没嫁出去呢,就不管爹的死活了?”
恰好这日,萧玟要去太学督考,昌平郡主一个人无聊,就溜到六王府来串门子了。
昌平郡主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帮萧煜收拾行李的连祁,打趣道:“哟,放着大将军不做,跑回来做个小跟班,这萧煜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祁也难得露出了笑脸:“大将军有什么好的,我家婆娘还等着我回去帮她种菜呢。”
这是昌平郡主第一次从连祁的嘴里听到她说起他的媳妇,啧啧了两声,不想吃狗粮的她,跑去内院找小六,却赫然发现,院子里一院子的人,除了萧煜和小六这一对,苏淼和雪倾城居然也在。
苏淼也是太子暂理国事之后才偷偷放出来的,这段时间和雪家两老一直居住在六王府内。只不过苏淼和萧煜不知怎么的,总是有点不对盘,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见面了就要吵两句,所以大家都尽量避免两人见面。
所以,如今四人相聚还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还真不多见。
小六先看到昌平郡主,笑着调侃道:“怎么,今天不去跟着萧玟转悠了?”
昌平郡主难得地脸一红,岔开话题:“对了,我今天去宫里见皇上了。”
果然,一提到皇上,众人再没有玩笑的心思了,各个表情各异,还是雪倾城问了一句:“他怎么样?”
“可惨了。”想到那个场面,昌平郡主自己先笑开了,看着众人像看呆子一样看着自己,她这才清清嗓子,将自己在皇宫里的所见所闻说给他们听。
“还别说啊,这太子殿下平日里看不出来啊,整起人来倒是一套套的,他居然让皇后去照顾皇上,还下令不许任何后妃插手。”
“皇后照顾皇上,有什么问题吗?”苏淼不解,问出众人心里的疑惑。
“可是我们的皇后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啊,现在她亲自为皇上下厨,为皇上熬药,还要照顾皇上。我看啊,倒不是照顾,像是折磨。”
这也怪不了皇后,她一直没吃过什么苦,不像后宫妃子为了留住皇上还要学点手艺,她这么多年光会吃了。太子跟她说要好好照顾皇上,她也的确尽心尽力了,只是……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他到底是真病还是装病啊。”不怪苏淼有此怀疑,祁国皇帝之前一直都好好的,那天赏花宴过后就从此抱病不出,连早朝都不去上了。
昌平郡主摊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我去也只看到了皇后,关于皇帝的事也是听皇后身边的宫人说的,想必不管有病没病,他现在的名声已经这样了,估计也是没脸见人了吧。”
皇上这般好面子的人,这一次算是被萧煜他们踩中了死穴,一蹶不振了。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昌平郡主好奇地问道。
萧煜揽着小六的腰,解释道:“这个宅子已经卖出去了,我们准备走了。”
“啊。”昌平郡主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们很缺钱吗?”
“这么大的宅子我们住着也没用。”小六尴尬地解释道。
其实小六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父母和妹妹住在自己家里她当然没话说,但是要多个苏淼就让她很不舒服了,且不论两人以前多多少少有些纠葛,现在相处一室只会尴尬。而且苏淼住在府里,还带着一大堆的随从,吃穿用度得花他们多少银子啊,为苏淼一个外人花钱,小六心疼坏了,这才提出了要卖掉府宅。
可是昌平郡主没有读懂小六表情里的尴尬,她问道:“可萧煜不是说,这里是你们的回忆吗?”
萧煜笑着说道:“我已经找回小六了,还要回忆干什么。”
昌平郡主突然就酸了。
是啊,人家神仙眷侣,每一天都甜甜蜜蜜的。她这倒追之路,还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呢。
小六看到她眼神里的落寞,将她拉到一边,偷偷问道:“你和美人公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啊,那个木头。”昌平郡主叹了一口气。“你们城里人啊,就是不爽快,喜欢不喜欢就直说嘛,非要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弄得我心里痒死了。”
小六可是见过昌平郡主倒追萧玟的本事的。
第一天,她就抬了一大箱子金银珠宝到四王府,说看上萧玟了,要娶他。吓得萧玟当时就从后门溜走了。第二天,又女扮男装混进太学府,上课的时候当众说喜欢他,萧玟无奈只能请出家长——定北王,让定北王派人把她给带走了。
定北王把昌平郡主好一顿教训,昌平郡主现在倒是不会没羞没臊地在萧玟跟前说喜欢他、爱他的话了,只不过呢,她坚信日久生情的道理,于是一天到晚跟在萧玟的屁股后面,导致太学学生都知道,他们的博士身后,有一个小尾巴。
小六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就突然喜欢上美人公子了?你以前不是最看不上这些柔弱书生吗?”
“他虽然不对武功,可是那天他一个人,就喝住了那么多儒生的样子,真帅。”想到那个场面,昌平郡主就犯起了花痴,也就是那一刻,她才发现书生并不是百无一用的,他们厉害起来,一言顶得过千军万马。
小六笑着摇摇头,身为一个过来人,她知道,昌平郡主这丫头是被萧玟给吃死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女英雄,也不例外哦。
萧煜他们出城的那一天,萧玟和昌平郡主都来送行了。
萧玟给了萧煜一块玉佩,“这是我的玉佩,福满楼的管事的都认识,你们以后去福满楼吃饭,只管把这个拿出来,终生免费。”
萧玟说话的时候,却是看向小六的,萧煜一个闪身,挡住了他看小六的视线。
他本来想拒绝,但是小六的小手已经从他的背后伸出来了,她一把抓过玉佩,露出一个小脑袋来,对着萧玟甜甜一笑。“谢谢美人公子。”
在一边的昌平郡主看到不乐意了,嘟囔着。“我也要。”
萧玟很是头疼,但是知道不安抚好昌平郡主他今天一天都不得安生了,只得说道。
“你每天跟着我进进出出,他们可曾找你要过饭钱。”
昌平郡主这才开心了,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倒也是。”
这时候,太子妃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先掀开帘子走出来的却不是太子妃,而是便装打扮的太子。对他的到来,众人都很惊讶,毕竟太子现在日理万机,担负着国家重任也不好再随意走动了。
太子先下了马,然后转身去扶小腹已经有些微凸的太子妃下来。
太子妃因为之前流产多次,胎象不稳,太医再三交代,让太子妃一定要注意休息,看着太子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众人也跟着揪起心来。
萧煜劝道:“殿下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没必要……”
太子妃站稳了脚后,斜睨了他一眼,道:“如今弟弟要远行,身为大哥大嫂的,还不来送行,还像话吗?”
说着,太子妃上前,牵着小六的手,这时候,太子顺势递上了一个文牒过来。
小六不识字,将文牒交给了萧煜,萧煜打开一看,顿时大吃一惊,他抬头,看着太子和太子妃,声音都哽咽了。
“大哥……”
“这是父皇当年欠你的。”
看这场景,小六好奇地凑上前去看,可是上面她只认得雪倾心三个字,看来这东西还和自己有关系。
小六扯了扯萧煜的袖子,问道:“这东西是什么啊?”
“这是你的身份文牒。”小六刚出生就被抱走了,从此之后就是无名无姓的黑户,虽然之后承蒙收养,有了名姓,但是也是贱民。
太子和太子妃不仅帮小六恢复了身份,写明了她是雪家的大小姐,而且将她的名字写入了皇谱,承认了她这个皇家儿媳妇。
这是萧煜当年求皇上求了许久,也未求来的东西。
“身份文牒?”其实小六这些年在街头巷尾摸爬打滚,身份文牒这东西也没用过,她以前的那一份都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所以她并不知道这东西的意义。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是未来的皇帝,一个是未来的皇后,全天下最有权力最有钱的两个人。
小六抢过萧煜手上的文牒,拿着那文牒问道:“我能不能,把这玩意换成金子啊。”
小六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煜捂住了嘴,萧煜尴尬地向太子和太子妃道歉。
“大哥大嫂不好意思,小六她就是这样,口无遮拦,让你们见笑了。”
众人都笑了,太子看着小六,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萧煜这么喜欢她了。
这六弟妹的确好玩。
“弟妹我这刚当家,兜里正缺钱呢,实在是没办法给你把这玩意儿换成金子,等过几年,国库充盈了,你再来找我,我给你换。”
听到这话,小六才重展笑颜。“还是大哥仗义。”说着就把刚才还弃如敝履的身份文牒装进了兜里,跟宝贝一样。
该收的礼物也收了,也该是启程的时候了,临走前,太子把萧煜拉到一边,低声嘱咐。
“你啊,赚了那么多钱还不是给媳妇用的,你看看那个小财迷,为了替你省钱都要钻到钱眼里去了,你呀,还是早点把真相告诉他吧。”
太子平日里虽然浑浑噩噩的,但心里门清,正是因为知道每个兄弟的心思,知道他们的才华,这才能因材配位,让祁国重现曙光。
萧煜笑了笑。
虽然小六这看到一文钱都要藏起来的样子有时候也很让他无奈,不过他喜欢看小六为了他们以后的生活努力奋斗的样子。
萧煜心里很清楚。
这就是他的小六,宠着他的方式。
萧煜登上了马车,和太子夫妇,萧玟和昌平郡主挥手拜别之后,两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前走去,太子扶着太子妃,直到他们的马车消失不见了,这才收回了不舍的目光。
太子看了身边的萧玟一眼,提议道:“要不今晚,我们找三弟喝酒去?我倒是还挺想念三弟家里种的青菜的,怎么就比别人家里的甜一点呢。”
提起三王爷,萧玟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大哥您快别说了,您才赐给三哥一个院子,他已经把院子的砖都翘了种上菜了。所以我劝大哥还是别去了,你这要是去了,准得溅你一身泥。”
“翘了?”太子殿下闻言也是吃惊不已。“那我给他派的家丁美婢呢?”
想当初,太子殿下生怕老三太劳累,买的奴婢照顾不周到,还特意让太子妃从自己府里的宫女里挑了几个能干的。这老三把地都翘了,这群宫女家丁住哪儿?
“三哥嫌弃他们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把他们都遣散了,他自己从市场上买了几个有力气的劳力回来,在家里帮他翻土种菜。”
太子:“……”
他让太子妃和昌平郡主上了马车,自己则招呼着萧玟和自己一起往城内走,一边走还一边问道。
“你说吧,三弟还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说吧,我能承受得住。”
“哦,也没啥,就是把大门拆了,如果农民有任何不解的,都可以直接进门来询问,哦,对了,他把你赐的三王爷府也拆了,换成了百菜园。对,我上次去好像发现他把门口那两个石狮子也凿空了,里面种了不少菜。”
太子殿下:“……我是不是要谢谢他没把我皇宫给拆了?”
萧玟有些为难地回答道:“三哥倒不是没想过,他说皇宫的空地太多,全部铺上了地砖着实有些浪费,可以种很多菜了。”
太子一听怒了:“什么?这个老三,还真是个菜痴啊!”
太子揽着萧玟的肩,又像是变成了当年那个不学无术,不谙世事的混小子。
“走,我们去找三弟,今天我非要把他灌醉,以报他拆家之仇。”
……
两人爽朗的笑声从外面穿进来,马车里,昌平郡主忍不住掀开帘子去听了一下,却没能听清。
太子妃笑着为她解惑:“他们呀,肯定又在商量去灌老三了。”
“三王爷?他不是个一杯倒吗?”昌平郡主很疑惑。
“是啊,所以他们兄弟两,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他了呀。”太子妃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昌平郡主点点头,觉得太子和四王爷这样,也太不厚道了,这不是摆明了欺负老实人嘛。
而且她前段时间看到刚来长安的三王爷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三王爷虽然不如萧玟和萧煜这般容貌出众,可当年好歹也是一个翩翩玉公子啊。
可是前段时间见着他,干瘦黝黑,穿着贱民下地才会穿的便服,裤脚挽起,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若不是三王爷认出她来先叫她的名字,她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一个王爷。
那明明就是一个种地的小老头啊。
想到这儿,昌平郡主又忍不住感叹:“不过这三王爷倒真是个神人,虽说喝酒划拳不在行,诗词歌赋也不精通,但是这田里的事,就没有能难住他的。”
昌平郡主自顾自地喃喃念叨着,可是说着说着,她就又说到了萧玟的身上。她也不是第一次犯花痴了,太子妃都习惯了,她也不搭话,只静静地听着。
太子妃轻轻抚摸着肚子,看着路两旁百姓们安居乐业,一派祥和,内心也无比安宁。
她嫁给了太子这么多年,头一次,她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真好。
太子妃看着走在外面,那个正搂着四弟的肩,大摇大摆走路的男人,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
也将会给天下,一个安稳的家。
她,没有嫁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