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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沿着那店家指的方向,找了一路也没找到吉祥客栈,眼看着天快放亮了,街上摆摊的人也已经挑着担子出来了,小六越走越急,可是她都已经找到出城的城门了,却还没看到吉祥客栈。
小六终于开始怀疑起那个态度不善的给她指路的药房老板了。
莫不是给她指了一条错路?
小六咬咬牙,正准备往回走。突然见到一队人骑马冲过来,她怕是来找她的,连忙躲进旁边的包子铺老板的灶台后面,那老板正在揉面呢,看到她问了一句。
“姑娘,我这儿是正经生意,您买包子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小六对老板报以一个抱歉的微笑,伸头去看了一眼,见那队人出了城,可见不是来寻她的,也放下心来。
这会儿包子的香味从抽屉里钻了出来,这让小六的五脏庙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小六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一个玉簪子。
没办法,太子府里的人哪里会用银钱,她本来想存点跑路的本钱,可翻遍了都没找到一两银子,最后只能抓了一把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
这时候当铺也没开门,就算开门了她也不敢去用。
她还不傻,拿太子府里的东西去当,只怕她还没走出当铺大门,就要被人抓起来了。
其实这些偷鸡摸狗的活,她很久没干过了,自从嫁给萧煜之后,她就想过要金盆洗手。可是没办法,现在萧煜不是王爷,没有了生计,她也必须要赚钱养相公。
想到这儿,小六还是不忍心用一个簪子换包子,她动手取下簪子上的玉珠来。
“老板,您看我用这个跟您换两个包子成吗?”
其实小六把那簪子拿出来的时候,老板就瞥见了,那簪子的玉色很好,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老板在和面的手没停,也不肯接小六的玉珠。
“姑娘,我这包子便宜,您这东西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小六撇撇嘴,只能又把那玉珠子放回兜里。
小六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低头安慰它:“你别叫,等我找到萧煜了,我一定把你填饱。”
小六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
突然,一道白衣闪过,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六正不爽呢,心想这是什么人啊,她就过过眼瘾都还要挡着。不想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美人公子?!”
正在买包子的萧玟听到这个称呼一愣,他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到不远处正在向她招手的小六,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
小六看到他,眼神都亮了,也不去想他是怎么会出现在昭阳城的,她冲到包子铺前,对着老板比出了两根手指。
“老板,两个包子。”说着,她指了指萧玟,“他结账。”
说得趾高气扬,威风八面。
谁让老板刚才不肯卖她包子来着。
不过她还是回头,悄悄对萧玟做了一个拜托的手势。
萧玟笑笑,不拆穿她,伸手掏银子,还贴心地让老板再上两碗白粥。
包子铺边上就有桌椅板凳,小六拉着萧玟落座,一个包子下肚,小六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萧玟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六一眼,可惜她正埋着头喝粥,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萧玟叹了口气,将自己碟子里老板刚端上来的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和小六盘子里的已经有些冷了的包子换了。然后才回答道:“我一向喜欢四处游逛,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六咬下一口热包子,一边说话,热气从她的嘴里冒出来,阵阵白烟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还真巧啊。”
萧玟吃好了,放下筷子看着小六,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
“是啊,真巧啊。”
这时候,又有一队人骑马往城门这边来,小六吓得忙低下头去。那队人没有注意到包子铺边上的两人,他们在城门前下马,对守城的小兵吩咐道。
“皇上驾崩,全城戒严。”
那队人通知完,就又上马走了。昭阳城有好几道城门,他们必须赶在天完全放亮之前通知所有的守城官。
守城小兵得令,忙跑上城楼去通知守城官,萧玟见状,偏头问了一句。
“小六姑娘,吃好了吗?”
小六还没反应过来呢,萧玟已经抓起她的手,拉着往外走。
守城的小兵见到两人,自然要拦,萧玟拿出通关文牒。
萧玟这次来凉国,纯粹是因为私事,本无任何资格拿这通关文牒,因为这个文牒就代表使者身份,在任何国家都拥有来去自如的特权。
毕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现在凉国和祁国,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萧玟自然不敢轻易拿,但是他的大哥,祁国的太子知道他要来凉国,就硬塞给他,以防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看到通关文牒,守城的小兵也不敢再拦他,他看了跟在萧玟身后的小六一眼,只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这样,萧玟带着小六出了城,在城外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一辆马车朝他们奔来,马车夫下车,朝着萧玟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王爷。”
在看到萧玟身边的小六的时候,一愣,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六王妃?!你……你不是……”小六很不爽,他们这一副见鬼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萧玟让那个失态的马车夫走去一边呆着,然后邀小六上车。
小六摆摆手,拒绝了。
“我就在城外等萧煜吧。”
“小六姑娘,你刚才也听见了,全城戒严,什么时候解封都还不知道,我估计六弟这一天两天是出不来了。”想起小六刚才看到人就畏畏缩缩的模样,萧玟关心地问道:“小六姑娘,是不是有人在找你?”
萧玟一句话说出了小六最担心的地方。
见小六不说话,萧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当时也是听到了凉国摄政王即将过门的妻子就叫雪倾城的时候,才来昭阳城的,他也曾溜去摄政王府找过,结果自然是扑了空,想到这儿,萧玟继续说道。
“小六姑娘,你在这里不安全,不如这样,你先跟我回祁国,我留人在这里联系六弟,你看怎么样?”
小六偏头,仔细地想了想。
说起来,她是很不甘心的。
她已经离萧煜这么近了,现在又要分开。可是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想见到萧煜难如登天。
不对,还有倾城,还有倾城在城里。
小六顿时就慌了手脚。
看她这个样子,萧玟关怀地问道。
“小六姑娘,怎么了?”
此刻,城门已经禁严,里三层外三层地设置了很多路障,一排排官兵拿着长枪把守着,小六再想冲进去已经不可能了。
小六着急地抓着萧玟的袖子,问道:“你的人还能进城去吗?”
萧玟摇摇头,道:“已经禁严,现在就算有通关文牒也不管用了。”
这也是刚才萧玟非要拉着小六奔出来的原因,他们再迟一会儿,就都要被困在城里了。
“那你刚才不是说,可以联系萧煜吗?”
“我还有一些人在城内来不及撤退,我会想办法托人带消息进去给他们,让他们去找六弟。”
“那能不能拜托你给萧煜带个消息?”
“让他来找你吗?”萧玟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已经变得非常难过了。“不是,”小六一着急,连语言都有些混乱了,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跟他说,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全,让他不要忙着来找我,先救雪倾城要紧。”
“救雪倾城?”萧玟疑惑地看着小六,问道:“你不就是雪倾城吗?”
“……”小六忘了萧玟这个局外人应该还不知道代嫁这一茬,只能含糊地说道:“你就让你的人如此传话就行。”
说话间,她已经登上了马车。
雪倾城如此配合反倒让萧玟有些不知所措了,雪倾城掀开车帘,问道:“还不动身吗?”
“小六姑娘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废话,我都已经上车了,不跟你走还能跟别人走啊。”小六实在是不理解,怎么才半年不见,这美人公子看上去就呆呆的,末了,她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赖着你的,等萧煜他们脱身了我就会走了。”
说话间,她还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钱袋,说道:“等我把这堆东西都换了,我就给你伙食费。”萧玟苦笑着摇摇头,他倒真希望她不跟他算得这般清楚明白,就给他一个养她的机会也好啊。
一跃坐上马车的副驾上,萧玟对着车夫说道。“动身吧。”
一夜之间,凉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皇帝驾崩,原本被罢黜了的太子殿下在众臣的拥护下成为了新的凉国皇帝。那一夜,皇宫和摄政王府都走水了,金萱殿和摄政王府被烧得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和摄政王府一起消失的,还有苏淼。
曾经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就这样消失了,自然引发了不少讨论,其中,因为摄政王发狂烧了太子生母的宫殿,太子忍无可忍,连夜逼宫,杀了摄政王,以牙还牙烧了摄政王府的传言,流传最广。
太子和摄政王水火不容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就在大家都以为太子殿下终于熬出了头,坐上帝位,会大肆清除异己的时候,却不想太子在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曾经的摄政王党羽,不仅没有受到波及,反倒还被新帝予以重用。
这一政策,瞬间俘获了大批苏淼党的心,如今苏淼大势已去,他们正是惴惴不安之际,太子不计前嫌肯重用他们,他们自然感激涕零,十分卖力。
登基仪式繁琐冗长,夏裴刚开完晨会下朝,头疼欲裂。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替父皇打理过政事,但是完全接手还是第一次,这一刻,他突然有点想念起苏淼来。
要是有苏淼在,他能省很多事。
夏裴,你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送走了瘟神,你居然还想让他回来?
夏裴赶紧赶走自己脑海中那些可怕的想法。
老福子端着一盘熏香走进来,放在夏裴的桌上。
夏裴自从知道老福子手上有父皇安排的一队暗卫之后,对他多了几分戒备之心,他瞥了老福子一眼,道:“您老伺候父皇一辈子,也该休息了,我在昭阳城外帮你找了一处好宅子,宫中你相熟的宫人宫女想出宫的,你尽可以带走。”
老福子在宫里翻滚多年,又怎会不知夏裴的意思,他这是要赶他走,不仅要赶他走,还要把他在宫里的势力都拔除干净。
世人只知新帝宽宏仁厚,不计前嫌,却不知这宽宏的表面下是暗自猜疑,昭阳城还未解除戒严,曾经追随过苏淼的臣子,夏裴虽然表面上予以重任,还送田地美女安抚,却是借着安抚为命,在各府上都插上了暗桩。
老福子叹叹气,只能领命:“臣,谢陛下好意。”
看着老福子叹着气,一脸失望的离开,夏裴心生不忿,叫住他。
“福公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肚鸡肠,冷漠无情。”
老福子转身,朝着夏裴福了福,回答得十分“主仆”:“奴才不敢。”
“你都敢拿着父皇的暗卫,打着父皇的旗号来威胁我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奴才惶恐。”
“没什么好惶恐的,你毕竟伺候父皇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安享晚年是你应得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再说了,暗卫是父皇给你的,也是父皇让你保护苏淼的。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我姓夏,可能父皇早就把皇位传给苏淼了。”夏裴凄苦地笑了笑,将心中的苦闷倾泻而出。“从小到大,他苏淼处处压我一头,母妃喜欢他,父皇喜欢他,我喜欢的女人,也被他抢走。那又如何?这天下,最后还不是归我了。那些拥护他苏淼的人,现在还不是排着队跪在我面前叫我陛下?我失去的,我会一笔笔的,找回来。”
老福子叹着气,摇了摇头:“陛下,容奴才说一句冒犯您的话,您扪心自问,若是王爷真心与您争这天下,您有几成胜算?”
夏裴被激怒了,气得将桌上的折子都扔到了地上,折子铺满一地,吓得周围在伺候的宫人跪倒一片。
夏裴看到他们就烦,怒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宫人们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逃也似地出了御书房。
只有老福子,不跪,也没有走。
他虽然已经年过花甲,头发斑白,可是这一刻却精神矍铄,看上去非常有力量。他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而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地劝告着夏裴。
“接下来,奴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殿下您不愿意听的,但是奴才必须要说的。先皇和惠妃只有您这一个儿子,他们爱您胜过自己。惠妃生您时难产,皇上让御医保大,是惠妃坚持要生下您的,她在弥留之际,交代摄政王一定要尽心辅佐你治理天下。”
夏裴的眼眶红了,虽然很生气,却没有再赶老福子出去。
他太渴望亲情了,哪怕只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对他而言,就像是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人,陡然见到绿洲,哪怕那有可能只是海市蜃楼,他也想抓住那一点点温暖。
只是,他嘴上还是倔强的,不满地反驳道:“母妃疼我又有何用,早知这样,当初她还不如别把我生下来。”
老福子听到这话,也有几分生气了。
“陛下,您这话说得过了!您这样说,可有考虑到先皇。”
“呵,父皇偏心苏淼的时候,可有考虑到我?”
“先皇从不曾偏心王爷,他从头到尾都是在为你谋划。”
夏裴一惊,抬眼看着老福子。“你什么意思?”
“先皇登基时,内忧外患,后妃干政,外戚专权,朝堂无可用之臣,沙场无可用之将。先皇空有雄才大略,却备受掣肘。”
老福子见过那个时期的老皇帝,他有志却不得展,甚至连要宠幸哪个妃子都得听朝臣的安排。那时候,后妃都生不出男孩,许多人都猜是后宫妃子勾心斗角,迫害皇嗣,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先皇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他为了天下安稳,不得不狠心地杀掉了自己的孩子。
还好,后来先皇遇到了惠妃,惠妃虽然出身不高,只是一个六品芝麻官的女儿,但着实聪慧可心。先皇是真的喜欢惠妃,那时候他也需要一个太子来继承大统。所以,惠妃很快就有孕了,在先皇的保护下,怀胎十月都平安度过了。若不是惠妃福薄,这会儿已经是万民朝拜的太后了。
当然,这些秘辛,老福子不会告诉夏裴,他将自己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继续说道:“先皇深受朝堂不安、大权旁落之苦,所以在您出生,封您为太子殿下的时候,他就决定,要帮您肃清朝堂。但是朝堂复杂,不是他一个人能拨乱反正的,所以,他任用了苏淼做摄政王。一来,苏淼是您的舅舅,也是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惠妃和先帝都非常信任的人。二来,苏淼有能力却无根基,就算真的有反心,名不正言不顺不说,也不像其他家族几代都是朝中重臣的权臣那样,枝繁叶茂,难以对付。”
夏裴听到这儿,只觉得十分搞笑,“照福公公这么说,父皇偏袒苏淼,还是为了我?”
“是的。”
“福公公,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你觉得我会信这种鬼话吗?”
“不管您如何想,这就是事实。摄政王就是先皇抛出来,引诱那些其心不正的权臣的诱饵,那些有反叛之心,企图通过控制苏淼这个外姓人来夺取天下的奸臣,都被先皇和摄政王设计除掉了。先皇身体每况愈下,实在是撑不住了,只能将肃清朝堂的重任交给了摄政王,陛下您可以认真想一想,这些年来,摄政王可有做过一件伤害您的事。”
“照你这么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那又何必瞒着我?!”
“若是您不把摄政王当敌人,那些反对您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他和您是对立的,去投靠摄政王呢。而且,瞒着您是先皇的意思,先皇也是为了锻炼您。”
“好。”夏裴都快要被气笑了,他恨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被告诉只是一个陪练而已,他能不生气吗?!“你说苏淼没伤害过我,那他凭什么抢走倾城,你说父皇是为了我好,那他为何又要罢黜我的太子之位?!”
“您的太子妃,将会是未来的皇后,您一旦娶了医女——这个敌国太傅的女儿做太子妃,就会被有心之人捏住把柄。”身为君王,被人捏住把柄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夏裴语塞,这些话当年父皇也曾向他说过,只是那时候他爱雪倾城爱得惨了,哪里想得到那么多。那时候只要能娶倾城,就算让他放弃帝位也无所谓。
他记得那天就是在这里,在御书房,他出言顶撞了父皇,气得父皇罚他在外面跪了一整夜。等第二天他回太子府的时候,就发现倾城不见了。他以为是父皇给倾城施压,让倾城离开他,他在皇宫大闹了一场,到处找人。
可是,哪怕他愿意为雪倾城牺牲到这个地步,雪倾城还是不要他。
后来他才意识到,什么爱情,什么亲情,都是不值得的,只有抓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最可靠的。
比如权力。
见夏裴没有说话,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老福子连唤了两声,将夏裴的思绪拉回来。夏裴抬抬手,示意他继续,老福子于是继续往下说道:“至于罢黜您的太子之位,这的确不是先皇的意思。”
“你说什么?”夏裴一惊,终于抬头看了老福子一眼。
“那道圣旨的确是摄政王写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将天下还给您。”
夏裴更不能理解了,“将天下还给我,所以罢黜我?他分明就是自己想做皇帝!只是如今事成定局,他得不到天下,所以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王爷这是破釜沉舟,拥护您的大都是一些尊礼守制的老臣,他们实在是太稳重了,若是他不逼一把,可能这个局面现在还没办法打破。再说了,王爷就算不做这些,拱手把江山让给您,您就敢接受了吗?”
当然,这个理由是老福子语言修饰过的。
摄政王用这招破釜沉舟真正的理由是:他管腻了。
先帝在世的时候,他想撂挑子先帝也不允许,先帝驾崩之后,他当然要赶紧卸任了。再说了,先帝驾崩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天下总归要有个正主。
老福子伺候过先帝,也伺候过苏淼一段时间,天下人都羡慕皇帝万人之上,殊不知做皇帝才是这世间最苦最累的活,伴随着无上权力而来的,是终身孤寂。
做皇帝,子时还不能睡,卯时就要起身早朝。大到朝堂,皇帝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江山社稷,每一个决策都影响着数万人的生计,所以皇帝每做的一个决定,都要再三考虑。小到后宫,饮食起居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别说对后妃要雨露均沾,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专宠一人,就连喜欢吃一道菜,多吃了几口,都会有御医上前来劝,注意饮食不能积食。
当皇帝难啊,当一个好皇帝更难。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击中了夏裴,他不想相信老福子的话,可是他直到登上帝位的那一刻都觉得在做梦,一方面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反应,另一方面,就是他自己也知道,单凭能力的话,他是比不过苏淼的。苏淼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将玉玺拱手相让,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不对。”夏裴想到了什么,嚷嚷道:“那道圣旨,苏淼手上还有父皇的圣旨。不,你肯定和苏淼串通好了,他肯定会趁我松懈的时候,带着圣旨来杀我个措手不及。”
凉国人虽然不像祁国那样,恪守那些繁复的规矩,但是非常看重伦理人常。苏淼夺侄子的江山是违背天理伦常的,所以这也是夏裴在面对苏淼的时候,唯一的优势。而如果夏裴手上有先皇给的圣旨,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老福子看着夏裴紧张的样子,本来想解释,动了动嘴,话都憋回去了。
“圣旨一事,奴才确不知情,陛下您若是还能找得到王爷,还请您自己去问他吧。”
“呵。”夏裴冷哼一声,他就算找到苏淼了又有什么用?!苏淼有亲卫,还有老福子手上的暗卫保护,他就是动用千军万马,也不见得能伤到苏淼分毫。
硬逼不行,软磨吗?苏淼这个人油嘴滑舌,像个泥鳅一样,昨天说好的做交易,结果他一找到小六,转头就反悔了,只留给他一个摆明了就是在打发他的香囊。
“呸!”夏裴淬了一口,道:“他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老福子不再多说,今天他说得已经够多了,他日在天上见到先皇,先皇肯定要怪他多嘴了。老福子朝着夏裴行了一个跪拜礼,行完之后就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走出御书房。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宫人,背着包裹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他出来,赶紧上前来扶他。
老福子看着这个孩子,笑着问道:“你怎么不跟着大家一起留在宫里啊?”
小宫人撇撇嘴,道:“我又不会说话,平时都靠公公罩着,公公走了,我可伺候不好新皇。”
老福子赏了他一个梆子。
“你啊,都学会撒谎了,当初摄政王入住的时候,没见你怕成这样。”
小宫人缩了缩脖子,挽住老福子的胳膊,道:“我这不是舍不得公公嘛。”他回头,朝着那门半开着的御书房看了一眼,只觉得脖颈一凉,又赶紧收回目光,凑在老福子的耳边低声耳语。“再说了,虽然大家都说太子殿下宽宏仁厚,可是我看着渗人,我呀,还是只适合跟着公公出宫,过安稳太平日子。”
老福子摇摇头,只宠溺地嗔了一句:“你这小滑头。”
说完,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要是大家都如你这般通透,也就没有这么多爱恨情仇了。”
老福子又想到了那一道圣旨,觉得好笑的同时,又颇为无奈。
新皇一心以为摄政王是在逗他,还以为圣旨在王爷手上,把王爷当作洪水猛兽,提心吊胆。其实,先皇当日给摄政王的,只是一道空白圣旨,他给这道圣旨的意思也很明显,内容随摄政王自己去填。
老福子见先皇问内阁要了一份空白圣旨,盖上了他自己的私印,准备给摄政王的时候,也曾问过先皇:“您就不怕摄政王借机夺取天下?”
“那就当我看走眼了吧。”先皇非常淡定,他们这是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老福子记得,那时候先皇还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许久,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真的这么做,虽然负了我的信任,对江山社稷,却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可惜,先皇这份良苦用心,摄政王压根就不想懂,新皇也是没心思去弄懂了。
所以老福子刻意瞒住了圣旨的事,新皇一日不想通,这道圣旨,就像是一把刀,将一直悬在他的头上。
就像先皇所说的那样。
这对江山社稷,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夏裴这边为了那道圣旨着急上火,苏淼已经抱着雪倾城,坐马车出了昭阳城,一路往东去了。路上,雪倾城好奇,问起了半壁江山换女人的故事,苏淼便将圣旨一事如实相告。
雪倾城听完,很是费解:“夏裴难道就没有意识到,那道圣旨其实就是罢黜他的圣旨?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雪倾城本来想说蠢,想了想还是给凉国的这位新皇留点面子,遂换了个词:“迷糊了?”
苏淼摊摊手,一脸无辜:“我可是如实相告了,他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雪倾城失笑,扬起拳头往苏淼的胸口轻轻地敲了一下。“他那么恨你,当然不会信你了,你越是这么说,他越会怀疑。”
苏淼抓住雪倾城的手,顺势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笑嘻嘻地说道:“那我不管,反正让我白捡了一个媳妇,我赚了。”
雪倾城眼眶红红。
他由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变成一个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小商贩,哪里就赚了。
雪倾城故意说道:“大好江山都不要,你亏大了。”
“不,我赚了。”苏淼收起那吊儿郎当的语气,说道:“我若是当了那新皇,可没办法娶你做我的皇后。”
虽然知道苏淼这话多半是在哄自己,毕竟不管有没有她雪倾城,苏淼都是要把凉国江山还给夏裴的。
只是心爱的人在耳边说情话,即便知道是哄人的,心里也是甜的。
雪倾城靠在苏淼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内心无比安宁。
和一个人这样没羞没臊地腻在一起,对雪倾城而言还是头一回,哪怕当时和夏裴,两人也都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别说搂搂抱抱了,连手都没有拉过。
也是,夏裴到底是一个温润尔雅的人,哪里能和没羞没臊的妖孽苏淼相比。
这么想着,雪倾城只觉得脸上臊得慌,想推开苏淼从他怀里钻出来。苏淼的铁臂却紧紧箍着她,怎么都不肯撒手。
雪倾城只能找话题,让自己忘记此刻自己正呆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你当时真的就没有想过,自己当皇帝吗?”
苏淼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从未。”
“为什么?”雪倾城抬头,看着他,却见一向吊儿郎当,笑嘻嘻的苏淼,此刻的表情却十分凝重。
苏淼的语气和表情一样凝重。“这是我欠一个人的债,我必须要还。”
“欠债?是凉国皇帝吗?”
“不是。”看着雪倾城,看着这个愿意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接纳他的女人。苏淼决定将隐藏在心里多年的那个秘密,和盘托出。“我亏欠的人,是我姐姐。”
“你姐姐?”雪倾城想了想才意识到,“你说的是夏裴的生母,惠妃?”
苏淼点点头,长叹一声,将往事和盘托出。
“她其实并不是我的姐姐。”
“啊?!”雪倾城顿时就被惊到了。
惠妃和苏淼,居然不是亲姐弟吗?!
“事情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那时候先皇年事已高却无皇储,朝堂上下都为皇上着急。有心人借此机会向皇上进献美女,因为一旦生下皇储,那家族都会跟着飞黄腾达。
苏家,也有这样的有心人。
奈何我家三代单传,家里只有我一个,并无适婚女子。
一日,父亲在外考察,救回来一个脏兮兮的女乞丐,那个女人清醒之后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大夫说那是因为她跌落山崖,头部受创,短时间内忘记了一切。
父亲见她无处可去,就把她收做自己的侍女,派人给她梳洗打扮。没想到那个女人梳洗干净再出现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她实在是太漂亮了。不是那种以色侍人的魅惑之美,她的美,别具一格,光芒四射。她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男人再也挪不开眼睛。”
“这个女人就是惠妃!”雪倾城用的是肯定语气,她还记得,她第一眼见到夏裴的时候,就惊为天人,觉得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后来到了凉国,那些伺候过惠妃的老宫人才和她说,夏裴的美貌远不及他的生母惠妃。
当时她就在想,这个惠妃,该是一个怎样的奇女子啊。
苏淼继续说道:“父亲下朝回来,见到了这个女人,当时便想到,要让她做苏家的女儿,把她献给皇上。”
“但是大夫说这个女人只是短时间失去记忆啊,她迟早会想起来自己的身世的。”
“对,她的确想起来了,那时候父亲命令我们不许说出真相,只让我们对她说她之前的记忆只是做了一个梦,她就是我们苏家的女儿。就这样过了半年,她终于接受了我们所说的‘事实’,进宫,做了皇妃。”
听到这里,雪倾城心里堵得难受。
“可是,她的家人呢?她失踪了,她的家里人也很着急吧。”
苏淼的双手紧紧攒着,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姐姐实在是太温柔了,母亲拉着他喝毒药,在他八岁的时候就走了,他从小都只听父亲的话,而父亲一心只想光耀门楣,压根不管他。自从有了姐姐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亲人的温暖。
因为舍不得,不想姐姐离开,他也做了父亲的帮凶。
苏淼是看不起自己的,他自卑,特别是在被雪倾城拒绝之后,他一直以为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留得住自己想要留住的人,所以当初小六刚清醒的时候,他也用这样的方法骗了她,以为她会和姐姐一样,相信他的话,留在他身边。
他那时候也想好了,只要小六答应,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她,哪怕那时候他只把她当作一个替代品。
苏淼正胡思乱想之间,一双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雪倾城重新将脸靠在苏淼的胸膛上。
“这不怪你。”她轻轻说道:“你也是迫不得已。”
“我有机会告诉她真相的。”
“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坦白的,你的姐姐最后生活得很幸福,那就够了。”
雪倾城虽然不认识惠妃,但是从老宫人嘴里听说过不少关于惠妃的事,知道皇帝很疼惠妃,那个时候,惠妃肯定是幸福的吧。
雪倾城这句话有另一层苏淼没有意识到的深意,她也知道,苏淼曾昭告天下,想娶小六。
她不会去问苏淼当初为什么要娶小六,也不会去管苏淼是否对小六动过情。
那不怪苏淼,也不怪小六,有些事弄得太清楚明白只会徒添困扰。
只要现在,她在抱着苏淼,两个人都是幸福的,就够了。
雪倾城见苏淼情绪不高,又问起了凉国的一些风土民俗,两人商量着要遍历名山险峻,走遍大好河山。
苏淼终于从想起姐姐的愧疚之情中走了出来,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之中。
两人就这样抱着天南海北地聊天,就像连体婴儿一样,谁都舍不得撒开手,马车一路颠簸,苏淼用自己的身体做肉垫护着雪倾城,一路走来,雪倾城没有磕碰到半分。
车队化作商队,走了一天,在一处小镇上暂时落脚,雪倾城才想起来问道:“你派出去帮助萧煜的人,有回信了吗?”
苏淼正准备扶她下马车,听到她这样问,凑在她耳边低语道:“叫相公,我就告诉你。”
雪倾城没好气地把他推开,脸羞红一片。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你我能儿戏的。”
苏淼点点头,神色秒变郑重。
“我懂了,我娘子这是在催我赶紧去向岳父岳母提亲呢。”
“喂,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雪倾城可是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谁见了都要夸一声稳重大方的那种,偏偏遇到了苏淼这个无赖,次次都能让她破功。
雪倾城不理他,自己跳下马车,气呼呼地自己一个人往客栈里冲。
苏淼一个眼神,他底下的人会意,忙追上去了,就怕雪倾城伤到了分毫。
而苏淼,则接过了手下人递过来的信鸽。每隔一段时间,他派出去的人都会给他回馈消息。
只是这消息不算好消息,苏淼怕雪倾城担心,所以才插科打诨,不想让她继续追问下去。
苏淼看着信鸽上传回来的消息,眉头皱成一团。
“消息确定无误?”
“爷,兄弟们不是第一天为您做事了,若不是确定消息,也不敢送到您手上来。”
苏淼不是不信任自己手下的兄弟,他只是不敢相信接到的消息。
小六再一次失踪了。
而且这一次,好像真的和夏裴没什么关系。
昨日和倾城重逢,倾城还愿意跟随自己,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那时一心只想着要带倾城远走高飞,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过他们的安稳小日子。
直到清晨,他遣散了摄政王府的奴仆,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城的时候,倾城突然让他派人去找萧煜,问问萧煜是否有接到小六。
苏淼这才知道,倾城昨日所说的是“小六去找萧煜了”而并非“小六找到萧煜了。”
在苏淼的追问下,倾城才说她在昭阳城的街上遇到了小六,她告诉小六地址让她去吉祥客栈找萧煜。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淼心里一惊。
他知道,夏裴因为准备举事,在每个客栈外都安排了人看守,萧煜他们借住的吉祥客栈,自然是重点监视对象。
小六只要去了吉祥客栈,恐怕连萧煜的面都见不着,就会被夏裴的人带走了。
苏淼只能赶紧抽一队人去找萧煜。
可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收到的就是坏消息:
萧煜本来是在太子府外,等着堵截小六的,可是没想到苏淼的人在找到雪倾城之后,直接把人带到了摄政王府。萧煜更没想到的是,雪倾城会跑出客栈,和小六来了一个偷梁换柱。
萧煜在太子府外,见苏淼都离开了,自知等不到小六了,只能回客栈从长计议。可是小六并没有到客栈找他。
那时候,苏淼以为是夏裴的人发现了小六,赶紧派人去宫里找老福子打探消息,刚才这消息就是去问老福子的人传回来的话——小六并不在宫中,而且夏裴也不像是掳走了小六的人。苏淼也跟着着急,他忙吩咐道:“多派点人在城里搜查,务必要在夏裴发现之前,把小六交到萧煜手上。对了,让他们再去问问守城门的将士,看他们是否有看到一个和医女长得很像的女人出城。”
属下领命退下去了,苏淼的心里却一直不踏实。
小六,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