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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书房的李斌立刻叫来了心腹手下,令其安排人手先去芜湖县城把这群京城来的锦衣卫翻出来然后再监视起来,当然,一切都要暗中进行。然后当场写了封密信交到了那个脑袋瓜子最好使的徐家家丁手上,嘱咐道:
“你拿上我的牌子就说有紧急军情,骑快马八百里急递把这封信送到南京徐府当面交给公爷,不管用什么办法今晚必须赶到,听明白没?”
那家丁立刻拿了信和牌子出去了,按照此时军情急递的速度,换马不换人一路跑到南京应该有五六个时辰就能赶到。
再之后李斌干脆叫人把徐秋鸣和其余两名家丁带去客房“好好招待”,其实就是将之暂时软禁起来,免得这小人再跑出去四处乱窜乱说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做完这些,李斌才略微松了口气。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想先利用找人和监视并寻找时机下手作为借口,先将此事拖上几天,而不是之前徐秋鸣讲的那样直接派人打上门去,然后利用这段时间等待公爷的指示,他写给公爷的信倒也没说别的,只是说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已经派人去寻找和监视了,准备随时出手灭了这群敢对公爷和徐家不敬的京师锦衣卫。
估计那帮人几天之内也不会离开芜湖,李斌这边含而不发提前作些准备,如果这几天内收到公爷的指令,自然是按指令行事,要是没收到指令,就说明公爷那边算是默认他信里的说法,他就会动手。但出手的分寸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把握下,至少留那少年百户一条性命,也算没有把事情做绝,日后真的要有什么事,自己也有个回旋腾挪的余地。
不管是简单教训还是聚歼全灭,从头到尾李斌都不担心自己这边会出什么差头,毕竟他麾下数千兵将在手,又是守家待地在自己家门口,十几个锦衣卫还不是苍蝇一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那之后李斌没作多想,而是重新坐下来静气凝神,又临摹起之前只写了一半的文征明(书法家,吴中四大才子之一)字帖来。
且说那位机灵的徐家家丁骑上军中快马一路狂奔,每跑上六七十里就去驿站换马,南京离太平府很近,区区两百多里地,他一共用了不到四个时辰就跑到了南京城,此时未到戊时南京城门还大敞四开,家丁一边嘴里喊着紧急军报,一边在街上纵马狂奔,天色已晚路上本就不多的行人纷纷四处躲避,唯恐被快马撞到,那样就是死了也白死。
于是乎,时任魏国公徐弘基在徐家家奴徐秋鸣被打的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太平府送来的消息。
徐弘基今年三十多岁,继承了徐家历来男俊女美的优秀基因,身材高挑挺拔,齿白唇红面容俊朗,颌下三缕及胸长髯算是他的标志性特征。关于他的胡子正史亦有记载,在甲申之变第二年南京城破后,携家眷逃亡吴江的徐弘基原本打算竖旗举事,反清复明,可招兵买马需要钱粮啊,徐弘基就用尽各种手段威逼当地富户士绅出钱出粮,结果惹恼了那些不舍钱财的土豪们,干脆集资雇佣了被清军打败逃亡途中路经此地的一小股明军流勇,把徐弘基一伙给灭了,徐弘基全家被杀,他本人虽然带着护卫杀出一条血路逃掉了,路上却又遭熟人出卖,最后被绑在大树上“令军士集鸟枪击毙之”,当时围观群众数千人,形容徐弘基“貌魁岸,须长过腹,骨节珊然”……
徐弘基接到芜湖来信时,也在书房临贴习书法,他从小酷爱书法,家里更收藏了大批历代名家字帖,即使到了后世依然可以在许多传世书画文物上见到魏国公鉴章,就是此人手笔,而且他本人也写得一手好字,尤善草书,受他的影响,他麾下许多将官类似李斌之流,也都以爱好书法为荣。
看完了信,徐弘基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是吩咐人将段淳和管梦昭两位幕僚招来,两人都是他的心腹谋士,段淳负责外事政务,管梦昭则分管舆情。没过多一会儿两人联袂而来,徐弘基吩咐下人给两人看座,这才让送信的家丁将发生在今日上午的事情详细说来。
待家丁从头到尾讲完,段淳和叶梦昭又分别追问了几处细节,徐弘基让家丁下去休息,这才转头问那管梦昭,
“梦昭兄可知此人究竟何许人?”
管梦昭的角色有点类似后世的情报处处长,专司舆情谍报收集,闻言颔首道:
“回公爷,若是别人属下可能还要查问下方可知晓,但这所谓南镇抚司百户雷风,属下大概知道些消息,年前忻城伯家那个不成器的世子在南市街调戏民妇,和一伙人当街发生冲突吃了大亏,腿都被人打折了,那伙人当时亮了锦衣卫和东厂的牌子,还有疑似大内阉人高手出手,以寡敌众,短瞬间击倒多人,事后据咱们在忻城伯府的眼线回报,说忻城伯不但对下面封了口没有声张,还偷偷给那伙人送了几千两银子了结此事。那伙人领头的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当时的身份据说是滁州恩惠侯刘家子弟。这还没完……”
“……大年初九,在螺丝湾天主堂,履新赴任路过南京的广德州新知府方乔嵩又与一少年人发生冲突,那少年报的名号就叫雷风,同样是锦衣卫和东厂的身份,不过报的却是北镇抚司,那日在场之人,恰好有在南市街见过此子的,所以,属下斗胆猜测芜湖那人,跟天主堂还有南市街的是同一人。”
“广德州新知府?方乔嵩?他是什么根脚?”徐弘基问道,广德州虽然也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但只是个纳粮几万担的下府,说白了就是个小地方,而且还是没到任的新人,他作为魏国公不知道实属正常,
“这方乔嵩乃是工部营缮司主事方懋学的三子,只是个贡生,不过他的正妻却是叶向高嫡女。”管梦昭答道,
“东林?”
“算不上吧,最多算亲近东林,叶向高致仕之后,方懋学有段时间和浙党走动的多些,”
“那雷风和方乔嵩又是因何事冲突?”徐弘基又问,
“听闻起因是那雷风当着方乔嵩本人的面,对其妻叶氏目露银邪痴迷之意,”
“喔?那叶氏可是绝色?”徐弘基倒有些八卦地问了句,看起来一点也不为被人骂了祖宗十八代而恼怒,不过这也正常,以徐家在南直隶多年横行霸道,得罪过的人不计其数,背后被人骂都算轻的,唯一区别只不过是还从未有人敢指着徐家人的鼻子公然骂而已,
“叶氏并非绝色,顶多算个中人之姿,成婚多年,年纪也比那少年大不少,”
“也是,就叶向高那头老倔驴那般丑,能生出漂亮闺女才怪了,”徐弘基晒然一笑道,以前叶向高在南京任礼部尚书,与他时有交集并不陌生,
“是啊,那叶氏当年未出阁前也曾来过府上,属下在夫人那里见过一次,”管梦昭陪笑道,“倒是那雷风,身边一直有一身形高大的绝色侍妾相随,这回也一起出现在芜湖,忻城伯世子当初就因为调戏此女而被当街断腿,”
“哼!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必是魑魅魍魉宵小之辈,不值一提,倒是那赵世新儿子都被人打断腿,却还巴巴地给人送银子是几个意思?”
“以忻城伯那老奸猾,属下估计八成是猜到这伙人是乾清宫那位爷派来的,怕是担心那位爷有别的想法,不想作那出头鸟当靶子而已,不过属下倒觉得应该是忻城伯会错了意,弄巧成拙自己吓自己,”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段淳说道,
“何以见得?”
“公爷可以这样想,那少年几次与人冲突都有恃无恐肆无忌惮,锦衣卫东厂随行,更有内宫近侍护卫,加之今日和咱家管事说的一番话,都可以看出,此人定是乾清宫那位爷派来的无疑,忻城伯这点倒是与属下不谋而合,只不过忻城伯以为那人是为当年之事报复来的,所以才息事宁人还特意掩盖不跟其他各家说,大概是存了那位爷真要搞事也搞不到自己头上的念头,”段淳分析道,他所说的当年之事在座之人都心知肚明,就是当年公爷带领一班权贵和万历皇帝打擂台掰手腕并最终大获全胜一事,
“不过此人既然打了咱家管事,但却故意亮明身份,下手的又比较轻明显留有余地,再加上跟忻城伯和咱家这两次冲突都纯属意外而并非设局刻意为之,就证明此人绝非是为当年之事报复而来,更何况此人去芜湖真的是去买钢,更坐实了属下猜测,”
“那此人当众把本公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还让徐秋鸣传话又是几个意思?”
“属下猜测应该是那徐秋鸣打着公爷的旗号辱人在先,话赶话僵在一起,那少年脾气暴躁信口开河而已,”
“嗯,应是如此,那徐秋鸣以前在本公手下就喜欢打着本公旗号惹是生非,去了二弟那边还是不见收敛,这次回来得让人好好修理一番,不过这姓雷的,不管他是不是那位爷派来的,既然敢骂本公,就得有被本公摘掉脑袋的觉悟,我想让李斌干掉他,两位可有异议?”
“要不要属下好好查查这人根脚,再叫李斌下手?”管梦昭犹豫了下开口道,
“不用!现在那位爷每况愈下眼瞅着没几年了,以前活奔乱跳时咱们都没怕过他,何况现在,到时候只要跟李斌说声,让他做得干净些也就是了,”
“嗯,属下觉得公爷的做法没问题,现在那位爷苟延残喘,朝堂之上又党争不断都忙着抱小爷大腿想做那从龙之臣,现如今那位爷连郑妃和福王都无法护佑周全,更别说外派的一个小百户了,咱们要么就放过他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真要动他,那就是雷霆一击必须置之于死地,尤其这个继往开来的关键时期,更不能让人看轻咱们,就做上一场给所有人看看,反正只要把握咱们的一贯方针,那位爷也好,未来新君也罢,都得认!”段淳附和道,
他嘴里的一贯方针乃是徐弘基的老爸上任魏国公徐维志临死前留给儿子的遗言,大意是徐家已经位极人臣再无可进,只要经营好南直隶,守好南直隶一切就万事大吉,切忌不要参与朝堂争斗,不管是谁,哪怕是当今圣上万岁爷,只要向南直隶下手,都必须与之相斗,但要把握尺度,斗而不破,怎么斗都不怕但别摆在台面上,只要徐家不谋逆不造反,不去碰老朱家的逆鳞,剩下只管撒漫去做。关键词——斗而不破。
当年徐弘基袭爵时才是十几岁的弱冠少年,正是依靠着乃父制定的一贯方针,在几位心腹谋士的帮助下,带领众权贵与万历皇帝你来我往十几年做过了很多场,正如父亲所言,万历皇帝吃了那么大的亏最后也认了,并未把徐家如何。
待两位幕僚告退之后,徐弘基当即提笔给李斌写了封回信,命其出手务必将之灭杀,但要做得漂亮些,别留下把柄,另外还提醒了一句此人随从中有高手,且不可以大意云云。
然后又叫来一名家兵,嘱咐他按八百里加急送到芜湖建阳卫刘斌指挥使手里,由于此时已过戊时五刻,南京城门已关,徐弘基不想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就让那家兵待明早城门开时再出发。
至此,来自魏国公徐弘基的报复并未如张太岳预料的那样耽搁十天八天,而是在事情发生的当天晚上就盖棺定论,并在第二天将必杀令下达到两百多里外的太平府。不过就是两道八百里急递而已。
而此时的张太岳还毫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