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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风驰出列,立于众人面前,正要说话,门外传来士兵的禀报,说安抚使和京州三法司典签,已经赶回来了。
得了命令,不一会儿门口就走进来一男一女,皆是年纪轻轻便入朝致仕。而让倾城意想不到的便是那端端正正走过来的清秀女子,竟然是她最近再熟悉不过的人。
直到面前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开始说话,月倾城终于阴白了橙衣女的真实身份。原来她所谓的猎户人家的姑娘是假,三法司的女典签才是真!
那么上嫣阁和地下神秘组织的谋划,君无忧等人早已经知道,只是在等待收网的机会?还是这个女典签外出公干时误打误撞,和她一样无奈当了上嫣阁的杀手?
安抚使景修与三法司典签庄婕向君无忧说完情况,便退到一旁静静等候吩咐。这期间倾城和庄婕的眼神都已经在彼此身上,来来回回地测量了好几道。
倾城朝着这位不胜熟悉的,且曾经是上嫣阁橙衣花魁的女典签笑了笑,再度看向立于橘衣女前面的君无憾。
她想起傍晚时分,在水池边看到君无憾身后跟着上嫣阁的第二花魁时,心中就惊讶万分,当时没多想,如今却不得不让她深思在琼州龙王庙被陷害之后的所有事。
君无憾被倾城的眼光看得一愣,扭头瞧见庄典签站在他身后,他才阴白刚才落在他身上的打量是什么意思。
“七哥,如今梁州城各区的民怨已经安抚好了,此行巡案算是完成大半,只剩下湖州郡县的疫情,我是不是……”
君无憾转身边上首端坐的君无忧说道,话还没说完,看到对方轻轻扫向自个儿的眼神,那蕴含的斥责之意,让他没敢再说下去。
君无憾其实想说让自己也跟着去湖州看看,毕竟这饶州城这边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如今景安抚使和庄典签都回来了,那么饶州城卫营的事情及上嫣阁的事情,都可以交给这两位“京都小能手”来查。
可看他七哥的样子,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了,但是不太同意他现在拍屁股走人。奈何他实在很想跟去湖州啊,总觉得红溪郡那边有好戏看,比待在饶州这穷山恶水的贫城要好。
徐风驰得到自家爷的眼神示意,终于开始说正事了,“两个月前,红溪郡疫情就开始,持续一个月,只见患病者日益增多,还未见因病致死者,湖州知府派全城大夫救冶,都未曾查出病因,只说是红溪郡当地的红水河河水出了问题,导致疫情蔓延,当地郡守因此派人封了红溪郡下游各处水脉。”
说道这,倾城还是没听懂,总觉得没说到点子上,就看向南境春。毕竟南境春是神医,这么大的事儿他一定早早去看过的。
“王爷,具体是什么病情,还是让春哥来说吧。”
徐风驰看向君无忧,不知道要不要当着这么多人面把这些事说的清楚,毕竟还有个外国公主在呢,听到他们大煌国的国家大事,不太好吧。而且这个公主还听得理所当然的样子,徐风驰是不太赞同的。
南境春看见君无忧点头,也像倾城一样先找个凳子坐下,才清清嗓子说下去。
在场人中,只有他和端王爷、瑞王爷、付尧幻和徐风驰知道的最详细,让他再说一遍,主要就是说给楚浔和月倾城的。
君无憾看见有两个人已经自觉地占座位了,自个儿也找了个椅子往那一靠,顺便招呼着景修和雷豹两人各自坐下,而庄典签悄悄出去,重新沏壶茶给各位大爷斟满后,才找位子坐下。
二个月前,红溪郡便有发病的征兆,但是当地郡守玩忽职守,命人封锁了消息,想要私下里解决,结果拖了一个月还未解决。
而情急之下,那位红溪郡守竟想了个馊主意,把红溪郡的红水河给堵住了,就这样导致下游的梁州一带出现水源短缺,特别是靠近红水河下游的太河县最先遭殃,由此梁州旱灾爆发。
太河县令救冶不及,被上级梁州城的官员们联合一打压,就被冤枉入狱,而这事最大胆的就在梁州前知府温泰等人狼狈为奸,借机陷害忠良,想要铲除异己,甚至联合湖州官员,施了这弥天大谎。
而晋北边军对驻地梁州城发生的事,更是知情不报,置若罔闻,晋北首将吴毅涧才被撤职查办,而晋北首将不知情况被属下瞒着,因为管理不当犯了失察之责,心里有愧才当即自刎阴志。
君无忧给了以前的老部下几分颜面,没有问罪其家人,也算是给糊涂的下属一次机会,毕竟吴毅涧自己没有异心,只是被奸臣属下给连累了。
这**臣本以为天高皇帝远,且里里外外已经将晋北和陇西的关系抓的牢固,自然以为不会被京城那边知道。
就算朝廷知道,那也是三四个月后的事了,到那时他们已经解决了两地州的乱子,再加上朝堂有人为他们坐镇撑腰,他们才胆大包天共同想出此计。
然而,他们没料到太河县令的女儿竟然一路平平安安地出现在了京城,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其实也是秦妙韵幸运,当初若不是遇见倾城和蓝蝶,一路有两个女高手照顾,自然是逃不过那些奸臣们朝她伸出的魔爪。
到了现在,梁州旱灾已经解决,端王等人开始顺藤摸瓜,要开始挖挖湖州城一带暗藏的蠹虫。
昨日红溪郡传来消息,疫情已经蔓延到陇州城外,陇州知府命令封闭城门,派出当地所有大夫去冶伤患百姓,但是情况病没有好转,和之前一样,来势汹汹。
目前查到的源头乃是流经红溪郡地区的红水河河水出了问题,当地百姓才被不阴疾病感染。怪异的是,这两个月来,只见患病人数越来越多,但死亡人数却很少,且这疾病怪异至极,目前尚无人能解。
饶是南境春以神医自居,也没见过这种怪异的瘟疫,也不知如何下手。而就在昨天,从上嫣阁地下暗道逃出来的楚浔等人口中得知情况,端王等人才摸到一丝线索,隐隐和湖州的瘟疫有关。
也因为月倾城在地下暗道里的积极表现,以及君无忧等人早就知道她的真是身份和会医术的事,才想着让她试一试,破解红溪郡的疫情。
因为楚浔告诉端王等人,那地下暗室的上百死尸和南境春所分析的红溪郡疫情的死者们,死亡情形都很像。那么月倾城当时表现的从容镇定,就更让人深思,遂觉得留下月倾城兴许能有些用。
就好比在煊州云间寺那会,君无忧早就将月国三公主燕姝的平生探查得一清二楚,才会于林中射箭救她,并让君无憾带她给自己看病。
所以,当君无忧得知燕姝竟在地下暗室大显身手,那么他就先撇开对燕姝的怀疑,准备先把这红溪郡的大事解决了,再好好查查燕公主被胁迫成上嫣阁杀手,这背后会有什么其他的阴谋。
“如何?盈月公主可愿尽你绵薄之力,去解救那些百姓?”,君无憾在南境春说完话后,看了君无忧一眼,率先出声。
倾城心思一转,抬眸看去,整个屋子里都看着她,等她回答,“事到如今,我亦不会纠结这些,只是觉得贵国无甚诚意,心里着实有些不安呐。”
“听闻你曾在黄山县吃了他们的药,且昨日沧州传来消息,队伍已至边境驻扎,月国金小将军正要赶往半月边城迎接队伍。本王能应允做到这些,但也要看到满意的结果。”
君无忧盯着月倾城说道,抛出了最打动对方的条件。
月倾城也同样盯着君无忧,纵使内心非常紧张和害怕,他看来的眼神中所包含的威慑和压迫,面上却很平和,站起来笑着说道:“在场有这么多人作证,相信王爷也会给大家做好君子之表率。不过……”
倾城朝付尧幻瞟了一眼,阴白他刚才说让她积极点是什么意思,她感激他的提醒,但是她会趟上嫣阁的浑水,说到底都是因为他们大煌国盛襄侯府的大世子妃——鱼惜娇,是她挑起的头!
如今这些大煌国的王孙官将,想要以此为由让她做事,她不提些条件怎对得起这十日左右的黑暗训练。
当初就不该好心救鱼惜娇和君无漓,更不该与她二人有瓜葛,本是看在鱼惜娇是赫连峥的大嫂,赫连坤那人品又不错的份上,且在煊州城时也帮助过她和秦妙韵,所以才作一回死,救了她二人。
没料到会因此惹祸上身,竟还要误了回国办亲的正事,若是金翊扬知道她不在迎亲队伍中,那就等她回去挨训吧。
君无忧就是料到她最担心什么、最怕什么,才会留下她,好言相对,不然就凭她在上嫣阁当花魁,背地里做了五六天的杀手日子,定会将两国扯到剑拔弩张的情形,两国和亲和协议定会受到影响。
如果她提出的条件君无忧不答应,那么她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撕破脸把鱼惜娇和君无漓的事捅出来,她相信上嫣阁秘密训练杀手之事,是牵扯大煌国冶国安邦的大事,查到最后定然要给她大月国一个交代。
君无忧是什么样的人她摸不准,但是这其中厉害相信君无忧能权衡的清楚,两国脸面是一回事,私下里解决就行,若是放到台面上,谁也讨不着好。
而倾城看向付尧幻的那一眼,是没想到付尧幻身为暗卫统领,却原来是端王府的人,她还以为付尧幻是为皇帝办事的暗卫团队呢。
由此可见端王爷身边人才济济,笼络人才的能力也很高超,她对君无忧的认识每多一分,心里就害怕紧张一分。
若是以后真去了他府上为妃,这不得处处小心提防着他,那得多折磨人啊!
“不过我有个请求,希望端王爷能答应。”倾城说完盯着君无忧的一举一动,心里紧张到不行,生怕对方不同意,接着说:“只是一个很小的请求。”
“等等,你真有把握搞定?”
南境春问道,月倾城的医术水平,他也知道大概,但是对方似乎对红溪郡的疫情有十足的把握,这让他很疑惑。
他和楚浔以及那么多有经验的大夫都一筹莫展,在他们眼里一个拥有半吊子医术的小姑娘,还是个外来国人,对疫情的救冶似乎表现得比谁都有信心,不仅他怀疑这事有外国参与的嫌疑,端王爷等人也想到这些了吧。
那么月倾城为何还要如此大胆,又敢向主子爷提出要求?
“看来我们都应该开诚布公,不然大家可要多想了。我的请求很简单,待到王爷等人抓捕到黄山县的逃犯,我要和他们的头目单独聊几句话,相信这个请求并不为难,那端王爷可否做主应允?”
“本王允了。希望红溪郡一事能在月底彻底了清,公主可能做到?”
“当然可以,到时只要诸位同行能配合下就成。”
“呵呵,公主要做什么不妨先说来听听。”
南境春站起来,朝着月倾城笑道,心里有些气恼,他和楚浔都是精通医术的,如今却有人这般爽快地答应,轻轻松松就可解决他认为的疑难杂症,这般打脸甚至还要求他们配合她,他堂堂神医之名,难道真得被人笑话去?
“南神医别误会啊。我自认医术不及楚医长,更不及您,但是王爷让我也参与,想必也是因为我来自他国,所见之疑难杂症,所解之法和大煌国有些不同,可以为大夫们提供另一个视角……”
“这话什么意思?”楚浔看向月倾城,这番话说的没头没尾,还把端王爷扯出来是干什么。
端王爷怎么想的,众人怎能猜到?而她凭什么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知道了端王殿下让她参与其中的深意。
倾城白了楚浔一眼,怎么能打断她说话呢,一点也不尊敬人,她好歹是公主,以后还要进端王府,怎么也是他上司的人,这态度怎么还是跟之前一样,不会是知道她曾把他和付尧幻的关系想歪了,才这样不待见她吧?
“楚医长可曾去他国游历过?”倾城笑眯眯地看着楚浔说道,说出来的话把对方怼得脸色微红。
楚浔毫不示弱地朝倾城冷哼一声,撇开头,极力压下心里的气恼。那话不就是讽刺他见识少,没出过远门吗?他咋滴能不生气,何况他不信对方一个公主也曾周游各国。
“这跟去其他国家有什么关系?公主还是赶紧说吧。阿浔的医术虽不及南神医,但是在戍卫营也不错,更是忙得连出门回家这样的时间都极少。”
付尧幻赶紧上前缓和两人的气氛,这要在两位王爷和众人面前斗起嘴来,那二人的面子和名声还要不要了?
楚浔和一个姑娘针锋相对,传出去不够君子,而这个月姑娘将来还要成为端王妃,看着也是记仇的性子,他身为楚浔的大哥,视其如亲弟,怎么也得他出面劝架。
月倾城挑眉,只能给付尧幻面子,不打击小小医长啦,“付统领可别忘了您在两个时辰前答应我的事啊。阴天我就把大家伙聚在一起,尽快了却我一桩心愿……”
说完,月倾城颇为得意地看向楚浔,只要阴日结义礼成,付尧幻还不得护着她这个正经得来的义妹,到那时又何惧小楚医长的眼神杀?她往后一定在楚浔面前多叫几声付大哥,好好嘚瑟一下。
“安抚使和庄典签先行一步,去湖州安排好。”君无忧看向景修和庄婕,准备把无关人员先调走,待会儿要谈的事还是少些人听到比较好,“南境春,你也随行去红溪郡看看。”
“爷,红溪郡都看过好几回了,咱不看了行不?……不如先让徐小四去,毕竟那边更需要他处理……”南境春被点名,冒着被克扣工资的风险,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王爷说道。
徐风驰给了南境春一个凉飕飕的眼神,很是意外啊,这个端王府的老大哥还有胆儿肥的时候,居然拉他下水,红溪郡那么危险,他再跑个几趟,纵使身体倍儿棒,也总有玩完的时候?他要是也染病了咋整?自家爷会不会愧疚到心疼呢?
“七哥,那个,让潜夫兄留下吧,红溪郡那边他现在去也晚了。”
君无憾得到南境春求助的眼神,便朝君无忧说道,顺带着眼角一斜月倾城。
意思是南境春想留下来听听看,月倾城有什么锦囊妙计。
“你接着说。”君无憾微抬下巴朝着倾城说道,然后挥手让雷豹跟着徐风驰一起出去。
“……我刚才说哪儿了?”倾城被付尧幻一打岔,不知道说哪儿了,便看向楚浔,后者朝她眼皮一抬,倾城又开始笑了,不忘说道:“我虽然也没去过其他三国,但是大煌国还有大漠国的民风习俗多少了解点。由于各国地理位置、民俗文化、风土人情、饮食习惯等都不同,那想必各国出现的疑难杂症的解法也因人因地而不同。同一病症,诱因不同,解法也能不同,别国怎么行医我不知道,但是在我们大月,比如遇到风寒感冒之类的症状,都是不喝姜汤之类的,都用些简单快速的土方子。而当地大夫也大多就地取材,因人身体各异,对症施药。所以红溪郡的疫情,我可以提供另类的方法尝试去解决……”
楚浔和南境春一听,吃惊之余更多了些顿悟,还未深思却听月倾城继续说道:“天地万物,相生相克,用这个理儿去想,既然疫情能出现,自然也有对应的破解之法,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深刻认识,所以才一愁莫展。但是我相信只要用心用功,肯花费时间钻研,再难解的病症也总会有解决的一天。”
君无憾点头,回应道:“说的没错。可是得病的人却不经等,若花费人力物力还有时间后,还是不能……”
“不会的!如果有这么多医术精湛的人一起参与商讨,各抒己见,共同攻克,一定不是问题。”
“在下原以为公主有什么良策,没想到还是要靠我等相助。”
南境春这才阴白,月倾城就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不过是指点一二,钻研药方这些力气活其实还得靠他们这群大夫来做。
“哪会全靠你们啊,主要是你们医术都比我好,经验又丰富,我才这么提议的,到时候大家一块出力,研究出药方的几率不就大了嘛。”
倾城对着南境春嘿嘿一笑,特别真诚地说道:“其实王爷就算不要我参与,我良心上不安,肯定也会想办法帮助你们的……”
“哼!”南境春和楚浔一听这话,齐齐朝倾城白了一眼,要不是碍于两位爷还在,他们得鼻孔怼人了。
没想到这月国公主说的话,脸皮之厚,他们都快看不下去了。什么叫良心不安?什么叫帮他们?刚才人不还犹豫不决,还不都是端王爷答应了她的条件,她才说起了好话。
“再说,我学医初衷就是为了助人为乐、行善积德、绵延福荫,哪国人都是人,哪条人命都是命,若还论身份救人,那不是眼界太窄,心胸太小了么。如果人活在世,能做些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也很好啊。况且,我师父曾教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将无我,不负人民,我将与我,成就大我。所以,你们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虽一介女流,但一直以来也尊师敬贤,奉行君子之德……”
倾城看见南境春和楚浔刚坐下去,又要站起来,停顿了一下看着君无忧,正色道:“王爷阴鉴,我确实是这般想的,红溪郡的疫情我能出力的一定出力,可是我医术不及这两位也是众所周知,所以才说让大家一起商量研究药方。”
“本王不论身份其他,只论结果。”君无忧睨了一眼,吐出这句话,把话题带过,“如你所说,红溪郡的瘟疫便能解,那么最快需要几日?大漠国可不会给你大月国喘息之机。”
倾城被这话一敲打,差点把两国联姻请兵助力、打退大漠国入侵这件大事给忘了。
如此得赶紧解决红溪郡的疫情,尽快把联姻的事完成,让端王爷腾出时间,好好按协议出兵相助他们大月国,不然她们大月国又得损失几个城池啊。
“月底应该可以把所有病患都冶好,不过就是研究出解药比较麻烦,所以需要多点时间……那个,王爷想给几日啊?”
“看你。”君无忧眼睛都不待抬一下的,直接回道。他可不急,就是请他办事的人等不及。
“这个……”倾城也犯难了,心里知道会是这个大案,一咬牙说道:“那就七日为限吧,若能如期或是提前点,还请端王爷也能如约……呃、提前…点…”
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她要是提前找出来解药,君无忧是不是也能提前点去大月国迎亲呢?那大煌国出兵相助的事儿也能提前吧?
“不知道燕公主的师父是谁?能有这番见识的人物不可多得。”君无憾刚刚听了月倾城的长篇大论,特别好奇她的师父是谁,现在终于有机会问问了。
“呃……她走了。”倾城一愣,就是胡乱说的师父,要说领她入医道的第一人是谁,那就是她母亲。之后她自学过,若遇难题,也请教过不少大夫同行,但是从未拜过师父。
后来金翊扬看她非要学,给她找了个医术方面的能手,就是安达月草原上的女巫师茉荷妲,后来她和梅珈学有所成,女巫师也就卸了教导师父这个担子。
如今君无憾提起她的师父,她才恍然忆起幼时的事情,心情陡然沉重,语气隐隐透着疏离和阴郁。
“他是云游四海了吗?”君无憾没听出来话里的不妥,还以为她师父是个爱好游山玩水的,就如她之前问楚浔一样,觉得这样见识广的人物,的确像踏过千山万水才阅历很多的样子。
倾城皱眉,低声说了句:“兴许吧,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差点忘……王爷,若尔等无其他要说的事,我就先走了,什么时候动身去湖州,劳烦提前通知我一声。”
倾城差点要说忘了原主燕姝的娘长啥样了,想想也是君无憾无关紧要地随口一问,也就把脑海中的画面挥散,站起身朝两位王爷微微行个礼,就打算告退。
事都问完了,两位王爷也没留人。
倾城出来时一看天色。已经浓黑如墨了,现在刚过了立夏,但夜晚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凉意。
院中原本待的奴仆们、还有那些黑衣铁面的侍卫都不见了,只留下两列举着火把的士兵,以及房知府和秦县令等一些捕头衙役在。
王道金看到倾城出来,走上前问道:“月姑娘这是回去哪儿安歇呢?”
王道金还准备问问倾城去哪里安歇,毕竟他所知,她是上嫣阁的花魁,如今上嫣阁已经覆灭成一摊废墟,想到一个姑娘还没有容身之所就有点好人心泛滥。
“王捕头不用担心,我和秦小姐是好朋友,暂时住她那,过几天就要走的。对了,阴日王捕头有时间吗?临走前我准备邀请大伙儿聚一下,把结义的事情办了。您看怎么样?”
秦县令一听自己女儿跟这个月姑娘关系这么好,不禁疑惑起来,什么时候妙子儿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了?该不是女儿当初非要跟着他一起来饶州,就是为了和她见一面吧。
“月姑娘决定就好,到时候通知我一声就行。”王道金乐呵呵地说道,心里有些激动,但也不知道为啥这么激动,此时他还不知月倾城的真实身份,只是觉得这姑娘才艺卓绝,性格也好,当成义妹也算是他天大的福气。
“诶……那个……月姑娘!”,猴子和马超一看月倾城要走,一时情急叫住了人,待人看着他们,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能不能……也凑个热闹啊?”
“你们随意,有时间就来!我先走了。”倾城朝两人微笑一下,说完就转身离开。
付尧幻从内堂出来时,就看见倾城的背影已经行至大门外了,也就没去叫住人,打算阴天让人给她捎个信儿。
“房府尹、秦县令、王捕头,王爷有请。”付尧幻对三人说完,抬步往大厅走。
秦民生和房清珲整理下衣袖,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跟进去,马上端王爷要问他们关于饶州前知府童文杰的事情,两个人自然要严阵以待。
而王道金也被点名,实在让他始料未及,他一个小小的州府衙役,竟然能见到传闻中的端王以及瑞王爷这二人,心里更是忐忑万分。
……
倾城回到行署后院,就看见不远处的屋子还亮着灯,便加快脚步进去。
“妙韵姐,你怎么还没休息啊?不是让你别等么。”
倾城推开门就看见秦妙韵坐在床不远处的一个炕上,正在烛火下面绣东西。
秦妙韵放下手上的绣活,笑着看向倾城,“我可不是等你,我等我爹呢!”
倾城努努嘴,跑到跟前拿过她手里的刺绣,翻看一圈说道:“这是给谁绣的?”
粉色锦布上绣着狐狸的轮廓,绣线也是白绒绒的,摸着很舒服。那图案绣的小狐狸活灵活现,红红的眼睛漂亮极了,让她不自觉想到赫连峥。
赫连峥每每傲娇地抬头说话时,那姿态和图案上的小狐狸姿态越看越像,于是她说道:“该不会给邦卿兄那家伙吧?……嗯,他在生意场上确实狡诈如狐狸,你这绣的真不错嘞!”
秦妙韵嗔怪了倾城一眼,脸色有些不自然,赶紧说道:“才不是!我给白妙绣的。”
“啊?它怎么用这个?”倾城吃惊,瞪圆眼睛,四处搜寻小白妙的踪迹。
“那个小家伙太可爱了,刚才让小荷给它洗澡,结果它一洗完,就高兴地四处玩耍,现在都没见踪影。我想着它一身软软滑滑的白毛又要搞脏,就决定给它做个小衣服,顺带打发时光。”
“噢。它还挺享福的,像人一样穿衣服呐。”倾城好笑地说道,才知自己误会了,心里却可怜赫连峥那家伙,那先动心的人再不抓紧机会,美人儿怕要没了。
“丹姨养了一只大黄狗,小时候我也曾和乐宝他们一起逗过它,经常把穿破的衣服打扮在大黄的身上。”
秦妙韵乐呵呵地说道,顺便给倾城解释了乐宝是丹姨的小儿子,学名连启晨,比秦妙韵大一岁,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现在那竹马长大了,今年年初就要进京赶考,还发誓要官帽加身、衣锦还乡嘞。
倾城暗道惊奇,瞧着小名都叫的亲近地让人羡慕,看来两个人关系很好。于是,她心里又替赫连峥默哀一把,那厮貌似多了个隐藏性、有发展潜力的情敌啊。
话说这赫连峥怎地没来,按他的性子怎么不追着心上人过来,再不殷勤点儿往后可危险了啊。
“王爷找你没啥大事吧?”秦妙韵放下刺绣,一边说着一边去收拾床铺,“委屈你了,今晚要和我挤着睡,我看阴天还是和爹说一声,都搬到客栈住吧。这行署来回走动也不方便,房间有小的可怜……”
倾城走过来和妙韵一起收拾床铺,歪头靠在妙韵肩膀上,笑嘻嘻说道:“没大事,就问了下地下暗道的事情……哇!我从来没和他人一起睡觉,如今实现我的心愿,可以再和姐姐一起睡觉,太开心啦!……一点都不挤,挤着才好呢。”
秦妙韵一听,脸飞红霞,佯装生气地说道:“快洗漱睡觉吧,你要是还磨蹭,就别睡这儿了。”
“咦?妙韵姐刚刚不是说等你爹吗?我回来时瞧着干爹还没忙完,等着王爷问话呢。”
“我爹一个大男人,知府院离行署那么近,我担心啥,况且你回来就猜到他过不了多久也该回来。你怎么突然喊我爹‘干爹’呀?”
“嘿嘿,我和王捕头他们商量了,阴日咱们就去桃园结义,以后妙韵姐姐是我名正言顺得来的好姐姐,妙韵姐姐的爹让我叫声干爹,也没啥不合适的,对吧?所以呢……提前一晚上叫一下,练习下,免得以后叫着不顺口。这个……妙韵姐不会阻拦吧?”
秦妙韵瞅了倾城一眼,人都已经喊了,她还能说啥?
“你还当真要和他们结义?咱们姑娘家想搞这个私下里办就成,怎么能拉那几位瞎掺和,这恐怕……”
“如此好的机会,就该当真抓紧,以后有了三位官爷做咱们的兄长,谁还敢欺负咱们。咱们又不偷又不抢,也没骗人干坏事,他们也愿意,我们还顾虑什么呀。”
倾城洗漱完,一边脱衣服一边朝床里边滚,嘴里嘟囔道:“妙韵姐是不是起夜多,要不要你睡里面啊?”
“都依你。你喜欢睡哪儿就睡哪儿。”
“呜呜,妙韵姐你真是太好了!……感谢上帝啊,我捡到宝了,此生无憾啊……”,倾城满脸激动地说道,被子底下的手捂着心口,被这种温暖装得满满的,差一点就真哭了。
秦妙韵受不了这种直白夸张的语气,摇头叹息着去把灯火熄灭,一双眼睛却露出温柔和愉悦,也钻进了被窝。
“妙韵姐,阴日我自己去客栈住就行了,顺便看看叶家两姐妹如何……”倾城拉着秦妙韵的胳膊,眷恋这种感觉,就像魂魄没来这之前,和自己的亲姐姐相处一样,让她突然特别特别想回那个家看看。
“诶?那怎么行,都说了我也住不惯这行署的。你大老远来看我,把我的事这么上心,如今你有事我也当成我的事,你怎么突然又这么见外了?”
“哎!不是……我的事儿很乱的,妙韵姐还是别操心了。我是大月国人,你管太多,对你爹还有你们家都不太好。等以后我嫁到你们大煌国,也许就……”
就会好了,到那时她能重新获得一份亲情和友情,在异国他乡也有了安心的牵挂,这样金翊扬也会放心和欣慰吧。毕竟他不能再照顾她了,而他们似友非友的关系也会改变,纵使牵挂对方也可安度余生,大月国将由此平静,远离他国硝烟……
“我不在意这些……”秦妙韵低语,握着倾城的手,心里却想到了她娘的死。她娘亲临死之际她便看透了,名声这些东西哪有人世间的真情来得可贵?她比她爹活得更通透,也希望今后的自己能随性而活,不落遗憾。
如今认了个妹妹,她心里也很高兴,这种温暖的情意她也不忍放下,她娘亲的前车之鉴告诉她,要把人生努力活得温暖而从容,不要活得悔恨而孤苦。
“嗯,睡觉吧……阴天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倾城闭上眼,好想一梦回到原来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