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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一开学,学传媒的同学们都会出去实习。
有点门路的,到电视台、电台、报社,没路子的,找个传媒公司,总之,能在实习报告上盖个红章就能交差。
眼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就剩自己一人,欣鑫也有些着急了。独身一人来到这座城市里,无亲无故,哪里找门路实习?欣鑫索性直接去参加了一次应聘会。
接连碰壁数日后,她终于以“管吃、管住,不开工资、不签合同”的条件,被一家小传媒公司录用了。
欣鑫点好几件衣服,住进了公司给他们租的两居室里。房子在离公司不远的一个老旧小区里。其实公司的办公地点,租的也是民房。
七八十平米的公租房里,住着三男两女,东卧室住女的,西卧室住男的。从小到大,欣鑫虽从未住过楼房,但也一直跟王小巧住在一起,他几时与男人“同居”过?再加上唯一的女同事,也总是深夜喝多了酒才回来,还经常夜不归宿,独留她一人与三个刚毕业的男大学待在宿舍,着实让人害怕。
起初她小心谨慎,反锁好卧室门,穿着衣服睡觉,洗好的内衣也晾在卧室里。日子久了,看着同事们男男女女、进进出出的,也就习以为常了。唯一让她受不了的,就是每次西卧室那帮人用完的马桶从来不冲,轮到她洗漱如厕时,味儿大得很。马桶的边缘上,也总会留下些黄色的斑记,得自己替他们冲洗。
2
公司老板,大家都叫他“东哥”。欣鑫也不知道东哥到底姓什么,索性不多问,反正也干不长,随大溜的喊“东哥”。或许因为欣鑫的声音天生就细软柔美,也或许因为腼腆,不敢大声说话,她每次喊一声“东哥好”的时候,一旁的男同事们都会浑身酥麻,过电般的打一个寒颤,然后不怀好意的向欣鑫这里瞥上一眼。
欣鑫的工作并不是创意设计、脚本编辑、拍摄剪辑,学校的那一套,在公司里实在派不上用场。与其他员工一样,她的主要任务就是“跑市场”。每人每天分片儿跑,各人有各人的“势力范围”,宣传片、广告片,甚至婚庆,所有业务他们都接。贼一些的老员工,还不忘干点私活,捎带替别家公司跑跑发行,推推报摊儿什么的。欣鑫一脸“懵惑”,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外地女大学生,怎么知道如何跑业务,更不知道去哪里跑。她甚至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在这些陌生的城市中,她除了“依附”,哪儿也跑不了。
“东哥,我,我干点啥啊?”欣鑫扫了两遍地,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茶水走进老板办公室。
“哎呀,我忙得很,没工夫安排你,你看能干点啥干点啥吧”,东哥头也没抬,用计算器算计着什么。
欣鑫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她给后期老师端了杯水,本想在后期老师一旁坐坐,学学非线性编辑技术、图片处理什么的,但没好气的后期老师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她不停重复着扫地拖地——端茶续水——坐着发呆的循环。她不禁感叹,《围城》的外面还是“围城”,从村里到城里,从小学到大学,从学校到公司,一样的无可奈何、无从下手、无所事事。也不知无处安放的青春,将在何处安葬。
一日三餐,房租水电,加上桶装水……日复一日的,似乎欣鑫连喘气都在浪费着公司的资源。东哥终于看不下去了,指着欣鑫就凶,“你说你啥也不会,成天坐那儿干啥,光知道吃饭吗?”
欣鑫坐在沙发上不敢吭声,低着头呜呜哽咽。
泪滴晶莹,如粒粒珍珠落盘,滴落到她蜷缩的大腿上。擎在头顶的马尾辫左右摇曳,伴着欣鑫抽泣的“乐律”,胸脯也“欢腾跳跃”起来。
东哥居高临下。
不知是梨花带雨的“娇美”打动了他,还是东哥自己也骂累了,他咽了口茶水,反安慰道,“行了,你别哭了……我给你安排个活吧。”
欣鑫一下子抬起头,含泪的大眼珠子瞪着东哥,好像在仰望着一尊救苦救难的“神像”。
“晚上一块去吃饭吧,有个客户”,东哥含糊其辞的说道,“你回住的地方,换件像样点的衣服,我开车去接你……快点呀,还愣着干啥?”
还没从委屈中苏缓过来的欣鑫,吓得扭头就往住处跑。
3
“你这穿的什么呀,姑奶奶?你这是要去健身房吗?我这一身西服,你这一身运动装,咱俩这样像是一起的吗?”东哥叼着烟卷,摇下车窗,指着欣鑫吼着。
“这在我们老家是名牌……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欣鑫争辩道。
“哎呀我去……去去去,上楼去,找你同屋的小刘,她那么多衣服,借她身职业装穿……你俩身材差不多……快点啊!”
没多会儿,欣鑫下楼来。
紧身收腰的白色竖纹衬衫,整齐的裹进黑色五分短裙内,外套着件开胸黑色短款西服,刚好露出她细长的脖颈和高突的锁骨,油亮的肉色丝袜,裹住倒梯形的长腿,黑色亮皮高跟把整个人托举起来,玲珑身形一览无余。
东哥咽了口唾沫,没再多说什么,招手让她上车。
“我跟你说说,咱今晚上请的这个客户和你一姓,也姓王,五十来岁,他们公司要拍个宣传片,接近十万块钱啊,这对咱公司很重要,今晚上你主要的工作就是端茶倒水,服务好王总他们几个。”
欣鑫心里苦笑,“怎么又让我端茶倒水?难道我在端茶倒水这方面比较有天赋?”
东哥抽了口烟接着说,“咳,说是给公司拍宣传片,王总其实就是给他那个小三儿拍个片儿,他那个小三儿成天缠着要拍电影、当明星……他那个小三儿我见过,长的那叫啥啊……哼,还没你好看呢……”,东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眼睛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副驾这边撇。
欣鑫却虚心好学,一字一句的认真记着。
很快,车停到饭店门前,欣鑫抬头看着这座高耸的仿古建筑,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招牌大字:“后宫佳宴”,“鱼翅、鲍鱼、海参、佛跳墙……”
一个身材挺拔,面目清俊,西装革履的服务生,引着二人往里走。
欣鑫左顾右盼,又生怕露怯,亦步亦趋的跟着东哥。长长的走廊上,空旷得让人发慌,只能听到欣鑫高跟鞋蹩脚的“哒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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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王总啊……来晚了,来晚了”,东哥推门进了包间,静肃的气氛立马热闹起来。
东哥的头低到与桌面平齐,远远地伸出双手,小碎步赶过去想要与主座上的王总握手,目光不时还照顾到四周宾客,向他们频频点头示好。
王总下意识的伸出一只大手,等待着东哥,而眼神却绕过东哥,鬼魅的在欣鑫身上瞟来瞟去,“这位美女是?”
“哦,王总,没来得及给您介绍”,东哥清了清嗓子,“这位是我们公司新聘的公关部经理,王欣鑫,王经理……还跟您一个姓呢,王总,您说巧不巧,哈哈哈……”。
欣鑫还没从“公关部经理”的梗中反应过来,便赶忙学着东哥的样子,低头迎面的伸出手去,“王总,您好,我叫王欣鑫”。
王总一把拉住欣鑫的手,把她拽到了身边的座位上,欣鑫赶快抽回手来。
东哥见状,赶忙挨着欣鑫也坐下。
欣鑫一侧坐着王总,一侧坐着东哥,小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咚咚咚的撞。
东哥拿出自带的“茅台”,给王总等一桌人满上了酒。
“哎,给美女也到上啊!”王总指了指欣鑫的杯子,眼神却怎么也离不开欣鑫的身子。
“我不会喝酒啊!”欣鑫细软纯净的声音,水莲般不胜凉风。可她越是娇羞,就越是刺激着劝酒者的神经。
酒桌上的女人,会让男人不受控制的兴奋,他们“群狼环伺”般的吹捧着欣鑫。
“谦虚了吧王经理,上次你东哥带来个美女,小刘,差点把我们都喝挺了,哈哈哈”,“头狼”一把夺过酒瓶,说笑间悄然给欣鑫倒满了酒。
“王总,我真不会喝”,欣鑫赶忙去拦。
“嗯?”王总把脸一沉,“看来我说话不好使啊”,他两只大手抱在自己圆鼓鼓的大肚子上,“来,东子,你的人,你说咋办吧。”
“哎,王哥,她小姑娘,还是学生,啥也不懂……”,东哥陪着笑脸。
“啪”,王总厚实的大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拿粗短的手指头点晃着东哥,“从来没有我劝不动的酒!你说吧,这个合同你还要不要了?你让她给我喝,喝一杯我给你加一万!”
东哥先是一愣,立马变脸陪笑。他斜眼盯着欣鑫,用手戳了戳欣鑫的腿,示意让她别再推脱。
欣鑫面露难色,“我,我……”
东哥眼一瞪,“让你喝你就喝,乡下来的咋这么不懂规矩!”
欣鑫见推脱不过,便横下心,硬着头皮,一仰脖子,将苦酒下肚。
她只觉得从咽喉到胃,一阵热辣辣的疼,脸颊、嘴角不自觉的抽搐着、扭曲着,想必是丑极了。男人们不约而同的“哎”了一声,鼓掌祝贺。
王总原本板着脸,也满意的点头笑起来,“看看看,我们老王家人就是实在,还没上菜呢,自己先干了一杯……来,咱们也干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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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的生意,多半是在饭桌上讨价还价,在KTV包厢里签合同的。买卖是靠“实在”、“仗义”换来的,而“实不实在、仗不仗义”,往往又以“杯”为计量单位。
三巡过后,欣鑫喝了不少酒,虽尚有些许意识,但身体已不受控了。王总亲自搀扶着瘫软的欣鑫,一众人边说边唱进了KTV包间。
“上啤酒,解解酒”,王总吩咐着属下,“东子,第一场你的,第二场算老哥的。”
“今天高兴,我要为这个王经理……叫欣鑫对吧?”王总左手掐腰挺着肚子,右手接过话筒,“我要为欣鑫姑娘献上一首,给我点首《好人一生平安》”。
包厢内的五彩灯球,伴着刺耳的中年男声疯狂的旋转着,欣鑫只感觉天旋地转,一口热流从胃部冲到喉头,她下意识的弯下腰,一捂嘴,热流冲破指缝,喷溅出来,倾泄一地,又回溅到了背对着身子正深情歌唱的王总腿上。
“服务员,快快快,收拾一下”,东哥招呼着。
王总一时兴起倒也没察觉。包间内音乐声、嘶吼声、鼓掌声、尖叫声、口哨声、摔酒瓶子声,全都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看似毫无章法,但只要是王总唱歌卡壳儿的地方,必定有掌声填补。
“献丑了、献丑了。来来来,你们也唱啊!”王总满意的放下话筒,坐回欣鑫身边,顺手揽住欣鑫的腰,“欣鑫姑娘,你也唱一首吧?”
欣鑫无力地摆摆手。
王总轻轻趴到欣鑫耳边,喘着粗气,“欣鑫姑娘,你长得真漂亮,有没有想过当演员啊?我最近投了一部剧……”王总的另一只手很自然的搭在欣鑫的大腿上。
欣鑫本能的用力拨开王总肥厚硕大的手,可王总却又扑了上来……
反复几次,欣鑫酒劲上了头,迷迷糊糊的瘫软在王总怀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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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噩梦初醒的欣鑫瞪大了眼睛,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坐在公司出租屋的床上。她赶紧掀开被单看,身体仍被那一套职业女装包裹着。
“这不就是昨天晚上赴宴时穿的那身衣服吗?”
她赶忙下床,发现屋内无人,她跑到卫生间插上门,小心翼翼的检查着自己的身体。
“啊……”
又是一声女人的尖叫。
镜子中,她看到自己的勃颈上多了一道暗红色的“小草莓”。
“咚咚咚”、“咚咚咚”,有人敲门,“王欣鑫,王欣鑫,你醒了吗?开门啊!”
是东哥。
她赶紧整理一下衣服去开门。
东哥提着一袋子水果、零食,夺门而入,“这都下午了,你要睡到几点啊?整整一上午,也不去上班。”
欣鑫一见东哥,就像公园里走丢了的孩子又找回父母一样,搂住东哥的脖子,嚎啕大哭。
“哎呀,你,你哭啥啊?”
东哥抓住欣鑫的胳膊,把她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来。
欣鑫还是咧着大嘴哭个不停,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的伤痕,“他,他……扭……我”。
东哥差点没笑出声,忍笑解释道,“没事,人家就是抱了抱、亲了亲,你啥事儿也没有。”
欣鑫半信半疑的看着东哥。
“哎呀,最后老王也喝多了,他在KTV搂着你睡着了。我先把他送回家,就又把你送回来了”,东哥推了欣鑫的头一下,“你个小丫头啊,也太实在,不会跟那个王总说个软话儿,撒个娇啥的,不就不用喝那么多酒了?咳,这假茅台就是上头,我今天也头沉得要命。”
“假茅台?”欣鑫抽着鼻子,哭着问道。
“废话,昨晚上喝了一箱,真茅台咱不就赔死了?”东哥话锋一转,“不管怎么着,你也帮咱公司拿下了这个大单,还多赚了好几万,这个给你”,东哥从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了几张钱,递给了欣鑫。
欣鑫只顾着哭,没伸手接。
“怎么还哭?”东哥顿了顿,“哎呀算了,都给你吧”,东哥把抽出来的钱摞在信封上,将整个信封一并交到欣鑫手上。
欣鑫拿着钱,还是一个劲儿的哭。
“哭哭哭,哭个卵?”东哥一下子火了,“这年头黄花大闺女才多钱?你又啥也没损失,白赚三千还好意思哭?”
“多,多少钱?”欣鑫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看不见啊,还是不识数啊?”东哥用食指点了点欣鑫手里的钱,扭头就走,边走边嘟囔,“小姑娘还挺贪的,三千块还嫌少,给你买的水果不是钱啊……你赶紧吃上点,下午别忘了去上班啊,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闲扯……”
东哥刚要出门又撇回头来,“钱的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啊,别和他们说”,说完他扭头走了。
欣鑫愣在原地,好长时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