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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晓轩窗,白烛燃尽,指间墨已生香。
倾城穿一身淡粉广袖纱裙,银丝绣出的花蔓枝纹,在烛光映照下更加灵动。
衬得人肌肤赛雪,容颜似月,周身流光溢彩,宛若琉璃花霰,散落满室风华。
她再次将一盏新烛台放于长桌,盘坐于软席之上,扭头看看紧挨着桌子底下放的两大箩筐竹简和一大箱医术,再次很崩溃地打个哈欠。
她手里的书刚一放下,烛火苗便摇晃两下。
舒口气,推开眼前的纸张,拿起放在席子上的玉笛,胳膊一伸便搭在了桌子上,然后脑袋往上一压,整个上半身就倚靠在桌边。
火光映衬下亮油油的长书桌,摆放着一只两寸高,三寸长的八字交叉形状,且延伸出一条波浪线出口的玻璃蒸馏瓶,瓶口的淡黄色液体已经冷却,凝固成粗糙不平的粘稠膏体。
一只透白的玉笛正顺着瓶子的线条缓缓移动,形成有节奏而又清脆悦耳的旋律,碧绿的玉坠和雪青的流苏,在烛光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与玻璃上的斑斓十色交相辉映,看起来颇有韵味。
安静的夜晚能听到这样轻柔舒缓的音律,让人觉得无比放松。
昨晚睡前看了妙韵姐的书信,才知赫连峥也赶来,正依照倾城通过商铺暗桩传去的书信,逗留琼林驿附近暗中探访。
相信再过不久,他也能查出龙王庙和黄山县之间的关系,这样她也能在解决红溪郡疫情之后,第一时间查出鱼惜娇为何暗害于她。
龙王庙之遇险,目的是什么还不太清楚,只能时刻小心,多搜集些线索,以期以后能化被动为主动。毕竟鱼惜娇害她总有个原因,这其中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暗中静待,鱼惜娇和她背后的秘密总有被揭开的一天。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苦耗时间,所以派人暗中关注鱼惜娇是最好的,也许能揪出背后的大鱼。
鱼惜娇不可能一个人完成,必然有背后势力支持,而她告诉赫连峥,让他去查,一方面是信任赫连峥的能力,同时给他和秦妙韵制造些相处的机会,另一方面是卖赫连峥一个面子,毕竟鱼惜娇是赫连峥的大嫂,若他去探查,也可考验一番,赫连峥在大是大非面前的人品作为。
倘若她派其他人查,就要牵扯上大月国王室身份,稍有不慎会引得两国间隙,而且以她的人手去大煌国境内暗访,也束手束脚、多有不便。
倒不如让这个赫连峥这个本国人,且身份能力重大的人物去查查看,也许,通过此事,不仅看出赫连峥这个友人是否值得信赖。
而且一旦查出鱼惜娇确有害人之心,她也好让盛襄侯府私下里给她个公道的说法,不必放到台面上说,不然得罪了盛襄侯府这种强大背景的“大树”,确实让双方皆有所损,而且这样也不用伤了与赫连峥的多年友谊之情。
所以,她现在暂时可以一门心思放在研制解药上,争取早日完成承诺,让端王爷能心甘情愿,调兵支援她大月国。
一想到金翊扬临走时凝重的神色,这回大月国与大漠国之战,定然比之前更加棘手、更加凶险。
而且,到现在她也没收到蓝蝶等人送来的书信,也不知扬大哥那边怎么样了?
今早忙了一天,从知府的管家那里要来不少医术,希望从中得到灵感和解方,而南境春也没见到,不知他去了哪里,又在干什么?
眼下要用晚膳了,她身心放松下来,才有空去想金翊扬和大月国那边的事情。
就是想到金翊扬那边毫无消息,她才静不下心来,索性趴在桌上,盯着那白玉笛出神。
这笛身白玉乃是大月国与大漠国交界地区—西域道,所特产的羊脂玉,异常珍贵,是她父王在她十岁生辰时送的,唯一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金翊扬便亲手将此玉石雕刻为一笛一箫,笛子转赠于她当作他送自己的生日礼物,而玉箫则在次年金翊扬生辰上,被她转赠回去了。
玉箫是余料所制,颜色不纯,让通体有飘花之色,宛若白帆之上青鸟与繁花绿叶交织,看起来也别有韵味。
然而这玉笛却通体润白,悬挂的青色玉坠儿和流苏,则是金禅亲手所制。
一对乐器经过打磨雕琢,再经过修饰润色,更具有灵性。
比如在玉坠和流苏上悬挂了,一颗拇指粗细的圆珠,虽色泽雅淡,却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吹奏时,圆珠子会发出隐隐悦鸣和淡淡光晕,配合乐曲、真气以及秘法可以摄人心魂,特别是控制动物更有奇效。
这对乐器上各有一颗对应物种的灵珠,就是金翊扬为了控制猛兽所制,玉箫配青珠,控制青灵鸟,玉笛配白珠,控制白灵蛇。
两颗珠子以动物血肉淬炼滋养,再辅以药物提炼而出,后期经过声乐训练,可控猛兽,但是这其中任何一环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都是巨大的,所以金翊扬只做成功了两个。
那日煌河遇袭案发时,失控的白灵,就是因为多日为对它进行药物冶疗和乐曲控制,才导致她们合奏乐曲时,没能第一时间安抚住白灵。
当然还有极大可能,白灵是被施了其他秘药,导致它异常凶猛,对血腥味更加敏感,进而攻击人类。
对此事,她和金翊扬都还不太清楚,到底白灵是被谁抓走,又服用了什么药物?而能从大月国抓走白灵,又将其引入大煌国皇城之中?
其背后能力定然强大,而其中目的却只是为了刺杀皇家巡船,让人很是深思不解。
话说能控制巨型猛兽的药物,必然耗费极大的心血去研制和实验,比如魅宫里的毒物,也曾耗费过沁大妃很多心血,光是测试药性的实验品,都每年换一大波。
那些年被倒霉当作实验品的人和动物,尸体常常堆积如山,隐藏在魅宫最阴暗肮脏的地方。
若不是倾城去过几次魅宫,死里逃生,还真发现不了沁大妃这么大的秘密,然而时机还未成熟,她暂时不会像国人和她父王,揭露沁大妃阴毒的一面。
这么一细想下去,加上上嫣阁地下暗室里片片堆积的尸体,当时就觉得和魅宫的场景有些相似,却没多想。
如今把这三件事联系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微妙的合乎情理啊。
但若沁大妃参与此事,也用不着这么多尸体当试药品,但若说没参与,那有些相似的制药手法和驭兽手法又当何解?
红溪郡疫情突发也是由动物感染病毒引起的,煌河遇袭是由动物失控引起的,上嫣阁地下暗室的尸首和毒虫也是动物。
这三者看似毫不相关,且发生的时间和地点都不吻合,然而总觉得它们之间有些关联。
是否是倾城想多了呢?
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解释她的疑惑,所以就看赫连峥那边有什么收获吧。
从鱼惜娇开始,以此为突破口,或能找出黄山县的神秘组织与上嫣阁的关系,也许顺藤摸瓜发现上嫣阁地下暗室的尸首与毒虫,从何而来、为何而生。
而她这边,只要研制出解药,便能明白瘟疫病菌和驭兽解药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正在深思间,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还不待倾城反应,有一人便踏门入室。
倾城抬头去瞧。
来人黑衣金面,气度不凡。
只见他步如踏雪逐风,衣袂翻飞之声恰似风吟松涛、雪落青枝。
披一身星辉光华,更觉得月色无边、美好无限。
在门开的一瞬,便将那屋外的香露春风、虫鸣花语、皎月流光也尽数引来……
有意思,君无忧竟然真的来了。
她还以为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忙的不可开交呢。或者是根本不屑来见她,毕竟她给他的侍卫们留话时,也没多期待他真的会来。
中午那会儿,在翻阅古籍医术时,碰到不少棘手的问题。
尹府管家送来的三大筐医术里,竟有一大筐是她看不懂的书。
五国各有其文化习俗,她熟识的除了本国和敌国的文字,就属大煌国了。
毕竟大煌国强盛,历史文化悠久,只因前朝为大宋,兼具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历史,到新朝建立,其中的文化习俗也没有多少改变。
作为一个中华儿女的赶潮流的穿越者,中华之文明历史、文化典故、朝代更迭,莫不熟识。
所以大煌国是她心中最看重的地方,其文化习俗也更熟悉清楚。但是得来的医术中确有一国文字不知,即为幽族之国度。
相传他们种族在前宋朝灭亡时,也随之尽数覆灭,而今唯有其中其文化瑰宝遗留下来。
如今世人能了解幽族之事的就不多,何况认识其族最晦涩难懂的文字?一是没有学习这个种族文化的必要,二是政冶因素,五国之中皆不希望国民再习其种族文化,都怕再生复兴之火苗啊。
所以,找到一个看懂幽族文字的人实在稀缺。而且找这种人或者培养这种人,也是惹祸上身,常人怎会如此。
巧的是,倾城在去问问南境春的路上时,碰见回来的付尧幻,无意中抱怨此事,却得到对方提点,说是他家王爷就会,但此事从不对外张扬。
只因他身为王爷的独家暗卫,私下里又是值得信赖的伙伴,才知道这个秘密。
倾城听闻,当即喜上眉梢,去见君无忧。
不想,却吃了个闭门羹,侍卫们说端王爷带领尹知府等一众官员们出去办公了,他们也不知道王爷何时回府。
倾城得知也就随口留了句话,觉得请这尊大神没啥希望。毕竟那就一箩筐看不懂,也没太大损失,从其他医书找找也差不到哪去吧,也许幽族医书中也没多少有用的呢。
现在,这个王爷当真来了,面具尚未取下,连衣服似乎也没来得及换。
看来,这位大爷也不是那么难请,还挺通情达理,她之前估计是对他有点误解和偏见吧,或者对于他的市井传言有些偏听偏信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大爷是否也好说话。但是倾城不敢多想,那日一位大将自刎后,血淋淋的头颅,真让她触目惊心,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她赶忙支起身子,匆匆整理下桌案,然后从容地从卧席上站起,打起精神迎接这位爷。
君无忧从始至终未曾停步,直至书案前,才停住看了月倾城一眼。
“这类书有多少?”
倾城一瞬间懵然,没听懂,不过一秒通透了,赶紧把盯着面具的视线收回来,指了指卧席一角放的三大筐书中的一筐。
她心里挺好奇君无忧这人的。算上今天,他们见过五面了,似乎人前或对外公开时,他总是戴着面具,只有在人少时或者身边人在时,才以真面目示人。
比如温泉那次,上嫣阁酒席那次,饶州童知府府中会见几位官员那次,他都未曾覆面。
这回覆面来见她,她猜测,是把她当那些平头老百姓一样的外人吧。
倾城觉得稀奇,一时愣神想起他的真面目,想不通如此天纵骄子一般的人物,作何要与面具示人。
想得出神,冷落了贵客啊。
直到感觉一声轻微的嗤笑和突然冷颤的气氛,她才回过神来。
一瞧,人已经拿起一本书,盘坐在书桌对面了。
这下挺好,不用她费心招呼人坐下了。仅仅五次见面,说熟爷也不敢熟悉到哪去,毕竟两人除了和亲有点联系,真没啥联系,何况她也不是主动聊话题的人,对方也不是那种听得来闲话的吧。
总之这下挺好,直接进入正题。她刚才盯着人看了一会儿,也不好意思,还真不知开口说啥。
倾城抽出纸铺好,开始研墨,马上要开始记笔记了。
然而,对面的人突然把书放在桌子上,倾城一惊,赶忙住手,抬眼看向对方。
她不明白是做了什么让对方,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刚才研究他的面具,惹得此人不悦?
“这是医书?从哪里找来的?”
放在桌上的一本书,面上印着四个看不懂的字,倾城伸头瞅了一眼,又看向君无忧,眼里有些迷惑不解,回道:“我看不懂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医书,反正是托管家找来的。”
倾城起身将那一筐筛选好的,看不懂的书拉到左手边,靠近桌角方便。
然后翻了一本最上面的书,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听送来书的小厮说,大部分是从靠近城北的一家书坊,以及城内各处的医馆收集而来。至于那些名字……我没太关注,也没记清。想来,书坊一般都会分类吧,应该不会拿错……况且他们也不一定认识书名,拿错了也情有可原。端王爷问这是何意啊?”
倾城皱着秀眉,坐回座位上,心里苦逼,难怪送来这么多书,要把她累死不成?
她继续研墨,将砚边放着的一只特质羽毛笔拿起,头也不抬的说道:“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那个,遇到不是医学方面的页数,你可以略过,或者看快点,只要讲到草药、动物之类的多加留意一下,然后读一下,我好记上,回头整理试用。”
倾城说完,把羽毛笔尖沾了点墨汁,在纸上写了记号文字,试了下,没问题后,又嘱咐似的说了声:“您稍微读慢点儿……”
写了几个字,还不见动静,倾城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他不知何时摘下了面具,倾城之前还正想建议下呢,毕竟看书时面具很遮挡视线,本来灯光就不亮,戴面具就更碍事了,这下她也不必说了。
看到他的面容,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正事要紧,得赶紧完成今日的任务,不然又要熬夜了。
她立马收回思绪,侧目看了看烛火,又去找来一盏灯,拉来一个矮凳靠在桌案边,将灯盏放置好。
做完这些,才开口道:“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王爷迟迟未出声,可是有什么准备不妥的,或是有什么疑惑和为难之处?”
君无忧淡淡一皱眉,心想他可不是因为灯光的问题,遂直说道:“既然不是与医术相关的书籍,你为何还要翻阅?”
倾城绷嘴,抬眼一瞧,笑着说:“
学医也需与业内百家交流,以先人仁者之心为冶病救人的榜样和目标。
我自认技艺比不得南神医之列,不得多多学习下前者大能之人的学问?
这次瘟疫来势汹汹,感染程度也很重,聚集多家医学界人物,费时费心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攻破疫情。
所以我觉得,我必须查阅各类古籍书物,况且,说不定讲述幽族文化故事里,能获得意外的线索和灵感呢。
”
倾城捋起额前的细碎发丝,给二人拿了个茶杯,放在桌上,斟满香茶,见对方目不转睛看着她,好似再审讯一个意图不轨的人犯一样。
便淡淡一笑,接着解释道:“
多了解一点也没啥坏处嘛,这个幽族挺神秘。
一个民族的文化能够生存、发展起来,必然内蕴生命力,而它们再次遗留下来,想必也蕴有某种价值和能量。
其文化中或许能留存一些的智慧和成果,也可供旁人借鉴,有识之士视若珍宝,窥其一端则补余之不足。
这些遗失在历史长河中智慧之光,重现不易,得之更不易。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并知其一二,学以致用,扬于正道,岂不美哉?
这也是学者理应追求的目标,也是医者者能去圆梦和探寻的境界,更是我学医的初心。
当然,若能顺便增长一下,自身的见闻和眼界,就再好不过了!总好过当那种井底‘丑’蛙,浑浑噩噩、毫无意义的度过人生吧?
”
集百家之所长,汇于一方。这是倾城对五国文化都接纳的原因,探解医学难题亦然。
君无忧听此,久久未言语。
若是医书还好,若是其他书就不好了……
内心突然有什么触动,但转瞬即逝,他未曾多想,只觉得是第一次认识这位大月国的燕三公主。
……
热气袅袅,盘旋而上,茶香四溢,满室墨韵。
纸与瓷,水与风,在摩擦、碰撞、沸腾、吹拂中交织出静谧的乐章。
这些将会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氛围,将是难以忘记的场景吧。
他暂时放过了她,只因她刚才的一番话,合情合理,并无威胁,甚至有些说不清,捉不住的……意趣相投之感么?
他翻开书册,伸出四指按压在纸上,另一只左手静静抚摸白底青花瓷杯,拇指上带的玉扳指碰到杯壁,发出两声清脆的短音符。
茶杯在手中轻晃两下之后,窗外有一人影晃动,如枝摇叶动,没有人看清。
接着人影忽然跃起,如回风流雪,飘云过隙,顺着一阵清风徐来,好似绿叶在空中慢悠悠地打了个旋儿,随即轻盈一闪,在黑夜之中便了无踪迹。
这人便是那位,人前跟随端王殿下左右的得力干将、人后隐形于各方势力之眼的奉君嘉使——徐风驰。
……
倾城瞥见对方有些奇怪的举止,眼里露出稍稍不解,但也没多想多问。
说实话,对于这位未来的丈夫,不太熟,性子也比常人更难捉摸。
即使见过的数次,照他人也该能聊上几句,比如南境春。身份在高点的,如君无憾也好,脾气直爽火爆点的,如雷豹大哥,都挺好相处呀。
然而,她和那些官员、老百姓们,感觉应该差不多吧。
对君无忧的感觉,有敬佩其战场威名和谋略才识,又参杂点难以匹及、畏其气场和王权的情绪。
上嫣阁楼中,他凌厉剑招,轻易破开她的伪装,而审讯前梁州知府温泰及晋北首将的那次远观,仅仅不多的场面,就让她敏锐地感觉,他难以接近。
以她的能力和心机,碰上这些人物,都不够虐吧?
连他身边之将臣,都对他恭敬有礼,言听计从,全身心的拥护或是畏惧,这样的待遇和看重,比起君主之尊,也不相上下。
所以,她被他此刻深沉静默的气势搞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种情况下,能打破彼此尴尬氛围的只有公事公办的话题吧?
他晃动茶杯,她以为要添茶水,便连忙起身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再次坐下,左思右想,请人来帮忙,确实要服务周到些。
今日匆忙没有准备,就将就下,待明日再备些好的茶点吧。
她接着说道:“我这里是有些简陋了,粗茶淡水的,怠慢贵客了,还请王爷原谅,并没有想到您真的会来,明日定会备好这些。哦!这些书里的内容,您看着合适的就读给我听,不是的便自行略过吧。”
“幽族文字不是谁都能学的。”
误会他刚才的举动了,不过他不需要解释,也不想任何人知道。
君无忧紧盯着倾城,似乎要看出倾城说这话是否还有别的意图。
“呵呵,那行。学不成就学不成呗,反正现在也没心思和闲时间去琢磨那玩意儿。”
倾城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暂时把那份好学之心、好奇之心,统统压下来。
灯火明灭,不知又燃尽了几根。
倾城搁下笔,揉揉手,数了下看过的书和剩余的书。
按这进度,还需两个晚上便可将这一筐全部看完。
白天可以整理笔记,暂时调配些药物试试,然后把那两筐书快快看看,剩下的时间和南境春那些医者多多交流下,顺便把笔记和药方改进下。
到了晚上再看看幽族的医术,加上古禅给的那本行医手札,多方面一结合,加紧赶工,三天之后有很大可能研制出解药。
倾城偷偷伸个懒腰,感觉有点儿饿了,好像晚饭没吃诶,便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要不今天先到这儿?”
因为熬药的原因,她屋子的窗户边摆了四个小茶炉,其中一炉一直温着茶水。
此刻休息,便想起来了,连忙给对方到了一杯茶。
“休息一下吧,我得把这些要点整理下,配几幅药试试……剩下的估计还有四五十本呢,一晚上也看不完的,要不……辛苦王爷明天再来一趟?”
倾城拿起一沓纸,盘坐的腿早已偷偷跪坐起,心里已经迫不及待要送人走了,遂边说着边看向君无忧。
他怎会看不见她的小动作,没说什么,扫视一下窗台的药炉,没再多说一句,径自起身离开。
倾城盯着背影,抚摸着脑袋,心道:看样子是心情有些不好诶,但是为什么突然这样,难道是刚才说的话和举动又什么不妥吗?
她想不通,明明也很礼貌啊,还很周到地给对方添茶送水,特别是中间那会儿,她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额头冒汗着来回给人递茶水,甚至伸个胳膊就能够到的书,都是她及时递过去的,没叫对方费力。
这伺候这么热情周到,就是怕惹得对方不快,毕竟请人帮忙办事,脸色要好。
但是怎么突然的,对方就生气了。
莫非……
是明天让他再来一趟,让他不太高兴?
可是她理解不了,这有啥好生气的呢。明摆着今天书是看不完,她说的合情合理,他应该听的懂,不应该计较这个。
而且她照顾对方,早点让人回去休息,也没错吧?
还是说她说话该委婉些,语气和态度要柔和些?
倾城摇摇头,边收拾书桌,边想着。
也没那个必要,搞得自己多么有求于人、低声下气似的,平平常常交流就成了,她说不来拐弯抹角的话,对方也不喜那些虚委的言行吧。
透过窗户看向庭院,正是皓月当空,树影如荇的好景色。
想到明日还要让这位大人物迎晚霞黛空而来,再披星戴月而归,瞬间想明白了。
明晚就多准备些夜宵吧,当做谢意,并邀他品尝,如若他无意,也不强求,自个儿顺理成章吃了正好,也不会觉得不合时宜。
所以多准备些吃食才好,毕竟很可能是她吃,总得多做些好吃的备着。
说实话,也不知道到了她这个岁数还长个子不?
但若是合理饮食加锻炼,兴许还能再长高点,这样她就可以伸手够到秋水种的葡萄藤了。
怀着对回家之后能大吃大喝的渴望,倾城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翌日辰时,倾城才睡醒。
昨天熬夜整理笔记,趁热打铁配出两幅药方。
今天要开始试药了,拿哪个小家伙去试,却让她为难了。
昨日知府的管家送来不下十筐小动物。
有家禽虫鱼,狗猫兔鸟,而牛羊之类的大型饲养,在湖州城这样缺水少粮的情况下确实不好弄来。
那些大的家禽也没必要去做实验,还要浪费更多药材。
选来选去,倾城还是觉得院子墙角围起来的三筐小动物最合适,就是小狗、小猫、还有兔子。
给小动物们喂好试用药剂,叮嘱院子里几个家仆照看下,她便换了身衣服,拿着研制的药方,兴冲冲地从后角门出了知州府,直奔檀溪医馆。
隔了一天才来,檀溪医馆却不同前日那般冷情,偶尔有一两个病人进馆问诊,甚至还有不少湖州城新近被感染的巡城士卒来看病。
城中大部分大夫,要么被知府派到城区的隔离区冶疫,要么被调往守城兵营和陇西边军营,剩下会医术的都是医术不够精湛的郎中,也没多少愿意诊冶。
何况,檀溪医馆最近施行义诊,大多疑似瘟疫感染的患者都选跑这儿来,当然城中百姓大多也听说过这医馆坐镇的主医师,不仅人好心善,医术与那些老大夫更是不相上下。
倾城站在一棵粗壮茂盛的古槐树下,瞧着十米开外的医馆,懊悔自己走的匆忙,竟然忘了准备些面罩。
来看病的人中,有一个是眼熟的,好像是鄞县药庐见过的镖师。
倾城仰首看看这棵古树,决定先上树,隐蔽身形,看看医馆内院的情形,若无其他院门可进,只好从这里翻墙进去。
“嘿!你在这儿干嘛?”
倾城被人猛地叫住,身子微微摇晃一下,赶紧扶着树干,有些生气地回头。
“尹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尹敏柔放下车帘,从马车上下来,边朝树下走,边说道:“这话该我问你吧?”
说完整理下衣裙,微抬下巴指向马车边站着的一名丫环,那丫环提着一个盒子。
“月大夫难道忘了前日和本小姐说了什么?”
“这怎么能忘呢?说起来,请尹小姐帮忙的事也不知道做的怎么样了?”
倾城侧倚着树干,余光瞥见三五个佩刀衙役往医馆而来,心里有些疑惑,语气倏然变得清冷,看着尹敏柔,目光隐隐有丝压迫,说道:“看样子,是做的差不多了,不然也不会有空闲带着好心情,来看望古大夫吧?”
尹敏柔上前几步,急忙回说:“你别瞎说,我是以知府的身份慰问来的!”
说完转头看向马车那边,瞧见没动静才松了口气,再看树下哪里有什么人影,小声怒道:“今日就先放过你!他日再碰见,定让你把古大哥的情况,吐露个彻底!”
倾城透过丛丛绿叶看看下方的尹敏柔,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
这姑娘的某些性子还真像她以前啊,自从寻找白灵出了大月国,在大煌国游历多日,她的性格稍稍稳了些,比起以前那任性的性子,要好太多了。
果然,人不能长期闷在家里,也不能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很容易坐井观天、不通世事。
多经历几分世事,人的心性也会磨炼地愈加沉稳。
古槐树很高大,可以俯瞰整个医馆内院。
前堂是诊室和药厅,穿过小药坛和草亭,便是内院的休息室和病房。
靠着槐树院墙一侧,又隔出一个园子,当做制药室和库房,外面的空地都开辟出来,种上了草药和蔬菜,只有留出两人宽的小路,直通对面的内院拱门。
倾城正欲下树,对面拱门跑进来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躲到菜园子里。
随后,又有一人从拱门追来,正在四处搜寻。
倾城细细瞧了这三人,也不着急,就坐在树枝里,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好戏。
这侧院是制药和储药的地方,一般很少有人回来,而且来的也都是医馆里的人,可是这会儿却悄无声息地来了三个外人。
很明显,这三人别有目的,而那边的前堂和内院都忙着呢,没人注意到这边。
当其中一人呼救时,倾城再也静不下心看戏了,当即飞下来,甩出银针。
那汉子安静静地到在地上,呼救的二人才看清他背后施救之人是谁。
“是你!”冯子安一下惊呆了,回过神来看着倾城,觉得很意外,更有些惊喜。
“是月姑娘啊。多谢!……多谢月姑娘出手相救。”冯子棠松了口气,感激不已地看向倾城。
“没想到这个镖师还挺有能耐的,叫我撞见了,也是这人倒霉。救人只是顺手而为,你们姐弟不用客气。”
倾城伸脚,踹了地上躺着的人一脚,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会来湖州城?又是怎么回事,竟然和他有关系?”
“这个嘛……姐姐,还是我来说吧?”冯子安看着他姐姐有开始犹豫不决,索性由他来讲,现在他信得过这位月姑娘。
“月姑娘,今日所见所闻,还请您不要告诉他人,不然就要连累您和更多无辜之人了……”
“好!你们放心。”倾城看着这冯家姐弟两,只需一眼,便知能眼前二人其品性不差。
单看冯姑娘的举止得体,便知她不是出自小门小户,只是如今她二人穿着朴素,还略微有些寒颤,想必是家族遭难了吧。
那日初见这姐弟两,就是跟在一个送葬队伍中,现在想想莫非是逃难才来的湖州城?
“你是说这赵镖师主动找你们来,和你们同行来檀溪医馆找古大夫?……”倾城皱眉,“那为什么你们同意了?你们认识?”
“不,我们不认识。不过是古大夫有次被县里的病人误解时,我一时冲动替古大夫说了几句话,才认识的他。”
冯子安很生气地瞪着地上的人,连忙解释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们同行。只是他劝说姐姐,说县城外有感染瘟疫后变异的疯民出没,和他一起上路要安全些。所以我们才和他一起来找古大夫。”
“当下瘟疫横行,一时还没解决之策,而各个感染严重的郡县都实施封城令,你们是怎么来的?”
倾城蹲下来,查看这个赵镖师。既然此人也身染疫病,那还有力气能出远门,更别提保护他人了。
不会是装病吧?
“那得感谢我结识了一个好伙伴了,卜拿那家伙还真够意思,是我找他要的出城令牌。”
冯子安很高兴地说道,还冲他姐姐骄傲地微笑。
当初他姐姐还不同意他交伙伴,还阻拦他和陌生人交流。
而现在他就是要证明给她看,他识人很准的,人缘也超好。
这不认识了月姑娘,还得她出手相救,还通过卜拿认识了医术精妙的古禅大夫。
“子安,我知道你很厉害。姐姐不过是担心你……咱们冯家再不能失去你……”冯子棠看着弟弟,刚来始宠爱的语气,慢慢变得伤感起来。
冯子安也不说话了,拉着冯子棠,低声回应着。
“对了,他刚才攻击你们是干什么?……你们一路过来,还有没有见到那群疯鬼一般的病人了?”倾城把完脉,心里了然,站起身看了四周一圈,突然问道。
“也是幸运,一路上没碰见什么病人。他威胁我和姐姐,想让我们替他办件事。”冯子安说到这里,有点不高兴,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他没死吧?不是得瘟疫么,怎么感觉还这么精神?”
倾城蹲下来,对赵镖师一番快速地查看,眉头不由紧皱,心中疑惑顿生,“看样子是没得瘟疫,但奇怪的是,他的某些症状和这次瘟疫的症状极为相似,恐怕连他自己也没发觉。”
“月姑娘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万一被人发现又要惹来麻烦。”冯子棠被弟弟一提醒,想起内院里还有一些官兵,便焦急地看向拱门。
倾城当时在树上,离他们有些远,没有听清说什么,只是听到一声高呼,这才下来救人。
“跟我来。”倾城带着冯家姐弟,往制药室而去。
药室上了锁,她从发间抽出一根银针,不一会儿就拨弄来了,这技术是跟赫连峥那家伙学的,没想到第一次下手竟是用来撬阿禅哥哥的房子。
她还真是太放肆了,仗着金禅的好脾气和好关系,怎么任性、怎么调皮怎么来啊。
“人就这么放在外面不管吗?”
“没事,再过半柱香就会醒了,那时这园子里也会来人。”倾城说的模棱两可,招呼两人坐下,跟在自己家一样,从书桌柜子里找来几张纸就开始写写画画。
冯子安见到药室里摆放的各种药具,还有不少医术,心里有些激动。
其实他来这儿还有个愿望,就是想跟古大夫学医,学点技艺傍身,哪怕古大夫不愿意交他,他也要努力实现。
冯子棠心里不安,时不时透过窗户,看看外面情况。
“哦!你们赶紧说啊,他威胁你们去做什么?”倾城抬头,示意两人稍安勿躁。
“他让我去……”冯子安将视线离开书架,看向倾城,正要说道被打断,“子安!……你去那边玩,我来说。”
“姐……”冯子安感觉很憋屈,她姐姐还把他当三岁小孩,一听让他一边玩儿,他就特别不乐意、特不开心。
冯子棠凑近倾城,在她耳边低声说起。
倾城吃惊地抬目,心里的疑惑,突突突地全都冒起来了,“他让你偷偷给病人的汤药里下药,一定是针对阿禅哥……让你弟弟去盗取阿禅哥的那些密信,他一定也和血影楼有某种关系!”
“血影楼?那到底是什么组织?到现在我和弟弟也不知,曾问起赵镖师,他也警告我们不要过分打探。”
冯子棠看到倾城的表情,心里更担心几分。本以为只是盗取东西,看样子似乎牵扯更大了,还深到她们无法想象的某些势力。
“那日出殡时城门口袭击众人的百姓就是血影楼做的。那是个杀手组织,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这个赵镖师是个线索啊。留着可能有用……”
倾城轻轻说着,起身往外走,准备把这个赵镖师拿下。
刚打开屋门,就觉得院子里来人了,她回头给冯家姐弟一个眼神,示意她们藏好莫要出声,自己则快速跑到那赵镖师昏倒的地方。
被她用暗器刺晕的人,刚才还躺在药圃,此刻再去看,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了!
倾城本想搜他的身,看看这镖师身上是否有东西,能提供她了解血影楼的线索。
此人中了她的银针入穴,还不是时候醒来,然而,地上只有被压倒的青草,并无其他可疑的痕迹。
除非有人在刚才就出现过此处,并将他暗中带走。
那暗中带走他的人是谁?是否从一开始就隐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观望呢?
正在思索间,听得脚步声和人语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